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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瘸子,原來是這個意思!”葉幽寧在半場結束的時候纔看出端倪。
宋旭光在上半場的後半段陷入了泥潭,面對一班的包夾防守,他的進攻成功率急劇下降,而且他沒有楊林那種將球快速轉移到空當的能力,確切地說,他在陷入包夾時,連無防守的隊友都找不到。很多盲目的傳球被一班直接斷掉,有些則是傳到了受到嚴密盯防的隊友手中。相反,楊林面對包夾卻是遊刃有餘,不論上來包夾的是誰,他都能及時地將球傳給被漏掉的那個隊友,在他的穿針引線下,一班的上場隊員陸續都有了得分進賬。
“你看明白了?”陸森懷疑地問。
“當然,你說的瘸子是宋旭光,對吧?”葉幽寧得意地吐了吐舌頭。
“他哪裡瘸呢?”陸森繼續問。
“哦?不是他瘸嗎?現在輸的是他們,那你說的瘸子一定是他咯,雖然我看他兩條腿都挺正常的。”葉幽寧在追問下露了餡。
“他瘸的不是這兩條腿。”陸森提示道。
“這麼說,他有三條腿?瘸的是第三條腿?他是外星人?我在書上看過有三條腿的外星人。”葉幽寧語出驚人。
周圍,一班的主力球員們正在休息,有幾位仰着頭喝水,聽到這話,咳嗽聲響成一片。場地的另一邊,無辜被詛咒瘸了第三條腿的宋同學打了個噴嚏。
衆人用玩味的目光看着葉幽寧讓楊林有些不快,解圍道:“他是說,宋旭光不會傳球。”
“原來是這樣啊,陸森說話總是繞來繞去的……”葉幽寧抱怨道。
“如果要報道籃球,那你必須要懂籃球,像現在的程度是遠遠不夠的。”陸森說。
“人家一直在學嘛。”葉幽寧略帶委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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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獨鬥時,兩個人勢均力敵;但真正的比賽開始以後,宋旭光在楊林面前笨拙得像個初學籃球的菜鳥。”關夢月伸出手指,在伊蘭紅月的掌心輕撓。
“你希望他們兩個誰贏?楊林可是贏過你哎。”伊蘭紅月笑着縮回手。
“誰贏都無所謂,籃球比賽本就是一場遊戲。”關夢月毫不在意地說。
比賽已經進入尾聲,宋旭光做出了他所能做的最正確的判斷,完全放棄了自己並不擅長的傳球,以一己之力硬撼對方五人,一班的每個隊員都竭力阻止他得分,每個人都與楊林共同包夾防守過他,他卻越打越堅決,雖然沒能把分差縮小到一位數,仍然讓觀衆大呼過癮。
陸森看了看錶,知道這場比賽結局已定,站起身望向另一片場地,那是九班與五班的戰場。場邊的課桌上擺着一個計分牌,超過20分的分差讓決賽的雙方變得清晰起來。
“決賽我們又要跟九班比麼?我們能贏嗎?”葉幽寧雖然在事後聽說了上次比賽故意放水的事情,但仍然對比賽的前景不甚樂觀。
“以我們的實力,能贏這所學校裡的任何一支球隊。”陸森大言不慚地說,“電視臺的人倒是會挑時間,現在趕來剛好能給決賽作預告。”
藝術節晚會上擔任過主持人的那個女生出現在場邊,陸森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她正手拿話筒,面向旁邊扛攝像機的同學,不知在講些什麼。陸森可以猜到不外乎是介紹兩場半決賽的結果,向觀衆預告決賽之類。他興味索然地打了個呵欠,抄起身邊的籃球,離開了球場,在他身後,響起了比賽結束的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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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從林立的樓宇間緩緩沉下,將陰影像潑水一樣灑向每幢建築,殘存的橙色光芒退潮一般被黑色取代,點點燈火陸續亮起,一小時後,這座城市的太陽將完全被燈光取代。
城郊卻已經被黑暗吞沒,老舊的圍牆上白漆已經斑駁褪色,牆頭上一排鋒利的碎玻璃如同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圍牆外孤零零立着的楊樹光禿禿的樹梢上,一隻漆黑的烏鴉用喙梳理着羽毛。
從表面上看,這是一座廢棄的廠房,緊閉的鐵門鏽跡斑斑,寫着廠名的木牌碎成數片散落在一旁。院內突然傳來的德國黑背的叫聲,提醒人們這處所在並非無人看管。來訪者是一箇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休閒裝,頭上戴着兜帽,面孔隱藏在陰影中,他伸出顫抖的手,有節奏地在門上敲了幾下,沉重的鐵門敞開一道縫,來訪者身形一閃,消失在門內。
狗叫聲更急促了,院子只傳來一聲喝罵,狗叫聲倏然而止,只剩下在砂土地面行走的腳步聲。
