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1 夜訪
秋娘快步走到陸大生身前,瞪了他一眼,“毛手毛腳的,不是讓你動作輕些?”
陸大生尷尬的撓撓頭,“娘,我沒有……”
“沒有什麼,不是你吵的,阿莞怎麼會醒?我之前在門外可瞧得清楚,阿莞睡的香極了,肯定是你吵醒她的!”
陸大生滿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只覺得秋娘對這個連來路都還沒弄清楚的阿莞,好的都快忘了他纔是她的親兒子了。
薛柔在旁輕笑出聲:“秋嬸,不怪陸大哥,是我肚子餓了,所以纔會醒過來。”
秋娘聽到這話,總算停了嘴裡的數落,轉頭道:“原來餓了,那你快些起來,我廚房裡還有飯菜,等下替你熱一熱,你出去吃一些?”
薛柔點點頭,秋娘就笑着走了出去,等到了門口時,她才扭頭對着陸大生道:“臭小子,你也一起出來吃飯。整天不歸家,我看你都快要把家當酒樓了!等會我再好好收拾你!”
說完她大步走了出去,而陸大生卻是滿臉的尷尬,只覺得他娘簡直太會掃他臉面,還每次都當着外人的面。他發窘道:“阿莞姑娘,你別理我娘,她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先出去,我替你瞧瞧臉上的傷?”
薛柔笑着點點頭,直接撐着牀沿站了起來,身形雖然蹣跚,陸大生卻瞧出了眼前這女子柔和外表下的冷漠和疏離,所以也沒有自作主張去扶她,只是下意識地拿着油燈朝着薛柔所在的方向移了移。替她照亮了地上的路,然後放慢腳步,等着薛柔一起走出房門。
兩人出去之後。陸大生就帶着薛柔去了正屋,屋中擺着一個碩大的藥箱子,趁着秋娘去後廚加熱飯菜,陸大生替薛柔瞧起臉上的傷來。
薛柔解下面紗之時,陸大生看着她完好無損的右臉有片刻的晃神,等到薛柔輕咳一聲之後,陸大生才連忙回過神來。紅着耳尖,佯裝鎮定的替薛柔把起脈來,片刻後。他湊上前去仔細看着她臉上的傷口,而神色之間,也隨着檢查傷口越久,越發認真起來。半晌之後。陸大生用洗淨的手輕輕碰觸了一下傷口附近。對着薛柔問道:“這樣你臉上可會疼?”
“不疼,只是傷口上有些發癢。”
“發癢是敷藥之後傷口在癒合,你不用擔心,而且你臉上的傷口並不深,沒有傷到臉上的筋絡,只要好好敷藥,估計最多再有幾日,你臉上的傷就會開始結痂。只不過,這疤痕……”陸大生皺着眉頭。這麼深。這麼大的疤痕,就算結疤落掉之後也必定會留下痕跡,想要完全祛除不留痕跡,實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柔見狀就知道結果,她將輕紗重新戴在臉上,這才淡淡道:“是不是會留疤?”
陸大生遲疑着點點頭:“對,這傷勢耽擱的時間太久,而且之前沒有好好處理,肌膚裡面因爲感染已經壞死,我剛纔按了一下你傷口附近,你完全沒什麼痛感,這樣的肌膚,是不可能自行生長之後痊癒的。想要完全癒合,除非是找到傳說之中雪膚生肌的療傷聖藥,否則幾乎不可能去掉疤痕,但是那種聖藥……我也只是聽說過而已。”
薛柔聞言面色不變,其實對她來說,只要能活着,是不是留疤,是不是毀容,關係真的不大。當初在那懸崖之上時,那些人突然對穆一榮出手之時,她都以爲自己死定了,如今能夠死裡逃生,她已經覺得無比幸運,如果不是因爲要藉機接觸陸大生,而陸大生也剛好是大夫,她也不會答應秋娘的話,以看傷之名來到陸家。
在她看來,就算再美的容顏也不過是具皮囊,一旦身死,誰不是一捧黃土,半柱青煙?而且在乎她的人依舊在乎,憎恨她的人依舊憎恨,誰也不會因爲她容顏被毀就改變什麼。更重要的是,她如果真想要祛除疤痕,這普天之下,只要是有的,有什麼東西是寧家弄不到的?
