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神色不善,但堪稱絕色的少女,雲曦心中大概清明,看來這位便是西寧侯家的小姐了!
可是冷凌澈也多年未回楚國,他與雲曦講的也不過是楚國貴胄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至於這些年輕的公子小姐冷凌澈也不甚瞭解。
眼前的少女身姿挺拔,雲曦在一衆女子中也算是修長的,這少女的身量與雲曦相仿,但她的美是那種豔光逼人的明豔和絕麗。
雲曦像寒梅,不屑與百花爭春,但這少女卻如洛陽牡丹,將自己的美展示到極致。
她穿着一身丹碧色繡竹葉銀珠圓領裙,外罩一件晚霞紫金絲木香紗衣,一頭黑亮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頭上梳着精巧的芙蓉髻,插着一支碧玉菱花雙合長簪。
她身上的衣裙飾品件件價值連城,卻是恰到好處的華貴,沒有給人用力過猛的感覺。
她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她長的極美,卻不是那種柔弱女兒家的姿態,眼眸流轉間有着與生俱來的孤傲之氣,眼眸微挑更是有着尋常女子沒有的凌厲尊貴。
所以她的打扮更偏於雍容奢華,而不是女子家或是嫺靜或嬌俏的模樣。
秦盼兮見她始終不說話,還擡着頭肆意打量着雲曦,不由覺得有些尷尬,便開口介紹道:“長公主殿下,這位是西寧侯家的小姐歐陽若,是咱們金陵第一美人呢!”
雲曦輕輕點點頭,勾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實至名歸!”
聽到雲曦的誇讚,歐陽若上揚的眸中閃過一抹輕蔑,雖然在她剛見到雲曦時,只覺得驚爲天人,可是女子光有美貌又有什麼用處!
“長公主與我想象的倒是有些差距!”歐陽若直視着雲曦,眼神冷戾,寒光陣陣。
安華幾人聞此蹙眉,一個臣女居然在公主自稱“我”,真是好沒教養!
可看雲曦仍是淺笑盈盈的模樣,安華幾人便只垂眸靜立。
“哦?歐陽小姐想象中的本宮是什麼樣子呢?”雲曦淺笑問道,墨眸之中光絮縈繞。
“久聞夏國長公主乃是承襲國脈而生,我一直以爲長公主應是一奇女子矣,可執筆安國策,亦可策馬平天下,現實卻是……”
歐陽若沒有繼續說下去,字裡行間的諷刺衆人卻都是聽得出的!
秦盼兮抿了抿嘴,她來探望這位長公主,誰知正是遇見了歐陽若,若是讓雲曦誤會自己與這歐陽若是一夥的,那麼今日的探望反倒得不償失了。
雲曦聞後不但未惱,反而輕聲一笑,歐陽若冷眼看着雲曦,眼神十分的不善,“歐陽小姐還真是奇思妙想,定國安邦那是君王的事情,本宮不過一個公主,哪裡有這般的能耐?”
雲曦說完看了歐陽若一眼,嘴角笑意更深,“不過看來歐陽小姐定是如此奇女子,本宮甚是佩服!”
歐陽若挑了挑眉,眼中冷光更深,雲曦剛說完這些是君王應做之事,她若是承認便是僭越,若是不認便是在雲曦面前服軟,這個女人還真是可恨!
秦盼兮見兩人針鋒相對,連忙開口解圍道:“長公主和歐陽小姐都是絕色美人,你們若是再如此稱讚彼此,盼兮可就要羞愧而逃了!”
面對秦盼兮的調和,雲曦溫婉一笑,歐陽若卻是冷哼一聲,微擡下巴輕蔑的說道:“巧舌如簧!”
這句話也不知是在說雲曦還是在說秦盼兮,兩人都默契的沒有理會她,雲曦擡手讓兩人落座,又命人上了茶水和點心。
“公主初來金陵,不知金陵的飯菜公主可還習慣?”秦盼兮溫柔的如同一池秋水,說話的聲音也綿軟好聽。
“多謝秦小姐掛念,本宮一切都好!”雲曦笑着迴應着,兩人都是知書達理之人,說話也算投機。
歐陽若喝了一口茶,便將茶杯放置在桌案上,杯身與桌案相碰發出了清脆的聲響,打斷了雲曦兩人的談話。
“長公主初來駕到,便已經適應了金陵,再多呆些時日不知道是不是就忘記了長安呢?”
雲曦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有些人就是不知道適可而止,“不知歐陽小姐有何高見?本宮的確心念長安,不若歐陽小姐與陛下去說取消了本宮與冷世子的婚事?”
歐陽若不但沒有害怕雲曦動怒,反而眸色越冷,她微揚着下巴,高傲的看着雲曦,“若是你不願,當初爲何又要答應?
你在夏國好好做你的長公主不就好了嗎,何必來我金陵呢?”
