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哥哥,他的傷勢怎麼樣?”文修替陸辰看完診,明珠就跟了出門小聲問道。
自昨日傍晚明珠和他的一番話後,兩人互相瞭解了許多。
張文修知道明珠年幼,見識卻絲毫不低於旁人,遂道:“我昨日新得的藥,其中有幾株上好的藥材,我已經讓蘇藥製成藥丸了,他下午會送來客棧的。”
上好的藥材……明珠的腦海裡瞬間轉過幾個念頭,他們的醫藥費是蕭大人付得,陸辰中的毒根本就不算在那筆診金裡面,文修哥哥給他們用的藥已經遠遠超出了診金的數額。
他已經幫了他們太多了,她不能再欠着他,明珠看着他,心中暗下了決心。
“過幾日,我會把診金補齊的。”明珠道。
張文修低下頭去,不禁暗歎,明珠的心思真是太縝密了。
“姑娘,這是您吩咐的水。”明珠正拿着新換的藥去後廚,就被經過的小二叫住了。
“勞煩小二哥把水送到房內吧。”
小二看到她手裡拿着的藥,知道她暫時不方便,就體貼的道了聲:“好咧!我這就去。”
【天字一號房】
“客官,這茶水放在何處?”小二端着水進門道。
“放桌上。”小二聽的他這一聲吩咐,也就隨意的找了處最近的桌子,把水壺放在了上面。
***************
明珠正捧着剛熬好的熱氣騰騰的藥碗推開房門,一腳還沒邁進,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杯盞落地聲!
甫一進房內,便見桌上好好放着的茶具接連着被碰翻,地上一片狼藉。
陸辰一個人站在碎裂的瓷片之中,明珠一驚,連忙過去把他扶出了這一片碎瓷的範圍之中。
陸辰在暗自生悶氣!他強壓着心裡的怒意沉默的站在屋中。
自己不過是過去倒一杯水,可是這水不是明珠放的,也就沒有放在往常明珠放水的固定位置上。他隨意一摸索,指尖一熱!就聽見“哐啷”聲響,有東西摔到了地上。
死物無聲,他根本就避不開!
明珠看到陸辰臉上忽明忽暗的神情,一時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他這麼驕傲的一個人,現在行動處處受阻,沒有對她大發脾氣變得暴躁已經是很好了。
“你還好嗎?”明珠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杯子,聲音澀澀。
明珠的語氣略帶澀意,陸辰的身體微微一僵:“我沒事。”
“你的眼睛會好的。”她說。
“呵,真可笑,”藥布之下的脣中突然吐出一句冷冷的自嘲,陸辰的話裡是說不盡的諷刺,“我這樣,
就像一個廢人。”
已經到了第三天,眼裡還是有着針刺一般的疼痛。他在心中隱隱猜到自己的傷勢比預料中的嚴重。真是諷刺。他還妄想這樣一個人去江南——
陸辰一直的冷漠表情,在這一刻被這抹自嘲打的支離破碎!
明珠怔怔的看着他,連鋒利的瓷片猛然的劃破手指也不自知。
一滴血珠順着指尖滑下,悄無聲息的滲進已經濺落一地的藥汁中。明珠渾然不在意指上的傷,她低頭看着那抹血色,低聲道:“你救了蕭大人。”
蕭大人說過,如果不是陸辰當時分心去擔心他,以他自己的身手,是不會中招的。可他就是這樣,把一切責任都歸到自己的身上。
明珠閉了閉眼。
“文修哥哥已經尋到了新的方子,你會沒事的。”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無論如何,她都會幫他……
“你爲什麼要幫我?”明珠的話剛落,他突然冷冷的問了一句。他自認和帝師府從來沒有什麼來往,他根本就想不通!她一個世家小姐爲什麼會甘心在他身邊做這些端茶送水的事情。再細想一下,這些個京城貴女無不是嬌氣的嚇人,他曾見過幾個和陸家交好的國公府小姐,一想起她們頤指氣使的模樣,陸辰就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疼。
明珠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抹無奈之色,她勾起脣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往常一樣鎮定:“殿下對明珠有救命之恩,明珠懂得知恩圖報。”
“救命之恩麼?”他聽到明珠的話,又是冷冷一笑:“如此說來,你也治好了我的傷。我們之間一命抵一命。兩清了。”
兩清了。怎麼兩清?明珠的面上再度掛上了一絲說不出意味的苦笑:“殿下這話是何意?”
