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祁轉頭看着她,眸光沉靜而深然:“你先彆氣,把事情問問清楚。”
他的聲音不大,是慣有的溫雅,如清泉一般緩緩流過心頭,不多時便將華溪煙心中憤懣平息了許多。
華溪煙擡頭看着孟如:“你說。”
“嵺州知府的事情不算是小事,所以也傳到了陳郡,孫夫人得知了事情之後一再氣暈過去。醒來之後便信誓旦旦地說饒不了對不起孫家的人。三少爺拗不過夫人,於是纔派我前來。”
華溪煙從孟如話中很機警地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那便是孫睦和在謝家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要好過。
“所以你便在那間麪館中等我?”華溪煙黛眉輕輕挑起,清聲問道。
“是。”孟如點頭,“那麪館也是少爺給我準備的。”
“那今日你和謝嫣是在說什麼?”
孟如聞言,擡頭看了一眼雲祁,隨即再次低下頭,聲音低了幾分:“少爺讓我來這的時候聽嫡小姐之命,嫡小姐讓給我好好看着小姐你和雲公子有沒有什麼過分親密……如果有的話……”
“怎樣?”
“讓我隨時稟告她,她自有對策。”
孟如說話,忽然感到房間中是前所未有的寂靜,似乎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壓鋪天蓋地地朝她而來。她如何都逃脫不過,不覺間已經冷汗淋漓。
慌忙擡頭,正好撞進了華溪煙古井深潭般沉靜的眸中。那眸光如利劍一般射來,孟如忍不住後退兩步。
“其……其實我本來是拒絕的,今天……是湊巧看到了嫡小姐,這才被攔下問話。”過了片刻,孟如磕磕絆絆吐出這麼一句。
“哦?”華溪煙右手輕輕撫着左腕上的一直赤金手釧,聲音輕輕緩緩,“你的意思是,你從來沒有打算背叛我?”
孟如毫不猶豫地點頭:“是,雖說奴婢跟着小姐的時間不長,但是小姐待奴婢極好,和奴婢在謝家的日子乃是天壤之別,雖說在下有命在身,但是也是感恩圖報之人,自然不能做出對不起小姐之事。”
華溪煙只是盯着孟如,並沒有說話。
生怕華溪煙不信,孟如急忙再次開口,面容極爲懇切:“奴婢發誓,奴婢從未給謝家傳過任何關於小姐的消息!”
“這樣,還真是難爲你了。”過了半晌,華溪煙沒有什麼波瀾地吐出這麼一句。語氣極爲平淡,孟如並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說辭。
“跟了我這麼些天,你可知,我最厭惡的是什麼?”不待孟如鬆口氣,華溪煙接着開口。
孟如努力在腦海中思索着華溪煙的喜惡,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最厭惡的是欺騙。”看着孟如一臉糾結的樣子,華溪煙好心開口提點。
孟如瞪大雙眸,露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情。
華溪煙不準備和她再拖沓下去,衝着外邊揚聲喚道:“風吟!”
一身勁裝的風吟推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捉着一名男子。
見到那名男子,孟如的神色一下子變得分外好看。
“你可是識得這是誰?”華溪煙看着自己光潔無瑕的手指,緩聲問道。
孟如訥訥不語。
“如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些日子我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傳回陳郡謝氏去了吧?嗯?”最後一個字,華溪煙的聲調猛地揚了起來,就像是一根細細的絲線,將孟如的心也緊緊提了起來,分外絞痛。
“而傳信的,也是這個人吧?”疑問的語調,肯定的語氣。
孟如慌亂的搖搖頭,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的雙手緊緊抓着身側的衣袍,極爲用力,以至於指節都有些泛白。
“你剛剛對我說了許多謊。”華溪煙似乎不打算讓孟如好過,接着開口,“白天的時候,也不是你所謂的恰巧碰到了謝嫣,而是你去主動找的她。”
華溪煙的聲音在及寂靜的屋中像是一股清泉汩汩而流,明明是舒緩輕柔的語調,流過孟如心頭的時候,卻像是猝然結了冰,讓她心頭猛地一震:“今日我去救你的時候,你手裡端着的可是銀耳蓮子羹,但是你似乎是忘記了,我是從來不食銀耳的。”
孟如的臉色瞬間煞白了幾分。
“你跪在謝嫣腳下,湯水灑了一地,但是那瓷盅卻是沒有破碎,這邊證明那瓷盅並不是從你手中掉下去的。”華溪煙對於孟如逐漸變得死灰的臉色似乎很是感興趣,說出的話反而更加悠哉了幾分,“最好的解釋便是,你主動去照的謝嫣,但是恰巧唄旁邊的婢女看到,所以你們便自導自演,出了這麼一齣戲給我看,讓我不對你生出任何懷疑之心。”
說道這裡,華溪煙轉頭看着風吟問道:“那個婢女如何了?”