秦盼兮簡直不知所措了,這兩國婚事如何也不是她們臣女可以妄議的,她正想着開口勸解,雲曦卻是忽然笑了,與歐陽若的高傲不同,雲曦舉手投足間是隻有皇室纔有的華貴。
“歐陽小姐與本宮說了這麼多,其實重點不在於本宮和親,而在於本宮和親的對象吧?”雲曦聽到這便已然明白了,只怕這是某人欠下的“桃花債!”
歐陽若臉色微變,卻仍是傲慢的看着雲曦,不置可否。
如果這歐陽若是西寧侯府派來探查的人,她還有心情與之周旋,可如果歐陽若的目的是爲了冷凌澈,她就沒有必要網開一面了!
“雖爲婚事,亦是兩國國事,本宮本不該與你議論。可是不管這婚事爲何,本宮以後都是錦安王府的世子妃!
本宮養尊處優習慣了,既霸道又不講道理,在夏國本宮是人人生畏的,就算到了金陵本宮這脾氣也是改不了的!
本宮自幼便不喜歡分享,不過物件還是夫君,都不喜歡被人惦記!”
相比較雲曦的不留情面,歐陽若剛纔那些話都簡直連皮毛都算不上,秦盼兮有些驚詫的看着雲曦,就連那一直傲慢驕縱的歐陽若都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安華的嘴角微微揚起,她們公主何曾受過欺負,這歐陽若還真是不知深淺,得虧這裡是楚國,若是在夏國早拉出去打板子了!
“本宮這個人喜歡把醜話說在前面,以後本宮定居金陵,不希望因此再發生什麼口角,你說呢,歐陽小姐?”
歐陽若眯了眯眼眼睛,眼中竟有殺意閃現,她歐陽若自出生起便是衆星捧月,她的姑姑是當朝皇后,她的父親是權傾朝野的西寧侯,她雖不是公主,生活卻是過得半點無差。
可是她今日卻受到了如此大的折辱,居然被一個夏國公主這般輕視,真是豈有此理!
可歐陽若卻沒有歇斯底里,更沒有因爲雲曦的說辭而氣惱瘋癲,她看了雲曦一眼,竟是低聲冷笑起來,那雙漂亮的眼中竟是因此而變得更加明亮。
她從出生到現在,不管她想要什麼都有人親手呈給她,她被稱爲金陵第一美人,每次她出行都有許多的公子對她阿諛奉承,可這些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不僅要有最美好的生活,她未來的夫君也要是萬中無一的好男兒!
可是金陵城中的這些貴家子弟卻沒有一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哪怕是她那個與子表哥在她心中也不過爾爾!
直到那一日,她永遠忘不了那驚鴻一瞥,只需一眼她便認定了那個如仙般俊逸的男子。
當她得知他便是錦安王府唯一的嫡子時,更是覺得驚喜,只以爲自己找到了今生的良人,誰曾想到他一轉眼卻是要取什麼夏國的長公主!
歐陽若看了一眼雲曦,竟是冷冷一笑,這樣也好,她的一生都太過順遂,她想要什麼便有什麼,如今有一個對手倒是也會增添一番趣味。
“長公主,你這是在與我宣戰嗎?我歐陽若從未怕過任何一人,我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今日的決定!”
“也巧,本宮也從未有過後悔之事,本宮對別人的東西沒有興趣,卻也容不得別人覬覦本宮的東西!”
兩人的眼中皆有冷意透出,眼神交匯處似有電光火花流過,秦盼兮看着兩人這副模樣,竟覺得掌心有薄汗滲出。
“二嫂嫂,我來看你了!”一道清脆婉轉的聲音響起,衆人聞聲望去,只見是冷清落提着一個食盒邁了進來。
冷清落一看見歐陽若兩人,臉上的笑意立刻消散,長眉上揚,精緻的五官變得鋒利清冷,“怎麼是你們?”
秦盼兮立刻起身行禮,歐陽若卻不過只掃了冷清落一眼,便繼續望着雲曦,冷笑道:“長公主還未過門呢,就讓七公主喚你爲嫂嫂,未免心急了些吧!”
冷清落也同樣無視歐陽若,只打開食盒笑着與雲曦說道:“二嫂嫂,這是皇祖母特意爲你準備的糕點,都是宮裡最精美的點心,你看看喜歡哪個?”
聽冷清落提及殷太后,歐陽若的臉色沉了沉,沒想到殷太后對這個長公主還挺關切的。
歐陽若起身甩袖走人,連一個虛禮都沒有,秦盼兮卻是與雲曦和冷清落都行了禮,才款款而出。
冷清落看着兩人離開,那緊蹙的長尾才微微鬆開,一張英氣的小臉上重新露出了率真的笑容,“二嫂嫂,這兩個侯府的人你都不必理會,沒有一個是好人!”
