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遙深吸口氣,看着盛臣宥一臉焦躁的表情,深知他還沒有放下,不過這也難怪,六年前發生的一切,在他心頭像一團迷,不弄清楚,他寢食難安。
但怎麼弄清楚?
告訴他六年前一切都是被人設計的,她也是受害者。
還是告訴他,六年前他的親生父親盛錦然逼死了她的父親,上一輩的恩怨,漫延到了他們這一輩,她成了最卑微的犧牲者。
亦或者告訴他,六年前她和陸放是清白的,她什麼也沒做,她的人和心,從始至終就只有他一個人,從未變過。
盛臣宥的性子,秦牧遙很清楚,他是個有潔癖的人,尤其是感情上的潔癖,別人碰過了的東西,他就算在喜歡也會不屑,他要的始終都是獨一無二,或許,也只有曾經的秦牧遙適合他吧!
因爲曾經的她,純淨無暇,乾淨又美好,宛若美玉,與天之驕子的盛臣宥最匹配。
而現如今的她,雖然是清白的,六年裡她未曾做出任何背叛他的事情,但誤會已落成,要解釋,談何容易。
秦牧遙儘量平靜的嘆了口氣,道,“後悔了吧?想要反悔隨時都可以,接受不了現在的我,也不必勉強,我知道你的意思,沒關係,別逼自己。”
她說着站起身準備上樓,盛臣宥追着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我沒有說接受不了,只是過去發生了什麼,具體是怎樣的,我很想弄清楚。”
“弄清楚又能怎樣?知道了真相又能改變什麼?”可以讓六年前的一切都不發生嗎?可以讓她父親不要死嗎?可以讓她不坐牢嗎?可以不被人強迫吸毒嗎?可以不被綁架,可以不是因爲她害殘了陸放一條腿嗎?
如果真相可以讓時間倒退,還她一切,那秦牧遙倒願意拼死一試。
但是可能嗎?
曾幾何時,在監獄的時候,有個室友無意中問了秦牧遙一句話,“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可以回到過去的某一時刻,你願意回到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秦牧遙想了很久,很久。
最後的最後,一直到陸放爲了救她殘了一條腿,看着年輕帥氣的他,後半輩子要靠一根手杖過完,她哭了,因爲心痛了,也想清楚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真的有機會重來的話,她願意時間倒退回十九年前,她七歲,絕不會和金龍九吵架後賭氣離家出走,更不會躲在垃圾箱裡看着着急找自己的陸放不吭聲,如果時間能重來,她會毫不猶豫的站出來,撲進陸放的懷裡,跟着他回家。
七歲時她沒有離家出走,就不會遇到江蕙欣,更不會進盛家,也不會遇到盛逸熙,更不會愛上盛臣宥,也就不會在六年前被公公盛錦然陷害,後面的一切……也就不會發生了。
所以,現在的她再度面對盛臣宥時,想到的只有‘錯誤’‘孽緣’這幾個詞彙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現如今更是錯上加錯!
但秦牧遙又拗不過自己的心,尤其是在得知肝癌晚期的噩耗時,人之將死,心願未了,很多人,很多事,也就來不及恨了。
“牧遙,你能不能冷靜一些,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看得出來,此時的秦牧遙情緒很激動。
“我很冷靜,臣宥,你其實說的很對,我們之間分開了六年,就算要和好,也不是一時之間的,彼此都需要一個適應的時間過度,但是,我真沒辦法接受這個所謂的時間過度,人活着不容易,我不想因爲一些無謂的事情浪費,所以我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愛我所愛的人,珍惜眼前的一切。”
盛臣宥不安的擰着眉,聽她這話,怎麼好似她還是會離開呢,有些賭氣道,“你說的倒很容易……”
“做起來就不容易,就像現在的我們,我只想珍惜現在,既然相愛,就什麼什麼都不要管,義無反顧的在一起,而你,卻還沉迷於過去,對過去的一切揪着不放……”
“你居然用‘過去’這兩個字,輕描淡寫的就扯過去了,秦牧遙,十年前我就說過,不管你做過什麼哪怕是殺人放火,我都不在乎,就算你選擇亡命天涯,我也照樣會陪着你,可你不能因爲這樣,就有恃無恐,你有沒有想過,因爲你,我媽媽到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盛臣宥一想到江蕙欣,心再次被揪了起來,很疼。
秦牧遙有些失望的看着他,目光慘淡,“你到現在還認爲是我打傷了你媽媽,盛臣宥,你始終不相信我!六年前是這樣,六年後還是這樣!”
她有些諷刺的自嘲,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盛臣宥的話,讓秦牧遙僅存的幻想土崩瓦解。
她頭也不回的往樓上有,已經不想再和他說話,一個連自己愛的女人都不信任的男人,還有什麼可談的!