來訪者繞過一道低矮的圍牆和高高矗立的燈柱,他如果擡起頭會發現燈柱頂端的攝像頭跟着轉動了半圈。圍牆後,是一間燈火通明的車間,其中看不到任何機器設備,也沒有工人。來訪者輕咳了一聲,聲音在車間裡久久迴盪,幾個保安打扮的人分散地站在各個角落裡,卻對他視而不見。他穿過一條鋼鐵型材碼成的長廊,每次經過這條長廊,他都會感覺兩側的黑影中有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在對着自己,但卻又看不到。
長廊之後是一道鋼製的安全門,來訪者走到門前時,門自動滑向兩側,門內是另一番景象——半個籃球場大的房間,牆壁上掛滿了刀槍劍戟,只是看不出真僞,紅黑相間的天鵝絨地毯,雕刻着龍形鏤空花紋的胡桃木圓桌和躺椅,躺椅的靠背頂端,盤着一條目露兇光的眼鏡王蛇,扁平的腦袋從主人的肩膀上方探出。
蛇的主人個頭矮小,腦門光禿鋥亮,一雙眼睛大小不一,目光比蛇還兇殘狠厲,塌鼻樑,嘴總是向左側歪着,身着藍色唐裝,安逸地躺在躺椅上,兩個妙齡美少女一左一右地爲他輕捶着肩膀。
來訪者用戰戰兢兢的手摘掉兜帽,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那張臉上有一個醒目的鷹鉤鼻子,但現在它的鼻樑斷掉了,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痕斜貫其上,皮肉外翻,邊緣處似乎結痂不久。如果陸森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這位就是幾天前在金碧輝煌夜總會裡被銀鈴雪妖一鞭抽暈的“開碑手”錢鈞利。
錢鈞利原本是平川市金鷹幫的人,金鷹幫一統平川市的時候,黑色閃電還沒有成立,雲海市羣雄割據,局勢混亂,金鷹幫的老大有意把勢力拓展到雲海市,錢鈞利便被派到黑虎幫,成爲臥底。當日他接到金鷹幫的命令,要他殺死銀鈴雪妖,卻被打得昏死過去,醒來後怕被人看破臥底身份,趁亂逃離了雲海市。金鷹幫的老大對這種完不成任務的手下懲罰極嚴,動輒砍手剁腳,錢鈞利一度動了逃走的念頭,但金鷹幫實力雄厚,一旦被抓到,難逃一死,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回平川市覆命。
“鷹哥,對不起,行動沒成功。”事到臨頭,伸頭是一刀,縮頭是兩刀,錢鈞利反而突然鎮定了下來,單膝跪地,彙報道。
“好一個‘開碑手’!”被稱爲鷹哥的矮禿子陰陽怪氣地說,“叫你去收拾個小丫頭片子,你居然跑回來跟老子說沒成功,你說你還能辦成點什麼事?!”
“鷹哥,那個小丫頭片子功夫太厲害了,我好容易找到機會,跟黑色閃電的三個高手一起圍攻她,用毒手偷襲,還是沒得手。求求鷹哥您手下留情,容小的戴罪立功。”錢鈞利告饒道。
“上一個說這句話的人,少了三根手指。”鷹哥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且慢!鷹哥,我有個建議,肯定能搞垮黑色閃電!”錢鈞利急忙說道。
鷹哥的蛇從椅子背上滑了下來,游到錢鈞利身邊,蜿蜒而上,沿着他的腿一直爬上肩頭,吐出赤紅色的蛇信。錢鈞利汗毛根根豎起,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感覺它幾乎要舔到自己的臉上了。
“說!”鷹哥緩緩吐出一個字,他的蛇這才爬回到躺椅上。
錢鈞利擦了一把額頭上沁出的冷汗,說道:“黑色閃電這個幫派,是在三年前由雷鳴會和黑虎幫合併成的。”
“這個我知道,接着說。”鷹哥說。
“合併以後,雷同和肖震只是把各自的勢力適當地整合,但兩人並沒有主次之分,可以說兩個人都是黑色閃電的老大。”錢鈞利說,“一個幫派有兩個老大,卻沒有發生內鬥火併,這事情聽起來很難以置信,但黑色閃電做到了,只因爲一個人的存在。”
鷹哥顯然來了興趣,揮揮手道:“你站起來說。”
“謝鷹哥!”錢鈞利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起身繼續說道:“雷同和肖震私底下關係不錯,但在幫派事務中總會有兩人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兩人的意見會截然相反,每當這時候兩人就會與一個叫陸森的小子見面,而見面之後,兩人的意見就出人意料的一致了。”
“這個陸森是什麼人?”鷹哥問。
“我也不太清楚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好像是個中學生。”錢鈞利說,“如果他消失了,黑色閃電過不了多久一定會……”
錢鈞利臉上擠出的笑容凝住了,躺椅上的人緩慢而有力地鼓着掌,像是在讚賞他的主意,但他卻清楚並非如此,這掌聲讓他心臟一陣抽搐。金鷹幫的傳說中,好幾個人就是在這樣的掌聲中被扔進蛇池裡的。
“很好!”鷹哥皮笑肉不笑的繼續鼓掌,“告訴我,你偷襲銀鈴雪妖的時候,用的是哪隻手?”
