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了?”華溪煙蹙眉,看着那婢女在這不熱的天氣源源不斷冒出的汗,接着問道,“是在回府的路上,還是在回府之後?”
今日王嵐代表王家去出席李獲真的婚典了,難不成是在路上遇到了什麼事情?
“是在回府之後。”那丫鬟說着,聲音忽然間小了幾分,“好像還和老爺夫人吵了一架。”
華溪煙和王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下去吧。”華溪煙衝着那丫鬟擺擺手,和王晉快步朝着王瑱的院中走去。
王晉臉上已然沒有了笑容,沉聲道:“大姐極爲孝順,雖然有時候和父母意見不合,但是絕對是先讓步的那一方,而且從來不會有和父母吵架之後還消失不見的情況發生。”
華溪煙並沒有立刻贊同王晉的話,想着前幾天王嵐的反常狀態,這才道:“你忘記了一件事情。”
王晉一怔,看着華溪煙菱脣緊抿神色冷然的側臉,心下瞬間明瞭。
不出所料,王瑱依舊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深沉模樣,王夫人則在一邊拿帕子抹淚。
“你們兩個可算回來了!”王夫人見二人進來,立刻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快去找找你們大姐!”
大兒子在書院,二兒子出征,三兒子也不在。王嵐這一跑,身邊一時間竟然沒了個能用的人,這般想着,王夫人心下悽苦,握着二人手的力道更大了幾分。
“母親別慌,先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王晉一邊安撫着王夫人,眼睛卻是看着老僧入定般的王瑱。
“你大姐今天從席宴上一回來,就告訴我們要搬出去住,我們不同意,她就和我們吵了起來。”王夫人用帕子擦着眼角,嘆息說道。
華溪煙扶着王夫人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緩聲問道:“好好的大姐怎麼要搬出去住?”
“她哪裡是尋常的要搬出去,她是要搬到軍營裡邊去!”王夫人一想到這個就氣怒,說出的話更沉了幾分。
華溪煙一噎,想着居然被自己猜中了。
王夫人自顧自地道:“我們都知道她想參軍,想建功立業當女將軍。自從你來了之後她這一陣子消停了許多,誰知道今天忽然間來了這麼一出。以前就是偷着往軍營裡跑就罷了,如今居然要搬到裡面去。裡面全是男人,她一個姑娘家家的……”
說道最後,王夫人闔目嘆息,妝容精緻的面上滿是愁容。
華溪煙肯定,有人對王嵐說了什麼。
“王家暗衛沒有去追大姐麼?”華溪煙這話一出,忽然想到自己問了句廢話。王嵐武藝平平,但是輕功高絕,若是想要甩掉王氏暗衛的話,不是沒有可能。
果真,便聽見王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她一出府就將暗衛甩了個乾乾淨淨,誰知道去哪裡找她?”
若是以往,華溪煙對王嵐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但是如今,太原正直多事之秋,誰知道王嵐這麼一跑,會發生什麼?
華溪煙見上首一直不說話的王瑱,忽然開口問道:“舅舅怎麼看?”
王瑱寫着什麼的手絲毫不頓,聲音也與平時無異,依舊是清淡、深沉、不驕不躁:“她自己跑出去的,就應當承擔後果。”
王夫人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瑱:“老爺,若是嵐兒真的……”
“她不是小孩子了!”王瑱打斷王夫人的話,見她雙目通紅,幾要再次垂淚,幾不可見地嘆息一聲,站起身走到王夫人面前盯着她,語氣放緩,“嵐兒不是沒分寸的人,既然她要躲起來,有的是方法讓我們找不到。”
聽着這句話,王夫人的心驀地沉了下去,對王嵐的擔憂幾乎化成了三昧真火,將她的心不斷灼燒。
“母親寬心,在太原,還沒有人能對咱們王家人做什麼。”王晉說着,接收到華溪煙瞟過來的眼光,一下子住了口。
這些日子,溫家和李家對他們出手的次數還少麼?
華溪煙將目光轉回到了溫夫人臉上,輕聲安撫道:“舅母暫且寬心,我去找大姐。”
她的聲音很輕,猶如山澗清泉緩緩流淌滋潤了兩岸的荒蕪與蒼寂,自帶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王夫人擔憂不已焦急萬分的心平靜了些許。
王晉趕忙出聲應和:“是啊,二姐向來有主意,母親放心就是,我會和二姐一起去找。”
事關自己的寶貝女兒,王夫人已然沒了別的想法,只得點頭。
華溪煙知道事不宜遲,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王瑱,見他依舊筆法不停,兀自寫着些什麼,面上不見半分擔憂神情。不由得心中嘆了口氣,想着這個舅舅,當真難以捉摸。
華溪煙並沒有直接回望月軒,而是去了王嵐的院子,見到王嵐的大丫鬟尚瓊。
“把今天出門到回府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地和我說一遍。”華溪煙沒有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
畢竟是王嵐的大丫鬟,雖然焦急但是畢竟沒有失了分寸,一邊思索着一邊對華溪煙將今天的情況細細地說了,並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發生。
“大姐今天可是單獨見了什麼人?”