“我不用你、的、照、顧。”陸辰的語氣很是不客氣,他抿着薄脣,吐出了冰渣子一樣的話。
明珠垂眸斟酌了一下,試圖安撫他逐漸不耐煩的情緒:“世子殿下身份高貴,明珠不過是一個下官之女,殿下如今受着傷,照顧殿下乃是明珠的本份……”
受着傷。這三個字砸進陸辰的耳朵裡,一下子重新點燃了他的怒火!
“所以,你留下來就是爲了照顧廢人一樣的我?!”他的情緒陡然激動了起來,他咬牙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明珠凝視他寒氣bi人的下顎,臉色有點蒼白:“我只是不放心——”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陸辰突然轉身,極其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你本來就可以走,我沒有留你!”
他冰冷的語氣之中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他在痛苦什麼?
明珠愣愣的看着他
,猛然心中一動。
他的傷勢!他一定是察覺到了。明珠想到這一點,心中突的泛起了一種哀苦的味道,她瞞着他的傷勢是好意……可是她卻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
他是陸辰。他們陸氏的人總是有着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驕傲。他會痛苦!會憤怒!是因爲他不願意在她的面前示弱。至少不是在一個毫不相干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弱點。
屋子裡好一陣子的安靜。
“我明白了。”清稚的語調在空氣中幽幽的響起。
陸辰站在屋內握緊了拳,嘴脣動了幾下,沒有出聲。
房門輕聲的合上了。
***************************
“呀!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蘇藥提着少爺吩咐的藥包跑來客棧,剛到後廚煎藥的地方,就見到了一臉蒼白的明珠。他頓時嚇了好一大跳!
柔和的陽光照在院子裡,順來客棧的院子裡瀰漫着一陣桂花的香氣。
明珠安安靜靜的坐在臺階上,她望着花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藥一叫,明珠回過神來,他瞪的大大的黑眼睛正擔憂的望着自己。
“蘇藥,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姑娘你這副模樣很像醫館裡生了病的人誒!不行,還是讓少爺替你把把脈好!”蘇藥聽到明珠的話,很不贊同,自顧自的替她擔憂了起來。
“蘇藥,如果你家少爺生了你的氣,你會不會難過?”
“啊?少爺嗎?”蘇藥的自言自語被明珠打斷,他偏着腦袋很認真的想了想,疑惑的回答道,“少爺好像從來沒有生過我的氣。少爺的脾氣可好啦!”
“這樣麼……”明珠輕輕的唸了一句。
“不過如果我家少爺如果真的生了蘇藥的氣,蘇藥是絕對不會難過的!”蘇藥突然又道。
“爲什麼?”
蘇藥咧起嘴對明珠吐了吐舌頭,露出了兩顆可愛的虎牙,他笑眯眯的答道:“因爲少爺是好人啊!他肯定不是故意生蘇藥氣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應該難過……
明珠的身子微微一震,陸辰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無能無力的樣子。他只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惱怒纔對她說了這麼一番話。明珠輕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爲什麼自己的心裡還有一絲——難過呢?
蘇藥的話還是大大的緩和了明珠心中沉鬱的情緒,她對這個可愛的小藥童淡淡的一笑:“蘇藥,謝謝你。”
“嗯?啊?”蘇藥大惑不解的看着明珠接過自己手中的藥去了廚房。
她這究竟要不要去醫館讓少爺看看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