“我沒有不相信你,但事情發生了,她是我媽,她受傷了,一直昏迷不醒,你也無法提供證據,總要找到兇手吧!”盛臣宥大步追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臂,從而攔住了秦牧遙。
秦牧遙冷冷的仰起頭,犀利的鳳眸閃出凌厲的寒氣,盛臣宥的心情,她能體會,但她的心情呢?他有沒有考慮過,當她被最親的丈夫指控,遭萬人唾棄,任人踐踏時,他有沒有想過她也會心痛,也會受傷,也會生不如死!
“你要找的兇手就是我,是我打傷了你媽媽!”一時生氣,秦牧遙挑戰他的極限,置氣的承認了一切。
盛臣宥突然楞住,“你說什麼?”
“是我傷了你母親,是我害的她成了植物人,六年都沒醒來,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就是這麼一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盛臣宥,你還願意愛我嗎?”秦牧遙豁出去了,也想試試他的反應。
“……”
盛臣宥楞了許久,深深喘息,陰鷙的眼眸深邃且幽深,他突然用力一拉,把秦牧遙拉到了自己懷裡,伸手抱住了她,“秦牧遙,過去的十幾年,我們朝夕相處,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瞭解,你剛纔說的,我不信。”
秦牧遙的性格秉性,盛臣宥很清楚,她是個有恩必還,有仇也必報的人,敢說敢做。
而且她心善的連只蟲子都捨不得殺,又怎會狠心起來傷人呢?
就算她不解釋,他也不信。
只是缺少證據。
至於六年前的報警,只不過爲了逼出真兇,採用的措施罷了,可惜她誤會了,一直沒機會解釋。
聽他這麼說,秦牧遙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壓在心口的大石頭也算移開了,好歹沒愛錯人。
他緊緊的抱着她,不肯鬆開,微笑的俯身在她耳邊,呢喃道,“我瞭解我的女人,牧遙,你騙不了我的,別慪氣了,好吧?”
分開的時間裡,他每一天,每一刻不記着她,念着她,這種愛等的時間太長,最終變成了癡念,慢慢的轉化成了怨恨。
猜不透她的心,始終沒有安全感,總覺得她隨時都會消失,那種患得患失,弄的盛臣宥都討厭這樣的自己了。
算了,什麼都不計較,一如既往的選擇信她吧!
反正他也捨不得她啊。
“你瞭解的只是六年前的那個秦牧遙罷了,現在的我,早已不是當初的我了……”
輕輕的推開他,秦牧遙吸了吸鼻子,努力變了下氣氛,盛臣宥擡起她的臉,低頭吻住了她的脣,嗓音低沉略帶沙啞的在她脣邊說,“不管現在的你是什麼樣子的,我都愛,因爲你是秦牧遙。”
盛臣宥愛秦牧遙,永遠不變。
“哦,這樣啊……”她淡笑的應了聲,脣邊帶着嘲弄的弧度。
避開了這個話題,她拉着盛臣宥又回到了餐廳,坐下來,繼續剛纔的晚餐。
秦牧遙給他盛了飯,菠蘿炒飯,清香甜爽,口感極佳。
兩個人低頭吃飯,幾乎沒再說過什麼。
一頓飯下來,秦牧遙吃的很少,而盛臣宥的胃口也不是特別好,剩了很多的菜。
秦牧遙坐在一邊看着飯桌,沒着急收拾,她緩了緩,忽然說,“我的親生父親叫金龍九,他是土生土長的h國人,我是中韓混血,所以我本名叫金心雅,秦牧遙這個名字是我母親在世時取得,六年前我回了h國,因爲我爸那邊出了狀況,也沒能見他最後一面,他就去世了,之後我被當成詐欺犯通緝,坐了四年的牢,出獄是陸放救的,他奪回了大菱集團,繼承了家產,還清了還清了虧欠的債務……”
過往的經歷,她簡單的三言兩語概括的說,卻避開了很多重要的細節,包括前因後果。
她淡漠的神色,好似在訴說着別人的故事,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盛臣宥目光逐漸深邃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越發的起了波瀾。
頓了頓,她又說,“出獄後,我又染上了毒品,陸放送我去了戒毒所,呆了近一年,出來後被陸放的仇人綁架,他拼死救了我,之後養傷,然後……就回來了……”
她說的平淡無奇,臨了,又追加了句,“這些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現在告訴你了,臣宥,你想清楚,願意接受就接受,不願意也別勉強,我不會怪你的,離婚手續我會簽好字交給律師,這個房子和公司的股份我不能給你,因爲我還有用,如果你有意見,我可以給你錢,多少你和律師開價好了。”
這棟房子,她要將它留作回憶,等悠悠長大了讓陸放交給她。
好歹也是父親母親曾經住過的地方,在這裡,有秦牧遙最初的憧憬和渴望,有他愛的誓言和承諾。
這裡,對於十多年後長大成人的悠悠來說,會是最有價值的紀念。
至於集團的股份,她也要留給悠悠,作爲她未來十幾年看病讀書學琴的生活費,一年幾個億的收入,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