陸大生看着眼前女子平靜的樣子,不由暗暗稱奇。這世間女子就沒有不注重容貌之人,可眼前這個女子聽到她容貌恢復不了,卻好像半點都不在乎,她那雙眸子依舊如先前那般清冷,連半絲波瀾都沒有。
想了想,他還是開口道:“我看過你用的傷藥,裡面都是上好的藥材,可以繼續用着。只是我聽我娘說,你身上也傷的不輕,剛纔把脈發現你氣血兩虛,想必是受傷之後沒有好好調理,這一路上又折騰了許久,等會兒我給你開兩副補血益氣的藥,搭配着那大夫的藥喝上幾日,調理調理也就無礙了。”
薛柔點點頭,輕聲道:“多謝陸大哥。”
“謝什麼,我聽娘說,你是給了她銀子的,也算得上我們的衣食父母,讓你早日養好傷也是應該的。等到你傷好之後,也好能早些去找你家中親戚。”陸大生淡淡道,
薛柔微眯着眼,“陸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我娘性子耿直,又心軟善良,我不想有人藉此利用我娘來做什麼。”
薛柔神情不變,只是靜靜擡眼看着陸大生,就見到他之前看似和煦的臉上,那雙眼中滿是沉色,而他看向她的目光裡,帶着三分試探和兩分懷疑,眼底更是隱含着戒備之意。
他對她,生疑了……
沒等薛柔開口回話,身後秋娘就已經端着熱好的飯菜從廚房中走了出來。
“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麼,說的這般熱鬧?”秋娘笑着道。
陸大生帶着幾分警告之色地看了眼薛柔,回頭之時已經滿臉的笑容:“沒說什麼,只是在聊阿莞姑娘家中親人。她說她一個女子住在咱們屋裡也不太方便,等傷稍好一些。她就搬去她親人家中。”
秋娘聞言面露詫異,“阿莞不是還沒找到親人嗎?”
“我這兩日就會替她去找,這寧北郡說大也大。可說小也小,到時候我拜託府衙裡的兄弟替我查查戶籍,只有有姓名籍貫,想要找到一兩個人也並非是什麼難事。”陸大生笑着道。
秋娘聞言不疑有他,只是轉頭看了眼薛柔臉上的面紗道:“那大生,阿莞臉上的傷怎麼樣,能好嗎?”
“沒事的娘。我會盡力替她醫好。”
陸大生見秋娘還想再問,怕薛柔開口,便直接一把接過秋娘手中的盤子。看了眼裡面的東西后誇張道:“好了別問了,我都餓死了,我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麼。哇,娘!你也太偏心了吧。給阿莞姑娘做就弄這麼多好吃的。這又有雞又有肉,擱我這頓頓都是鹹菜……”
秋娘聞言頓時沒好氣的一筷子敲在陸大生頭上:“有鹹菜給你吃就不錯了,天天不歸家,依我的性子,以後頓頓給你喝米糠!”說完見陸大生拿着筷子就去夾雞肉,再次狠狠一下敲在他手上,直打得他叫了起來,“臭小子。沒見阿莞還沒過來嗎,還有你弟弟。快滾去問問小飛還吃不吃!”
陸大生抱着手嘀咕了幾句,被秋娘狠狠瞪了一眼,這才磨磨蹭蹭的放下了碗筷,聳拉着臉跑去找陸飛。
秋娘見到陸大生離開之後,這纔不好意思地對着薛柔笑了笑道:“阿莞,叫你看笑話了,我們家大生就是這性子,小時候跟皮猴子似的,長大了還是一個樣,****不氣氣我,就好像過的不開心一樣。”
薛柔笑了笑:“哪裡會,你們母子感情真的很好,讓人很羨慕。”
秋娘聞言咧嘴笑笑,招呼着薛柔過去坐在桌前,替她挑了幾塊雞肉放在碗裡之後,這才道:“你身子不好,得好好補補,多吃幾塊雞肉,傷口才能好的快。對了,你找親戚的事情也彆着急,有大生替你找着,相信很快就能找見了,你這幾日就安心留在這裡,好好養傷。”
薛柔點點頭,秋娘就忙着去廚房端湯。
看着滿桌子的飯菜,聽到不遠處陸大生和陸飛笑鬧的聲音,薛柔目光微閃。她原本是想借秋娘來接近陸大生,卻沒想到,秋娘的性子那般老實耿直,這個陸大生卻是沒那麼好糊弄,他之前那些話根本就是不想讓秋娘與她接觸太深,甚至處處都在提及,讓她離開。