風吟微微垂首:“不出小姐所料,這人正是要去對那婢女下手,還好屬下之前受了小姐之名前去保護,這才救下,現今那婢女正和問夏在一起。”
說着,風吟從袖中拿出一張東西,遞給華溪煙:“這是從這人身上搜出開的,請小姐過目!”
不待風吟過來,雲祁揚袖,那紙便輕飄飄的落於雲祁手中。風吟一怔,隨即明白了什麼,臉上居然閃過一抹窘迫的神色。
雲祁將紙展開遞給華溪煙,在瞟到上邊的字的時候,深致的眉梢緩緩挑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華溪煙也怔了,努力瞪着那紙,再三確認不是自己眼花。
忽然,雲祁忽然低聲笑了起來,溫淳好聽的聲音伴隨着淺淡的笑聲極爲蠱惑人心:“想不到,你那婢女比你還關心你的終身大事!”
華溪煙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雲祁:“我應該感到榮幸不是?”
雲祁一雙鳳目中不再是那般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暗深沉,而是在夜明珠的光輝下多了幾分波光瀲灩的神采:“不,榮幸的應該是我。”
華溪煙無語地再次垂頭,眼神凝在紙上那句“雲公子傾心王家二小姐,現今努力追求,以求佳人眷顧”的話上,久久不能回神。
孟如這是要將她置於風口浪尖上。先不說謝嫣對雲祁的感情,這天下傾心於雲祁之人不勝枚舉。要是這紙傳回陳郡謝氏,相信過不了多久,便會天下人皆知。雲祁根基不穩,她也是初入王家,若是被有心人大肆渲染,不僅雲祁會被冠上“好閒迷色”的名聲,那也會成爲人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紙上寫的竟然是雲祁追求於她,她真是想知道孟如這是哪隻眼睛看出來這麼子虛烏有的事情。
“真是個聰明的女子。”華溪煙轉頭看着雲祁,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雲祁深以爲然地點點頭:“確實夠聰明,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聽到這意味深長的三個字,孟如知道,自己算是完了。
華溪煙看着癱軟在地的孟如,眸光如炬,銳利如鋒:“剛剛我給了你許多機會,讓你對我說實話,但是你沒有。”
孟如所言也不全是假話,起碼她背後的主子是謝吉,這一點就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後來許許多多的謊言,足以將她一時的真誠粉碎地乾乾淨淨。
“我身邊容不得你這尊大佛。”華溪煙擺了擺手,給風吟遞了個眼神。
風吟上前去捉孟如,不料孟如忽然間身子一震,朝着華溪煙的方向爬來,口中哀求道:“不……不……小姐,我以後不敢了……你饒了我……”
華溪煙冷眼看着她,絲毫不爲所動。
“小姐……”孟如的手緊緊揪着身下的狐皮地毯,涕泗橫流,極爲悽慘。
“我容不得欺騙。”半晌,華溪煙再次開口,清淡的聲音在孟如悲慼的哀求聲中鏗鏘有力。
雲祁轉頭看着華溪煙微微抿着的脣,看到了她臉上堅毅的神情,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孟如知道華溪煙的手段如何,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是逃不過了,於是也不再哀求,努力收了眼淚,紅着眼睛直起身子:“我死也罷,這是我咎由自取,但是舍妹無罪,希望小姐放過。”
說罷,孟如將頭抵在地上,衝着華溪煙恭敬說道。
華溪煙微微闔目:“我不會牽連無辜。”
孟如這才擡起頭,面上閃過一抹欣慰,感激道:“多謝小姐。”
華溪煙擺擺手:“帶下去吧。”
風吟上前去拉孟如,但是還沒有碰到她,便見她身子軟軟倒下,脣邊一縷黑血溢出。
“小姐,她服毒自盡了。”
華溪煙沒有想到孟如居然這般烈性,嘴裡居然一直藏着毒丸。
“找一副棺木,好好斂葬吧。”華溪煙和孟如的感情並不深厚,如今這般,也只是全了她的滿腔烈性罷了。
“是。”風吟垂首應了,一隻手提起孟如的屍體,另外一隻手推搡着從剛纔進來就一直在一便存在感極低的男人走了出去。
“門戶總算是清理乾淨了。”雲祁緩緩啓脣,吐出這麼一句。
華溪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到剛剛那張紙上的話,不由自主地再次輕笑起來:“我留了她二十多天,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雲祁頷首,不知可否。
華溪煙的面容白如凝脂,美目飛揚嬌媚,有一種說不出的絕美風流。她轉頭看着雲祁,婉聲問道:“你還不走?”
雲祁在榻上坐的很是穩當,似乎並沒有起身的打算,他挑起一雙鳳目,似笑非笑地道:“我什麼時候說我要走了?”
華溪煙面色一凝,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