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宣被幽禁在了戊子院後面的丁子院, 因爲戊子院是明鏡局的宮女辦差的地方,所以內侍省專爲他配了兩名內侍來看守。
但好在張慶還可以自由行動,在他的暗中幫忙下,蘇薔很快查到吳隱之的徒弟小福子在泉姨被害那日除了給她送過一盒點心之外, 還曾去找過琉璃別宮護衛隊的劉叔。
那日吳隱之曾給十來個琉璃的故人送點心,分別由三個內侍去派送,只有小福子只跑了兩趟, 而其他兩個內侍都是送了五六份, 如此看來,他的確有可能借着去給泉姨送點心的機會給泉姨捎帶了什麼消息, 畢竟他也在朝陽宮,若是他看似無意地對泉姨透露了有關年妃的什麼事, 泉姨一定會放在心上。
雖然有人的確看到他與泉姨閒談了片刻, 但只可惜沒有人聽見他們之間究竟說過什麼話, 所以蘇薔在左右思量之後決定親自去朝陽宮見一見那個小福子。
聽說有人找自己, 不過多久, 身子微胖的小福子笑呵呵地便出來了, 見了蘇薔後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只是在聽說她是爲了泉姨的案子來見他的時候臉上立刻浮現出了哀傷之情, 甚至連聲音也都哽咽了起來:“我雖然與泉嬤嬤只有兩面之緣, 但早就聽師父說她是琉璃別宮中心腸最好的人, 我實在想不通究竟有什麼人如此惡毒,竟會對泉嬤嬤下次狠手……”
說着,他竟還擠出幾滴清淚來。
雖然蘇薔並未從他的一言一行中瞧出半點哀痛之意, 但還是回他以同樣哀傷的神情,道:“福公公說得對,那個兇手的確喪心病狂實在該死,不過想爲泉姨報仇雪恨,我可能還需要福公公的幫忙。”
小福子邊哭邊疑惑地問她道:“不是說已經抓到嫌犯了嗎?再說,我雖也想讓兇手繩之於法,但的確有心無力,畢竟我與泉嬤嬤也不過只有兩面之緣,又能爲她做點什麼呢……”
聽他雖然在演戲,但卻還是有所顧忌不敢提到雲宣的名字,蘇薔心下感慨皇帝御前的人果然不同凡響,一邊對他道:“雲都統不過只是嫌犯,如今並未有真憑實據能夠證明他便是真兇。至於我來找福公公的目的,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想知道泉姨在那日都與福公公說過什麼話,福公公當時又是否發現泉姨有何異常之處?”
小福子細細思量了片刻後,猶猶豫豫地道:“我與泉嬤嬤也沒甚交情,最多寒暄幾句而已,不過,她倒是問了我師父最近如何,這也沒什麼要緊的吧?”
蘇薔流露出幾分失望神色,搖了搖頭後又不甘心地繼續問他道:“就只有這些嗎?泉姨有沒有向你打聽其他人的近況?”
小福子又仔細地想了片刻,肯定地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了呀,泉嬤嬤的確只是問了師父近日可還好,還說最近天氣時晴時雨,師父的雙腿曾經受過傷,叮囑我要勸師父要當心些,其他的便什麼也沒說了。”
見已然問不出什麼來,蘇薔道了謝,正準備離開時又突然問他道:“我聽說那日福公公只給泉姨和劉叔送了點心,但奉命去送點心的其他兩人卻跑了許多趟,這是爲何?可是吳公公這麼安排的?”
小福子不料她突然有此一問,愣了一愣後撓頭訕訕一笑:“蘇姑姑也看到了,我雖然比另外兩位兄弟吃得多,但奈何跑得慢,所以能者多勞,他們也便比我多幹活了。”
雖然他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可也算暗示那日他的行程只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情,與吳隱之並無什麼關係了。
蘇薔看起來接受並相信了他的這個回覆,亦微然一笑道:“我也只是突然想起了這件事,所以隨口一問罷了,福公公切莫介意。”
這一次轉身離開後,她再也沒有回頭了。
所以小福子不曾看到她方纔還失望的神情突然微微變了一變。
她想,她的確有必要去找一趟琉璃的護衛劉叔了。
她與劉叔上一次的來往,還是在洛長念被困在琉璃時,她爲了去外面的鎮子上爲他買藥,不得不利用他與邢姑姑的私情來要挾他放自己出去,沒想到這一次又是在危機重重時。
劉叔顯然已經不記得她的容貌,但在她表明身份後立刻警惕起來,應該還對她曾經的所作所爲記憶猶新。
但她今日過來的目的並不是與他舊事重提,故而只當自己與他之前並未有過什麼交往,開門見山地問道:“那日福公公去給泉姨送點心時,曾經先將東西給劉叔送了一份,劉叔可還記得?”