“未曾。”尚瓊答道,“小姐與盧世子同去同歸,期間都是和各邸小姐夫人在一起,聊些尋常的話題。”
聽到尚瓊口中的“盧世子”,華溪煙瞬間想到了那個和王晉差不多大的機靈的男子。之前他一直在晉州書院求學,文官會試之後也沒有回范陽,加之盧鳶的這層關係,時不時地會住在王府。
毫無頭緒之時,華溪煙不得不去找這個男子,索性剛剛一出王嵐的院子,便有人來稟告,說盧世子在望月軒等候多時了。
盧期一見到華溪煙進來,立刻站起了身,滿面自責的表情。
見這態勢華溪煙心裡有了主意,努力放輕自己的聲音,以至於不會嚇到這個靈秀的少年:“盧世子是想說大姐的事情?”
盧期點點頭,聲音較之雲祁等人少了幾分磁性,卻多了幾分少年本該有的清脆輕靈:“今天在車上,我偶然說到了王二公子帶兵去了京城,華少爺等人以及幾位副將去了南越,現在軍中大將之位空懸,不定有多少人着急上位。而此時也確實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見華溪煙面色未變,盧期的心思卻是沉了幾分。雖然他和華溪煙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他卻知道面前這個女子七竅玲瓏深不可測,單單從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她內心想法。
不知道華溪煙內心有沒有責怪自己,盧期心下一緊,面上竟然多了幾片紅霞,聲音也低了幾分:“所以剛剛聽到王大小姐離開的消息,我就在想,是不是我這一番話對王大小姐造成了什麼影響……”
盧期所說乃是事實,而且依照王嵐一直對參軍之事蠢蠢欲動,說不準還真的會怎麼樣。
“剛纔父母不是也說了麼,大姐說是要搬去軍營。”王晉倏然站起身,“看來大姐無疑是去了軍營,我這就把她找回來!”
王晉亟亟朝着外邊跑去,剛剛打開房門,卻忽然間定住了腳步。
華溪煙轉頭,便看到一抹白衣清華的身影緩步進屋。
“不必去了。”雲祁說着,眸光自三人面上依次掃過,其中的幽暗之色宛如清泉古潭,似是含了天地間無盡靈氣,觀之心下瞬間通明。
“你派人去看了?”華溪煙眨眨眼。
雲祁頷首,華溪煙瞬間瞭然,雲氏暗衛的消息必然不會錯,既然他說不在,那就必定不在。
雲祁走到華溪煙身邊坐下,問着盧期:“盧世子既然知道王大小姐的心思,今日如何會說起此等話題?”
盧期面色更紅了幾分,不知是礙於雲祁的威壓亦或是其它,說起話來竟然有些磕磕絆絆:“是今日在去李府的路上,偶然見到了一個人,其相貌很像是……北戎人,我就與大小姐從北戎談到了南越,然後談到了後邊那個話題。”
北戎人?華溪煙和雲祁對視一眼,眸中閃過彼此瞭然的神色。
華溪煙不動聲色地看着王晉,後者緩緩搖頭。華溪煙瞬間明白了王晉的意思。看來北戎太子在醫館之內並未外出,若他們真的見到北戎人的話,十有八九是那位金刀將軍吉克。
盧期並未見到幾人的互動,只是問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們眼花了,眼下這個時節應當不會有北戎人才是,可是那個人的相貌,真的有些奇怪。”
華溪煙並未多言,不多時便將盧期送走,告訴他此事與他無關,無需多想。隨後便和雲祁馬不停蹄地去了驛館。
意料之中,吉克並不在。而且下人並不知道吉克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看來上午盧期和王嵐見到的那人,確實是吉克無疑。
王家暗衛雲氏暗衛不能聲張,暗中搜索了一夜,幾乎將太原翻了過來,依舊沒有找到二人的身影。
王夫人越想越心慌,整個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一副隨時會昏厥過去的模樣。這次似乎連華溪煙出言安撫都沒了功效。
所幸第二天傍晚,王嵐自己回了府。
王嵐面上還帶着笑意,顯然心情極爲愉悅,和一衆人的心急如焚形成了鮮明對比。
王夫人見到愛女回來,一下子收了淚,上去一把抱住女兒,將前一日的爭吵拋到了九霄雲外。
王嵐笑着回抱王夫人,可是那笑容太過明豔燦爛,以至於華溪煙看着,竟然覺得十分不對勁兒。
果真,王嵐鬆開王夫人,對着衆人語氣輕快地道:“我是回來收拾東西的,我要去北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