錢鈞利聞言抖若篩糠:“右手。鷹、鷹哥,看在小的這麼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
“本來,你哪隻手完不成任務,我就應該剁了你哪隻手。犯了錯誤就理應受到懲罰,你說是吧?”鷹哥不耐煩地打斷錢鈞利,“不過現在要對付黑色閃電,正值用人之際,你又勞苦功高,這樣吧!天鷹!”
鷹哥背後的角落裡閃出一名彪形大汗,全身肌肉虯結如石,手臂上的紋身是一隻展翅的鷹。寬腦門外凸,銅鈴般的一對牛眼瞪着錢鈞利。
“給他右手剝個殼。”鷹哥說完,又補充道:“帶到外面去剝。”
“剝殼”就是指拔掉手指甲,錢鈞利雖然怕得要命,但心裡明白這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不由得暗中慶幸。
看着錢鈞利被天鷹拖出房間,鷹哥招呼道:“雷鷹!”
一個體型瘦削的中年漢子閃身來到鷹哥面前,躬身應道:“屬下在!”
“你去給我摸一下陸森的底。”鷹哥陰沉着臉,比了一個刀砍的手勢,“有機會就做掉他。”
“是!”雷鷹簡短的回答道。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了錢鈞利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雖然已是秋季,籃球館中卻無一絲寒意。楊林的目光跟着場上的學長們上下躍動,有些鬱悶地嘆了口氣。
校隊的第一次集訓對抗賽就讓楊林見識了這個團體的水有多深,主教練段老師本打算讓楊林加入代表替補選手的一方,但是二年級的隊員對此置若罔聞,除了代表主力的一方有三名三年級的隊員,其餘七名上場隊員全部被二年級霸佔,楊林與其他一年級的隊員只能作壁上觀。
場上主力一方的鐘瑋將對方的上籃扇出底線,做了一個換人的手勢。他走到場邊,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毛巾,擦着汗,坐到楊林身邊。
“很失望吧?我也沒辦法,這羣二年級從入學時就很不安分,領頭的那兩個人,就是主力這隊裡的胡強和馮一冰,很有背景,我惹不起他們,只能任由他們胡鬧了。”鍾瑋低聲說。
“他們什麼背景?”楊林追問道。
“胡強據說是副校長的侄子,馮一冰是教導處譚主任的外甥,而且他們似乎還認識黑色閃電的人。”鍾瑋無奈地說。
“你打得這麼好,到頭來被這些人拖了後腿,太可惜了。”楊林惋惜地說,“以你的實力,在雲海市哪所學校的校隊裡都會是雷打不動的主力。在這支沒有前途的球隊裡,年年被當作軟杮子欺負,換成我可受不了。”
鍾瑋仰起頭,盯着球館的頂棚,那裡是許多縱橫交錯的鋼鐵橫樑:“你們一年級每支球隊的比賽,我都看過了,說實話,有那麼一瞬間,我對今年的高中聯賽滿懷希望,我看到宋旭光、關夢月、魏超,還有你,這麼多新人都很有實力,尤其是你,我相信如果能跟你搭檔,我們隊至少能進八強。我高一高二兩年都是小組賽全負被淘汰,今年是我高中的最後一年,我不想這樣兩手空空地走。”
“榮譽在你看來,這麼重要麼?”楊林問。
“榮譽?我當然很看重,但不只是這樣。”鍾瑋喝了一口水,繼續道:“每個熱愛籃球的人,心中都有一個籃球夢。像‘天下無敵’‘成爲世界上最強的選手’之類。”
楊林點頭表示贊同。
“我也不例外,說起來可能有點可笑,很多體育特長生會希望能憑自己的學習成績考上大學,他們認爲體育保送會被人看不起。而我卻正好相反,我的成績足夠讓我進入名校,但我希望的,卻是他們因爲籃球特長選擇我,那是對我籃球實力的認同。想實現我的籃球夢,首先要有人認同我籃球打得好,不然我只能被埋沒,最終不得不放棄籃球……”鍾瑋有些傷感地說。
楊林沉默了,作爲一個同樣擁有籃球夢的少年,他能理解鍾瑋的苦衷。曾幾何時,他也希望有一天,一個老頭子來到自己面前,對自己說:“我是國青隊的教練,小夥子,我看你是棵好苗子,願不願意來我這裡發展?”可是這種事只存在於想象中,絕大多數少年,帶着這個夢,在街頭球場炫耀自己的球技,卻無人欣賞。而鍾瑋,擁有頂尖的球技,卻因爲球隊成績太差,無法引起大學球隊的注意,連一個保送的機會都得不到,那其實是他應得的!
“這畢業前最後一年,我要拼命一搏,至少,我要帶隊殺出小組賽!如果連這都實現不了,那我還有什麼資格去談籃球夢?”鍾瑋轉向楊林,充滿期待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想辦法給你出場的機會,你能幫我嗎?”
楊林看着鍾瑋那堅毅的面容,毫不動搖的目光,不禁脫口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