人們十分詫異地看着姜元帥的軍隊呼嘯着穿過聖城中央的神炎大道,從軍士嚴肅的眉宇間,隱隱能感覺出似乎是出了什麼大事了。大軍進城後,各自轉去各自隸屬的軍營覆命報道,而薑石年則只帶了十幾名心腹,徑自去了聖城皇城。
薑石年正兀自低頭胡思亂想,忽然感覺到牛車停止了行進,擡眼一看,這才知道已經到達了皇城順天門前。
“參見九殿下!”
薑石年正準備起身下車,卻聽到車廂外屬下心腹們整齊呼號參拜,他在車裡聽得真切,心中猛地一跳,不禁皺起了眉頭,聽聲音對面分明來的就是那南宮九歌!也就是侯岡頡嘴裡所說的魔星!
自從與侯岡頡聊過之後,薑石年一路上都在盤算如何避開南宮九歌,可實在沒想到的是,自己初回聖城,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最不想見到的魔星本尊。
雖然心裡嘀咕,但動作還是不能慢,不然壞了禮數,被人落下話柄,又多添一道罪名可不好,於是薑石年瞬間舒展開額間緊蹙的眉頭,一掀簾子,緊邁兩步跳下了牛車。
擡眼便看到屬下們一個個單膝跪地,拱手對着前面一個年輕人蔘拜,再看那年輕人氣定神閒,負手而立,正是那南宮九歌無疑!
薑石年雙腳方纔落地,卻看那南宮九歌緊趨兩步,兩到薑石年面前,拱手說道:“九歌參見火師姜元帥!”
只見薑石年微笑着拱手說道:“老臣不敢當,九殿下安好,不知傷勢是否痊癒?”
“託元帥的福,已經基本痊癒了!”
“那就好,那就好!”薑石年見眼前這九殿下謙卑有禮,面目和善,哪裡像是一個魔星的樣子,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但轉念又深信侯岡頡的推演,料想對方只是在演戲罷了,那麼自己也要先把這戲份給演足了,於上前一步靠近南宮九歌后,低着聲音問道,“老臣在路上聽聖城的差使來報,說陛下病了......?是怎麼回事?”
聽姜元帥問起,南宮九歌臉上瞬間掛起許多愁容,只聽他嘆着氣說道:“回姜元帥,父皇前些日忽覺心中鬱結,說似有什麼不詳的預感,便終日鬱鬱寡歡,隨後一次行走間,也不知爲何,忽然便倒地不起,醫官們救了半天才終於醒了過來,但卻始終不見好轉,下不了牀,全城的醫者都看不好,也不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唉......現在整個皇城一片愁苦......”
薑石年聽完,心中又是一跳,這話莫非是說給自己聽的?那不好的預感,莫非指的就是自己兵敗如山?若真如此,這次的罪名可就大了,只怕到時是非死不可了,對方也是這麼想的吧?
南宮九歌見姜元帥眉頭緊蹙,一臉愁容,也不說話,便又試探性地問道:“不知姜元帥此次出征,結果如何......?可有帶回小公主?”說着還像那麼回事地伸着脖子往車廂裡面望去。
“來了......!”姜元帥心裡一苦,“看來對方早就知道前線的結果吧?陛下病危恐怕也是他搞得鬼,難道是爲了針對我?這是要給自己安插一個多大的罪名啊?若是衝我而來,那可就難辦了......”
“元帥......?”南宮九歌見對方心神恍惚,心裡冷笑一聲,但表面上又關切地呼喚了一聲。
“噢......老臣慚愧,人族軍中有大能者,老臣這次吃了大虧了......更沒能要回陛下的小公主。”薑石年見對方逼得緊,只好硬着頭皮說道。
“......”南宮九歌沉默了一會,面色看起來更爲愁苦了,只聽他略帶抱歉地說道:“人族極爲狡猾,我也曾深有體會,更何況勝敗乃兵家常事,元帥寬心,陛下最懂元帥,定不會加罪於您的。”
南宮九歌這話,倒是很讓薑石年十分意外,對方這是何意?又是有拉攏之意不成?
“老臣自知有罪,還是親自向陛下請罪吧,殿下隨老臣進去嗎?”薑石年不願再多猜,便欲動身進皇城了。
“我還有事,就不陪元帥進皇城了,對了,陛下目前就在寧神宮。”南宮九歌說完,一拱手便徑自離開了。
“恭送九殿下!”
薑石年神色複雜地看着對方行色匆匆的背影,與這魔星站在一起心中便覺有十足的壓力,此刻終於等到對方離開,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但目光轉向皇城方向,心中又不知待會如何向陛下交代,不由又是一陣慚愧與煩躁,最後無奈地呼出一口氣,擡腳領着心腹十幾人往皇城裡面走去。
過順天門,登記了姓名與造訪的時間後,早有皇城內侍上前接引,隨着內侍穿廊過殿,不久後便來到了寧神殿,此處是炎帝陛下的寢殿,殿宇富麗堂皇自不在話下,只是此處比起其他殿宇來說,又多了幾分雅緻。殿宇四周都有精緻的園林裝飾,右側不遠處還有許多廊橋亭臺與清泉流水,更有不勝枚舉的鳥語花香,十足的風景如畫!
