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壓壓的一片，烏雲鋪天蓋地的覆蓋了頭頂上的藍色，日光被遮擋起來，一場大雨蓄勢待發。
紐約的天氣，和中國竟然如出一轍。
李少霖草擬了一份申請文案，拿在手裡的幾張打印紙，竟然比千斤重擔還要沉重，一下子，砸在他的心上，讓李少霖一時之間好像被勒住了脖子，呼吸不得。
李立衡從抽屜裡拿出了一盒煙，煙盒被拆開，他從裡面抽了一支，有些彆扭的放在自己的脣邊，咬住，拿起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然後伸出長臂遞給李少霖。
李少霖掃了一眼煙，又看看二弟，“你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抽菸多傷害身體你不知道？！”
責備，更是心疼。
李立衡有些孩子氣的對大哥笑了，苦澀的味道，混合這煙霧繚繞，激盪他眼底的餘波，“偶爾，我沒有煙癮，想戒就能戒。”
“胡鬧，你當戒菸這麼容易。”
李少霖知道二弟壓力很大，在這間辦公室內，他一個人承擔了多少他無法知道的壓力，他也無法想象很多個深夜，他的二弟是怎麼撐過來的，如果不是菸草的細微麻醉，二弟或許真的會崩潰吧？
心疼，李少霖對兒子的心疼就像是穿心的箭一樣，李氏破產，他和霆琛的難過，一定比不上二弟。
將煙捏在指間，李少霖直接摁滅。
“不要再抽菸了，等這一切結束後，找個自己喜歡的女人，結婚，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
兩人不約而同的看着外面的天空，紐約的雨，劃破長空洶涌而下。
李立衡環臂，笑了笑，“天氣還懂時局人心。”
李少霖一言不發，過了幾分鐘，助理過來了，“大少爺，二少爺，已經聯繫好了，車在留下，現在就可以出發。”
兩人點頭，“好，去下面等着。”
助理走後，李立衡擡腿就要出門，李少霖冷聲呵斥，“慌什麼？在這裡等着。”
李立衡被一聲呵斥說的有點懵了，“我和大哥一起去。”
李少霖直接將文件塞進公文包，越過李立衡拿出大哥的姿態命令道，“你去幹什麼？我現在是李氏的發言人，你別跟着湊熱鬧。”
李立衡不肯服從，“大哥，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讓我和你一起去，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我也是李家的人。”
“你要真當自己是李家的人，當我是你大哥，就老老實實的在這裡主持大局，這一趟，我自己去。”
“大哥！”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坐下！”
一聲冷冷的命令劈頭蓋臉而來，李立衡不敢再跟大哥爭辯，只好看着他一個人離開了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李立衡站在窗前，遠遠的俯視着樓下的車，黑色的車身幾乎以極高看不到，大哥一身黑色的風衣，鑽入車內，車子在雨中快速奔馳。
李立衡的心，揪着痛。
此時，辦公室的門被敲了敲，秘書進來了。
“總經理，半個小時後的會議，還開嗎？”
李立衡點點頭，沉沉的嗯了一聲，“開。”
秘書退了出去，李立衡坐在辦公桌前，擡頭看到了那張放在桌面上的全家福，照片裡的父親那時候只有四十多歲，他們三個兄弟還都是少年的模樣，一切都好像是就在眼前。
可……一回過神，李立衡不得不承認，照片中臉色嚴肅的父親，已經不在了。
大手緊緊將合照握在手裡，李立衡額頭的青筋暴起一根一根。
大雨傾盆而下，李霆琛護着宋婉玉，助理抱着沐宸，一前一後上了車，宋婉玉幾乎已經癱軟在車座上，雙目無神的看着某個地方，嘴裡低聲呢喃，“咱們就這麼把你爸爸留在這裡了？留在那個冰冷的停屍房裡面了？”
李霆琛眉心狠狠的揪着，擰着，“媽，那只是爸的軀體，他的心，還在咱們身邊，跟着咱們一起回家。”
像哄孩子似的，李霆琛輕輕的拍着宋婉玉的後背，安撫她的情緒，宋婉玉低聲道：“你爸這輩子，就是脾氣太硬了，不然……”
說了一半，宋婉玉欲言又止，“你爸，心裡很苦。”
沒來由的這麼一句話，沐宸聽着，不禁疑慮起來。
他想起爺爺去世之前給他的鑰匙，爺爺讓他在合適的時候打開，什麼時候是合適的時候呢？
至少，不是現在。
回到紐約的別墅，李霆琛安頓好宋婉玉，連續多天的身體和精神雙重摺磨，宋婉玉早就體力不支了，只是勉強撐着送了李成華最後一程，現在，她再也撐不住，躺在牀上便昏睡了過去。
和醫生交代了幾句，李霆琛便留下沐宸，自己驅車去了李氏總部大廈。
趕到總部的時候，李立衡剛結束會議，破產的消息還沒發佈，剛纔的會議上已經炸開了鍋，整個李氏已經成了空中樓頂，大家都知道，它在搖搖欲墜。
“二哥，現在怎麼樣？”
李立衡坐在沙發上，“大哥還沒回來，等大哥回來聽他怎麼說吧。”
李霆琛重重的吐納一口氣，“嗯。”
