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拿着一把好牌該怎麼打?不要讓你的對手覺察到任何蛛絲馬跡,這樣你才能在局終的時候贏到更多籌碼。”——陸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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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中考我們班的成績總體來說相當不錯,同學們應該都已經電話查詢過自己的分數了,各高中的錄取分在昨天也公佈了,班裡有三名同學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華浦中學,其他同學也大都如願進入了自己報考的學校,老師在這裡對大家表示祝賀,也希望你們能在新的學校裡取得更出色的成績。”
老師的話音剛落,教室裡便唧唧喳喳地議論開了:“三個考上華浦的?都是誰啊?”
“聽說好像是楊林、葉幽寧,還有陸森。”
“陸森?不可能!”“你騙誰啊,就他那成績?”一片質疑聲響起。
“小森,你行啊,竟然也考上華浦了,這樣我們又能在一起上學了。”楊林驚喜地說。
“我……我填志願的時候根本就沒填華浦。”陸森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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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悠長而低沉,帶着讓人安心的奇特韻律,迴盪在米黃與乳白色的教學樓編織成的校園中。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書卷氣息,摻雜着草坪上散發出的自然安謐的清香,沁人心脾。草坪中央的噴灌器像狡猾的田鼠一樣偶爾探出頭,甩出一道旋轉的水線,而後飛快地縮回地下,任那道水線在空中碎成一塊塊閃着璀璨光芒的七彩寶石。遼闊的人工湖泛着粼粼碧波,暗綠色的荷葉似乎在訴說着夏天的遠去,湖邊的垂柳隨風搖動着枝條,彷彿剛梳洗完長髮的少女般顧影自憐。教學樓對面,是一座巨大的圖書館,銀白色的圓形穹頂像珠冠一樣華美。原本應該人羣熙攘的圖書館,此時有點冷清,整座學校的焦點,現在落在了籃球場上。
明媚的陽光照在球場邊的巨大橫幅上,其上“高一籃球超級聯賽”這幾個字被畫得如同畢加索的作品一樣抽象,結合籃球與球員動作的字體似乎在訴說着這所學校的學生那張揚的個性。橫幅的背景是飛人喬丹那極其舒展的扣籃形象,在秋日涼風的吹拂下,高高地飄在空中。
球場上的每個人都在拼命奔跑,跳躍。穿着單薄的籃球球衣,會感到有些冷,只有劇烈的運動才能把寒意變成熱烈的激情,青春也只有在這一刻才綻放出它最絢麗的一面。因爲參賽的球隊都是以班級爲單位,這樣每個班級都有一半的男生參加了比賽,幾乎每個人都找到了參與其中的感覺,無論是上場的球員、場下的替補球員,還是助威團。而女生們在場邊不遺餘力的加油聲也讓球場這座火爐燃燒得更旺了。
“放心吧,好教練能把一支沒有好球員的球隊調-教成強隊,我雖然算不上什麼好教練,但手裡這麼多好牌,我還是知道怎麼打的。”兩塊籃球場之間的空地上,一個男孩輕鬆地說。他膚色微顯黑沉,臉型略長,方額頭,沉陷的眼窩中,看似無精打采的雙眼,時而泛出異樣閃亮的色彩。他的身形平凡得扔進人堆裡就找不出來,再加上身上那套秋季長袖校服,儼然一份“路人學生甲”的樣本。然而這個在不知情的人們眼中平淡無奇的學生,卻是一年級一班籃球隊的教練陸森。
陸森身側背向站立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穿着秋季校服的上衣,下身穿着一條湖人隊的金黃色籃球短褲。虎背蜂腰猿臂,肌肉結實勻稱,標準的運動員身材,更爲難得的是,他還有一張陽光帥氣的面孔,立落的短髮精神抖擻地直立着,玉面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刀削斧鑿一般棱角分明充滿力量感的臉型,嘴角卻總是掛着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此刻他卻是擔心地盯着賽場上,身爲一年級一班籃球隊的隊長,向來灑脫不羈的楊林也難得地產生了些許責任感。
陸森滿不在乎地拉住楊林,讓他轉過身來看另一場比賽。
面前的球場似乎與他們兩人沒什麼關係,本班的比賽正在身後的球場上進行着,而這場比賽的兩支球隊甚至與他們不是同一小組,但陸森堅持“要了解未來對手的實力,遇到了才能輕鬆取勝”,於是楊林只能擔心地將目光從自己班的賽場上移開,轉身來看這場他認爲風馬牛不相及的比賽,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從比賽轉到了場邊加油的美女們身上。
“小森,你看那個,染了紅頭髮的,絕對極品啊,不知道是四班的還是二班的。你看那臉蛋,那細腰,那長腿,真正點啊。”楊林像鑽進了糧倉的老鼠一樣,雙眼發出貪婪的光芒。
陸森哀嘆一聲,把楊林的頭扳過來轉向球的方向:“現在不是看美女的時候,這場比賽可是有值得關注的對手。你應該慶幸我們班的實力這麼強,有大彪坐鎮內線,雖然他身體單薄了點,但在這種年級聯賽中,他的技術足以應付了。再加上週羽龍那個半吊子得分後衛,雖然命中率很抽風,但有時候手感上來了,得分就像你掏耳屎一樣簡單。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雪藏起來,等到關鍵的比賽再出場一戰成功——我喜歡看那些人大吃一驚的表情。嘿,這麼多人呢,對面還有你中意的美女,你別掏了行不?”陸森皺着眉頭把楊林的手從耳朵上拽開。