但此時的薑石年哪有心情去瞧旁邊的風景,只見他眉頭緊皺,獨自一人佇立在殿前靜候炎帝陛下傳喚,十幾名心腹手下早在過順天門時,就被暫留在了原地。
“陛下傳火師姜元帥覲見!”只見一個戴着高帽的男性內侍快步走到門口,拉開緊閉的房門,對着門外的薑石年傳話道。
薑石年慌忙應諾了一句,便隨內侍跨進了殿門,繞過一扇雕花屏風,又穿過一間寬敞的大堂後,來到了一間充斥着暖色格調的華麗寢殿。
炎帝南宮青雲那看似強壯的身軀,正平躺在一張雅緻舒適的軟塌之上,只是此時他的面色看起來是那般虛弱,至少薑石年還從未見過陛下這般孱弱過,這哪裡還是那位傲世天下的皇霸帝王?分明只是一個病體怏怏的遲暮之人。
薑石年心中一驚,他從未真正想過陛下病危是到了何種地步,現在親眼見到,方纔觸目驚心!此時一下沒控制住情緒,淚目潸然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頭也埋在了地上,嘴裡哭號道:“老臣薑石年參見炎帝陛下!啓稟陛下,臣有罪......!”
炎帝南宮青雲聞聲,艱難地睜開了雙眼,並轉頭望向側邊,見果然是薑石年,便斜着眼示意了一下牀頭的內侍,隨後又閉上了已經有些血紅的雙眼。
“姜元帥,陛下讓你來坐榻上說話。”
薑石年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又磕了一個頭後,起身彎着腰快步挪到了皇帝榻前,在榻前略微停頓告罪後,便側着身,坐到了軟塌上向牀上的炎帝陛下看去。
此時離得近看得真切,只見炎帝南宮青雲臉上毫無血色,眉宇嘴脣泛着濃厚的黑氣,就似被毒氣浸潤了身體一般。薑石年方想伸手過去檢查一下陛下的身體狀況時,卻見炎帝陛下突然睜開了雙眼,來回迷茫地00看了一會眼前的薑石年後,又轉頭給了身邊的侍奴一個眼神。那侍奴心領神會,卑躬屈膝後退着走出了寢殿,寢殿裡一下便只剩下君臣二人。
“薑石年啊......”
“臣在。”
“西邊谷向陽大將捷報連連,朕心甚慰啊......”炎帝南宮青雲帶在虛弱聲音,不緊不慢地說着。
“......恭喜陛下!”薑石年聽陛下沒有問起自己東征的戰事結果,反而先說起西邊的捷報,心裡越發感覺慚愧了,身子都快有些坐不住了。
“姜元帥,朕感覺自己時日無多了......”
薑石年惶惶恐恐,連忙說道:“不會的,陛下得天眷顧,必能萬年永生的!”
而南宮青雲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竟悽悽地乾笑了起來,緊接着便是十分緊促地咳嗽聲。
“陛下......”
見薑石年要上來扶自己,南宮青雲連連擺手示意沒事,在緩了好一會後,才拖着疲倦的身體,眼中泛着淚光,緩緩地說道:“朕想念朕的小公主了......”
這一句思女的悽苦,聽在薑石年耳中,卻似晴天驚雷一般,令他誠惶誠恐,只聽他哀叫一聲,接着慌忙連滾帶爬地翻身到了牀榻下,跪伏在地上,哭號着說道:“陛下,臣有罪,臣吃了敗仗,沒能將小公主帶回!臣該死,請陛下賜罪!”
“......”
南宮青雲艱難地從牀上半坐起身子來,身子倚靠着牀頭,拿他那血紅的雙眼盯着趴伏在地上的薑石年元帥,眼神中似有萬般情緒在不停地掙扎着。
“陛下,人族自始自終都沒有錯,我們這一戰是打錯了,這一切都是皇城裡的一個魔星挑唆,我們......”
薑石年帶着哭腔,急促地說着,南宮青雲聽在耳朵裡身體巨震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間顯得不那麼迷茫了,但這一切只是一閃而過,趴伏在地上的薑石年根本無法捕捉到,只是令薑石年意外的是,炎帝南宮青雲沒有理睬他的話,卻說了一句與之無關的話將他的連珠話語打斷。
“姜元帥,朕曾聽聞你醫術精湛,朕現在身體抱恙,不如你來給朕瞧上一瞧?”
薑石年聞言,身體一僵,心裡不停揣度着陛下的意思,“什麼意思?難道陛下並不打算怪罪於我嗎?陛下終歸是相信我的......”想到這裡,薑石年老淚縱橫,盡悽悽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