沉默了一會兒，李霆琛道，“李氏破產以後，你和媽都回國吧，我來照顧你們，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李立衡沒直接回答，“還是處理完這些事再說吧。”
李霆琛的電話響了，上面顯示着蘇執的號碼，蘇小子怎麼打電話了？
“霆琛，你去美國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和你一起回去至少還能幫幫你！你在哪兒？我馬上過去！”
“不用，我在李氏，你來了也沒用，老老實實在中國待着吧。”
“我聽思哲說了，李氏現在的處境很不好，你真的不考慮接受我的建議，我可以求我老子給李氏注資，如果你願意，super可以全力併購李氏……”
李霆琛沉聲制止了蘇執，“你把李氏想的太簡單了，也把super國際想的太厲害了，好了，先這樣。”
掛了電話，李立衡道，“super國際？”
“嗯，二哥估計不知道，我和蘇擎的兒子，是好兄弟。”
李立衡嘴巴微微張了張，“原來……是這樣。”
“也只是僅此而已，李氏和super國際不會有直接的商業往來，爸不做的事，我也不做。”
李立衡大概猜到了什麼點點頭，沒說話。
將近傍晚的時候，李少霖終於回來了。
阿衡和霆琛同時起身，兩人神色凝重的看着大哥，氣氛安靜的有些嚇人。
李少霖站在門外，也沉默着，許久都沒發出一個字，然後，他像是大病初癒一樣，蒼白着一張臉走到了辦公室內，靠着就近的沙發坐了下來。
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辦公桌上。
李霆琛和李立衡四目相對，再看着大哥，“怎麼了？大哥這是什麼反應？破產申請不順利？”
李少霖點了點文件，“你們自己看吧。”
兄弟二人飛快的將文件瀏覽了一遍，不約而同的駭然站直了！
“這……怎麼會這樣！”
李少霖無力的靠在沙發上，手指狠狠的抵着自己的太陽穴，太陽穴下面的血管突突的噴着鮮血，幾乎要膨脹了！
“爸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李霆琛古井般幽深莫測的眼睛沉重的閉上，“咱們……都誤會爸了。”
李少霖一記重拳砸在桌面上，登時骨節破裂鮮血涌出，“我真該死！”
“這不是大哥的錯，是爸做的太……太隱秘了。”
李霆琛頹然靠着沙發，“爸將所有的責任全部都攬到了自己的名下，銀行的一切債務都歸給了自己……”
“幾個月前，爸突然撤走了我在李氏的所有股權，我當時很生氣，沒想到，他這麼做就是擔心有一天我會被銀行追究責任。”
李少霖狠狠攥着拳頭，“爸早就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李氏的時間也不多了，他把李氏的貸款、債務、責任統統都從咱們幾個人身上挪走，包括他強行把飛騰移交給沐宸，都是爲了方便越過霆琛獨攬責任。我竟然一點也沒看出來，我真是該死！”
李霆琛覺得呼吸越來越重，深深地懊惱和自責在心裡迴盪不息，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切割他的心臟，“爸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護李家。”
他們懂了，李成華生前大包大攬，將權利全部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就是爲了等李氏這座大廈倒塌以後不連累自己的兒子們。
即便是李氏破產，銀行也沒有辦法找他們所要賠償，因爲他們早已經被提出了李氏的權利中心。
從李霆琛開始，到李少霖在李氏的股份被轉移，再到李立衡留下一個總經理的空殼，這一切都是李成華的計劃。
只是他自己或許也不會想到，這一切來的竟然這麼快，自己的死亡，也這麼快。
沉默，再一次將辦公室充斥成了冰冷的冰窖。
李少霖起身，“父親的死亡證明已經傳給了銀行，明天早上十點之前銀行會徹底查封李氏大廈，一週內會查封爸名下的私人財產，這一切，就都結束了。”
李霆琛忍住眼底的灼熱液體，“結束了……沒想到會是這樣。”
李少霖拍了拍三弟的肩頭，“霆琛，李氏沒有了，飛騰沒有了，至少，你還完整的保留了容顏。”
“容顏不是我的，它屬於顏顏。”
“不管屬於誰，它都屬於李家。”
是，容顏屬於李家。
“最新消息，著名華人企業家李成華先生昨天晚上在紐約中心醫院逝世，李成華先生逝世後，李氏國際集團宣佈破產，這家綿延一百多年的華人企業終究無法逃避金融風暴的重創……”
“李成華先生逝世，全球華人企業家共同致哀，同時，李氏的破產也給所有正在經歷金融風暴危機的企業敲響了警鐘，到底能不能在此次全球性惡劣的經濟劣勢中生存下來，已經成了所有企業擔心的問題。”
“李成華的三個兒子今日集聚美國，這也是三兄弟首次公開回應破產一事，但因父親的突然逝世，新聞發佈會現場氣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