雲曦笑了笑,冷清落伸手將食盒推給雲曦,示意雲曦快些嚐嚐,雲曦看了一眼卻是笑道:“這些不是太后娘娘準備的,而是你準備的吧?”
“你怎麼知道?”冷清落有些詫異,她剛纔是見歐陽若太過囂張,便說謊給雲曦長臉。
“雖然我不甚瞭解楚國,但是這食籃和瓷器上面描繪的是桃花飛雨,自然不會是太后所用……”
“二嫂嫂,你怎麼這麼聰明呢?你人又美,又聰明,還要不要別的女人活了!”冷清落討好的看着她,眼神清澈明亮,沒有一絲的嫌隙。
雲曦見此也不由得揚起了笑意,這個七公主真有些意思。
在她面前率真單純,可剛纔在面對歐陽若兩人時卻甚是冷傲,甚至在看出歐陽若的意圖後,竟能一句話便將她趕走,又很是聰慧,這個七公主的性子還真是複雜多變……
寧平侯府中,秦盼兮回了府便去了寧平侯夫人的房間,寧平侯夫人一見秦盼兮立刻笑着問道:“盼兮回來了?與那長公主聊得可還好?”
秦盼兮微微福禮,即便是與自己的母親也一樣禮數週全,“女兒見到長公主了,長公主的確貌若天仙,是個傾城的美人,便是比歐陽若也不差上半點!”
寧平侯夫人卻明顯不關注這個美醜的話題,直接開口問道:“她的性情如何?可如傳言一般厲害?”
秦盼兮微微蹙了蹙眉,略略思索道:“長公主身份尊貴,性情自是孤傲了一些,便是歐陽若也沒有討得任何的好處!”
寧平侯夫人聽明白了,頓時笑道:“這回錦安王府只怕就要熱鬧起來了,歐陽側妃囂張蠻橫,這長公主又是個受不得委屈的,若是兩虎相爭,讓我們坐收漁翁之利,纔是最好不過!”
秦盼兮看着寧平侯夫人那所有所思的笑,眉間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厭嫌,她躬身行禮道:“母親休息吧,女兒先回房了!”
寧平侯夫人知道她一向不喜歡這些算計之事,便也不爲難她,讓她好生回去歇息了。
秦盼兮弱柳扶風般的走出了院子,看着侯府內那盎然的春景,略有惆悵的說道:“人皆喜好奢華,這瑰麗的春景又有幾人欣賞?”
秦盼兮對這些錯綜複雜的世家糾葛沒有半點興趣,朝堂博弈是男人之間的事,女子何必也要隨着攪入這淤泥之中,白白污濁了女子應有的純淨?
侯府的榮辱興衰她並沒有十分看重,她只想得一人之心,與他吟詩作畫,聽風賞月,永不被外界所擾……
……
錦安王府中,有一身穿暗青羅紋雲錦衫的美貌婦人正在屋內翻閱着賬本。
她的容顏保養得體,不但沒有皺紋,反而如同沉澱多年的玉石,愈發的沉靜賢淑。
“側妃,驛站有人傳話來,說是今日秦小姐和歐陽小姐都去了驛站,歐陽小姐似乎與長公主發生了爭執!”李嬤嬤躬身在秦側妃耳邊說道。
“哦?歐陽若是個驕縱的,不知道長公主可有受了欺負?”聲音也如一塊質地上好玉石,溫和輕緩。
李嬤嬤連忙說道:“這倒沒有,反而是歐陽小姐離開時臉色很是不好!”
秦側妃有些詫異,放下了手中的賬本,看了李嬤嬤一眼,轉而笑道:“這樣就好,我們王府哪有被人欺負的道理!
最近你命府里人都仔細些,王爺現在不在府中,我要爲世子好好張羅這場婚事,決不能委屈了世子和公主!”
李嬤嬤輕聲說道:“側妃心善,王爺和世子定會念着您的好!”
秦側妃擺了擺手,復又拿起了賬本,輕聲嘆道:“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能爲王爺分擔,便是我最大的榮幸了!”
李嬤嬤看了秦側妃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說道:“可是世子派來的那個掌事要求卻很多,我們很多安排他都不滿意……”
“哪個人?”秦側妃一邊翻閱着手中的賬本,一邊隨意開口問道。
“就是世子院中的主管玄商,他一來就推翻了很多以前的籌備,就連世子大婚當天所用的杯盞都要求全部換成琉璃夜光杯……”
秦側妃的手頓了頓,想了想說道:“那就聽他的吧,他畢竟是世子安排的人,免得我們好心反是讓人誤解。”
“是!”李嬤嬤躬身退出,出去做事了。
秦側妃看了幾眼賬本,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憊,倚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喃喃自語道:“世子婚期將近,王爺卻仍是遲遲未歸,也不知還能否準時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