“你真是惡趣味。我覺得讓隊友在場上拼命,我們在這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裡很過意不去。”楊林把手中的籃球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七班沒幾個會打籃球的,他們能湊齊上場的隊員就很了不起了,我們班是穩贏的。所以不如讓其他同學上去玩一下,等真正碰到硬仗的時候我們才能得到更好的支持。這種水平的比賽,還不如我們平時訓練強度高。另外,”陸森停止瞭解釋,指着楊林屁股下面的籃球說:“不要坐籃球,會變形的,而且不只是籃球會變形,你的屁股上也會出現一個半球形的凹陷……”
楊林不好意思地站了起來,沒想到陸森迅速地抄起籃球,塞到自己的屁股下面,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不過只坐一會兒不要緊。”
……
開場不過十分鐘,比賽已經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穿着藍色球衣的8號,接到隊友的長傳球,他身材瘦長,但每一分堅實的肌肉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邁開一雙長腿,從三分線兩步就殺到籃下,跳起對着籃圈就是一個雙手暴扣!如此精彩的扣籃在高中的班級對抗賽中是很少見的。場邊的助威團如同油桶裡扔進了一根火柴一樣被點燃了,他們大聲叫喊着:“宋旭光,你最強!四班——必勝!”
“26:4了,我們果然沒白來看這場球,這傢伙的實力跟你差不多了。”陸森咂了咂舌頭。
“他的傳球意識沒我好,或者說,根本就不傳球。”楊林評論道,“你不覺得我們與周圍有點不協調麼。”
周圍幾乎全是四班的學生,站立着,甚至跳躍着,揮舞着手臂。都在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嘶吼着,一片興奮到沙啞的吶喊聲中,兩個淡定出奇的傢伙一蹲一坐,安靜地欣賞着不屬於他們的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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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展彪掀起自己的湖人球衣,擦掉頭上的汗水,絲毫不顧忌是否讓周圍的同學參觀自己的肚皮。他的眼光向場邊那個記錄員的桌子掃去。那張爲比賽而特意從教室搬出來的課桌上,計分牌上清晰地顯示着兩個數字:28和18。
“這就是所謂的魚腩七班?奶奶個熊的,兩個混蛋,要是輸了球看你們臉往哪擱。”吳展彪恨恨地想,他的眼神裡現在只寫着“吃人”兩個字。對陣小組裡最弱的球隊,竟然落後了十分,實在讓這個大個子鬱悶得很。
“這個11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這麼厲害?”吳展彪看到對方的11號輕鬆地突破了隊友周羽龍,殺向內線,只好補防過去,跳起封蓋。11號在空中做了一個躲閃的動作,吳展彪的手只碰到了對方的手臂,球依然準確地飛向籃圈。
裁判的哨聲響起。吳展彪看到裁判的手勢心裡一沉:兩分有效,加罰一球。
“大彪,這小子不是超齡球員吧,咱這邊可是有改年齡以大打小的優良傳統啊。”剛剛被11號突破的周羽龍跑過來對吳展彪抱怨道。他的球衣已經完全被汗水溼透了,像是剛從學校的人工湖裡爬出來的一樣。快速的高強度攻防使他的體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那個11號,好強的滯空能力。”場邊觀戰的男生們驚歎不已。
11號長得白淨秀氣,眉如彎月目似朗星,臉上的笑容很燦爛很陽光。雖然之前主導了全隊大部分的進攻,他的體力似乎仍然遊刃有餘。他對着吳展彪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彷彿在說:“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這球能進的。”
這個表情讓吳展彪積攢下來的怒火爆發了,他一臉凶神惡煞地走向11號,揪起他的球衣前襟,那動作那表情像極了一個尋釁滋事的混混,剛想說:“小白臉,你別在這裡跟爺裝純情。”場外的斥責聲已經響成了一片:
“彪哥,輸球可不能輸人哦!”
“彪哥,你怎麼能這樣呀,看人家長得帥你嫉妒嗎?”
“打倒吳展彪!保護小帥哥!”
……
11號被揪着球衣,舉着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動作,臉上依然笑得很燦爛,顯得十分從容而又有風度。吳展彪看着場邊倒戈的本班女生一張張花癡般的臉,幾乎一口血就噴出來了。裁判適時走了過來,拉開兩人,給了吳展彪一個技術犯規。吳展彪緊捏着拳頭,瞪了一眼11號,低吼道:“算你狠!”
隨着11號的三次罰球中的,兩隊的分差變成了15分,吳展彪終於忍無可忍,對着裁判打出了T型手勢,怒吼着:“我們請求暫停!暫停!”
吳展彪帶着一腔怒火走到場邊,剛好看到背對自己正在看四班比賽的兩個傢伙。他劇烈地喘息着,用顫抖的手指着那兩個背影,向身邊的隊友們問道:“你們……誰,把那兩個人給我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