見她不提往事,劉叔暗自鬆了一口氣,道:“記得,不過我雖然知道他的食盒裡還有另外一份,卻不知是給泉嬤嬤的。”
蘇薔態度謙遜,又問道:“那劉叔可還記得福公公當時對你曾說過什麼話嗎?”
劉叔雖然不明白她這麼問有何目的,但也不敢問她,只能在細細回憶了之後道:“也沒說什麼,只是說這些點心有多珍貴,吳公公是多麼顧念舊情之類的話,我與一個內侍也沒什麼可說的,所以在拿了東西聽他說完後便道謝走了。”
看來小福子對劉叔和泉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而劉叔和泉姨對對吳隱之師徒的態度也不同。
蘇薔細思了片刻後又問他道:“劉叔當真確定他沒有提起泉姨嗎?”
雖然確定地搖了搖頭,但劉叔見她神色有異,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蘇姑娘問這個做什麼,難道泉嬤嬤的死和那個內侍有關?”
蘇薔神色一變,忙將手指放在嘴脣上噓了一聲,並四下裡瞧了瞧,看樣子是在確定四周無人後才放下了心來,然後壓低了聲音對他道:“這些話劉叔定要慎言,切勿惹禍上身,畢竟福公公和他的師父吳公公都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得罪不得。”
劉叔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的神情,但還是聽了她的話不再多說。
見他果然瞧不起吳隱之師徒,蘇薔便趁熱打鐵地問他道:“聽說劉叔與吳公公之前在琉璃別宮乃是故交,而且交情不淺,所以他這次才命最信任的徒弟爲你送來上好的點心,可是真的?可依我之見,吳公公似乎並未特意在乎什麼人,他之所以給泉姨或劉叔送東西,只不過是爲了彰顯他如今今非昔比的地位罷了。”
劉叔嗤了一聲,見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知音人,便不吐不快道:“我與他在過去的確有過幾分交情,他在不是內侍的時候曾經做過一段時日的護衛,與我恰在一組,只不過他心術不正,剛來幾天便似乎得罪了什麼貴人,然後便被人削了命根子做了內侍幹苦活。我原本也不屑於他的爲人,但後來見他實在可憐,被打得只剩半條命還得幹活,便時不時給他送些吃的,也算接濟過他一段時日。不過他在傷好之後雖然繼續拿我的東西,但有一次被我發現他其實一轉身便將我辛苦給他留下的口糧當做垃圾一般扔了,在那之後我也便不再與他來往了。所以蘇姑娘你說的並沒有錯,他當初認爲我接濟他是因爲可憐他是個不男不女的內侍,對我並無半點感激之情,如今他飛黃騰達了,又怎會真的想感激大家對他的包容與救助?否則,他怎麼說也該親自來與故人敘敘舊,不會只派個眼睛長在腦袋頂上的內侍來說盡風涼話。他那樣的人品,不得勢時尚對於他有恩的人心生嫉恨,得了勢又豈會感恩。”
蘇薔沒想到劉叔竟與吳隱之有這麼多恩怨,也稍有意外,她只聽說他曾經在琉璃別宮是個默默無聞的打掃內侍,卻不知他也做過這裡的護衛。
劉叔解釋道:“他來這裡沒有幾日便做了內侍,很多人都以爲他從一開始就是以內侍的身份入宮的,而他又不願解釋,畢竟也不是什麼風光的事。”
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蘇薔想了想後又問他道:“那劉叔可知道他與泉姨曾經有什麼來往?”
劉叔想了想後道:“據說他得罪那個貴人的時候,是泉嬤嬤爲他求的情,也算對他有救命之恩,至於他們之前是如何相識的,我也不清楚了。”
原來泉姨還曾救過吳隱之一命,那也難怪小福子對她的態度比對劉叔的要恭敬多了。
蘇薔思酌片刻後又好奇地追問道:“那個吳公公得罪的貴人究竟是何人?他又因爲何事犯了錯?”
“這個在當時便是一個謎,不僅我不知道,幾乎沒有人聽他提起過,大家聽說那件事的時候,他已經被拉走受刑了。”劉叔琢磨道,“不過既然泉嬤嬤爲她求了情,那她應該知道他究竟得罪了……”
話還未說完,劉叔便突然睜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再開口時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抖:“難道,難道他就是因爲這件事纔將泉嬤嬤殺人滅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