他應該是對她起了疑,而且還滿是戒備之心,否則也不會說是去找府衙之人替她尋親,這分明是在警告她。如果她當真是想要利用秋娘之人,而且前來寧北郡尋親是假的,必定會因爲他一番話主動離開,否則府衙的人只要翻找戶籍,便能知道她所說的那親戚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到時候她所說的話也會被揭穿。
薛柔嘴角露出抹笑容來,這個陸大生,倒是有些意思。
陸大生尋來了陸飛之後,三人便一起吃了飯,飯後秋娘原本想與薛柔聊天,卻被陸大生藉口有事商量而叫走,陸飛則是纏着自己崇拜的哥哥嘰嘰喳喳,娘三去了旁邊的屋中之後,一直快到亥時,秋娘還不見回來,薛柔便知道,陸大生是有意不想讓她接觸秋娘,想了想後,她便直接回了自己所住的房中。
簡陋的屋中,油燈昏暗。
薛柔轉身關上房門之後,徑直走到了桌邊坐下。
她素手輕揚,直接從桌上的茶壺旁邊取出兩個茶杯來,倒上了茶水之後,這才透過嫋嫋升起的茶香淡淡道:“既然來了,又何必隱於暗處,出來喝杯茶吧。”
房中一陣靜默,沒有任何人回聲。
薛柔也不着急,她只是將茶杯放在身前,纖細的手指把玩着杯沿淡淡道:“葉將軍漏夜前來,偷入女子閨房,不會只是爲了在一旁瞧着小女子入睡吧?還是葉將軍想要試試讓秋娘和陸大生進來看看,堂堂飛羽營將軍是如何當樑上君子的?”
她話音落下之後,桌上的油燈晃了晃,片刻後,一道身影從房樑之上飄落下來,落在了薛柔身前不遠處。
“你是如何發現我的?”葉鐵沉聲問道。
他潛伏在房樑之上,已經儘量放輕了呼吸,他相信只要他自己不主動暴露,就算是軍營中的好手想要發現他都不是那麼容易,否則他當初也不可能帶領着區區幾十人,就潛入敵方大營,少了糧草殺了主將,立下奇功。可是眼前這個毫無武功,沒有半絲內力的女子到底是怎麼發現他的?
薛柔聞言一笑,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微笑道:“我並沒發現將軍,只是我想,將軍今夜或許會來。”
葉鐵神情一怔,片刻後眼中浮現些尷尬和羞惱。他不由心中微驚的看着眼前這女字,方纔這女子的神情、語氣太過篤定,甚至於她從一進屋後,倒的那兩杯茶水都是在刻意佈局,她明明只是猜測而已,可言行神態上卻很分明的在向隱藏在暗中的他傳遞着同一個消息,那就是她知道他來了。
所以剛纔這女子那般肯定的交出他的名字時候,他纔會毫不猶豫地直接從房樑上跳了下來,因爲他當時心中已經明白,這女子既然已經知道他來了,再藏身也毫無用處。可是他卻沒想到,這女子從踏進屋中之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誤導他。
如果他剛纔忍住不露面,眼前這女子也根本就不知道他來了。
葉鐵不由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混了這麼多年的江湖和軍隊,沒想到今日居然會被眼前這女子隨口兩句話就詐了出來,簡直是被鷹啄了眼了……
他沉着臉幾步走到桌前,坐在薛柔對面,沉着眼看着她道:“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預想的還要聰明。既然你知道我會來找你,那你應該也知道,我來找你所爲何事吧?”
“北戎商隊的事情?”
葉鐵神情一緊:“你果然知道?!”
薛柔神色淺淡沒有回話。
葉鐵沉着臉眼底帶着幾分寒意道:“我派人查過了,那支北戎的商隊以販賣皮毛進入寧北郡後,卻從未與人有過交易,甚至於根本未曾走訪過城中任何一家商行。他們所攜帶的皮毛的數量極少,完全不值得一支數十人的商隊從北戎遠道而來楚國,而這一行人,兩日前曾經分別在郾城、利州停留過。”
“如果我所料不錯,這些北戎人應該是打着行商的幌子,來寧北郡另有圖謀。這位姑娘,你今日既然刻意引我對他們起疑,那不妨請姑娘賜教,他們,到底是什麼人?而你,又到底是誰?”
ps:依舊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