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暾初現,棲鳳宮外種植着的無數鮮花被這金色的陽光鍍上了一層瑩光,看起來朝氣蓬勃,分外熱烈。
雲珏過來的時候,華溪煙已經拿到了雲祁給她送來的東西,正坐在正殿裡,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這麼早!”華溪煙挑眉一笑,不過雲珏似乎並不領情。
“沒功夫和你客套,趕緊帶我過去!”雲珏連禮也不行,直接語氣不善地說道。
華溪煙的脾氣出奇得好,點頭道:“跟我來吧。”
棲鳳宮大得很,花房在距離正殿不近的一個地方。華溪煙帶着雲珏不知道轉過了多少道迴廊,纔在一處房間外站定。
雲珏看華溪煙回頭看着自己,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意讓他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
他對蘭花的飼養方法並不陌生,不過也僅僅是限於在書上見到過。雲家的那位夫人喜不喜歡怡花弄草他不清楚,他又不生活在雲家。
華溪煙擡手將前邊的兩扇門猛地推開,並沒有看到想象中幽暗閉塞的屋子,而是一片眼光普照,甚至比外邊還多了幾分的流光溢彩。
原來這個屋子裡邊有一個極大的玻璃罩,外圍的屋頂已然去除,換成了隨時可以收放的木質屋頂,以便在白天可以給蘭花提供充足的陽光。玻璃罩內擺放着一個個的木架,上面整齊地擺放着花盆,不難看出每一個花盆都是官窯精心燒製的上品。
紅褐色的石蘭、乳白色的春蘭、淡黃色的建蘭……各式各樣上百盆蘭花競相開放,香氣清幽雅緻,聞起來讓人心曠神怡,但是看着這令人眼花繚亂的金貴無比的花,雲珏覺得整個腦袋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蘭花的種植方法我就不多說了,你也不樂意聽。”華溪煙看着雲珏,微微眯眼,不鹹不淡地開口。
雲珏對着華溪煙擺手:“我知道怎麼做,你出去!”
這語氣不善,顯然雲珏的心情並不美麗。
“我這裡有一瓶前胡粉,你提前在手上抹上一些,這裡面有一種蘭花名喚石斛,呆的時間上的對你的手沒什麼好處。”華溪煙從袖中拿出一個淡青色的小瓷瓶,放到了雲珏面前。
雲珏冷哼一聲,看到不看,彷彿華溪煙這般獻殷勤對他而言是一種極大的侮辱一般。他只是拿起一把鏟子走到了一盆蘭花面前,開始鬆土。
華溪煙聳聳肩,也不在意,將那個瓷瓶放在了一邊的架子上,轉身離開。
華溪煙回到正宮,尋秋便進來稟告:“不出小姐所料,他將那瓶子扔了。”
彼時華溪煙正拿着一把梳子輕輕梳理着自己一頭烏黑的長髮,一雙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鏡子裡那個嫺靜的女子,將自己眉梢眼尾處的淡然盡收眼底。
“你看,我都坐到這個份兒上,是他自己不相信我的。”半晌,一句幽幽似悲似嘆的話從華溪煙脣邊溢出,含着無盡感慨。
尋秋撇嘴道:“要我看來,他那麼不識好歹,小姐何必巴巴地去送什麼藥?讓他自己吃苦頭不是好了?”
華溪煙從鏡子裡邊看着一臉憤慨的尋秋,但笑不語。
尋秋一邊拿着花油在華溪菸頭發上輕輕摸着,一邊張着小嘴吧啦吧啦地道:“問夏是被他帶到皇后那邊去的,證明他和皇后早有勾結。咱們和皇后可是勢不兩立的,日後這雲珏公子還不定要爲虎作倀怎麼對付咱們,小姐留着他做什麼?”
尋秋越說越覺得不對,那天賽馬之後小姐明明有十足的理由可以除了這雲珏。如今這算是……放虎歸山?這不像是小姐一貫的作風啊……
“所以你覺得,那天打賭之後我沒有要他的性命,只是讓他養幾盆蘭花,是饒過他了?”
尋秋將手裡調製花油的瓷盤放下,用錦緞細細擦過自己的手之後,開始小心細細地給華溪煙盤頭。同時口中道:“咱們聖天最爲看重的不就是承諾嗎?那天是雲珏公子自己提出的比賽啊。”
尋秋說着,愈發覺得華溪煙這是放過了一個大好的機會。難道是因爲他是雲公子的弟弟的緣故?
華溪煙沉默片刻:“雲珏身體並不好,血氣不足。”
尋秋已經習慣了華溪煙跳脫的思維,手下的動作半分也不帶停頓,靜靜等着華溪煙解釋爲什麼忽然間就將話題轉到了雲珏的身體上。
“雲珏每三日會服一次藥,他的藥裡邊有一味殭蠶粉,這個和石斛是相剋的。”
尋秋聽明白了華溪煙的意思,眨眨眼問道:“那小姐剛纔給他那瓶前胡……”
“那個前胡可以消掉石斛的藥性。”
尋秋蒙了一下子,但是她頭腦向來聰明,思慮片刻便再次轉過了彎,恍然道:“原來如此!小姐是猜對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不會接受小姐給的東西,所以最後那石斛蘭還是會和他的藥相作用。但是小姐給了他藥,是他自己不接受,所以日後他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和小姐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華溪煙知道尋秋向來機靈,於是笑着點點頭:“方纔我給他藥的時候,都有誰見到了?”
“我還有花室的四個宮女,雲珏公子的帶來的兩個人,還有皇上身邊的一個公公,都看見了。”尋秋話落,將最後一根玉簪插在了華溪煙發間,完成了一個精美的芙蓉涵煙髻。
華溪煙摸了摸頭頂的一朵新鮮的玉蘭,站起身朝着宮外走去。
雖然她穿的衣服不是一般的公主那般高貴明豔,也不像他們那樣滿頭朱飾,但是那纖瘦的背影卻挺得筆直,宛如一隻淨竹,傲然挺立,任憑他電閃雷鳴,哪怕他風雨交加,巋然不動。
她逆着光朝着殿外而去,步履緩緩,陽光給她全身都鍍上了一層暖意,消去了以往的不少冰寒。從尋秋這個角度來看,宛如一隻迎着朝陽展翅欲飛的鳳凰。
“尋秋,你跟了我多久?”
輕靈悅耳的聲音傳來,讓恍惚中的尋秋一個激靈,急忙答道:“回小姐,七個月了。”
“時間不短了。”華溪煙在門口站定,聲音較之剛纔沉了幾分,“那你應當知道,我從不食言。”
尋秋微微彎着腰的身子猛然一震,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信服的神色。
她從不懷疑她家小姐的話。無論她說過什麼,都在一一踐行,哪怕當初聽起來無比荒謬,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不是實現不了,而是時機未到罷了。
她說過她不會放過雲珏,她便不會放過。只不過,那血不是沾在她的手上罷了。
這般想着,復又擡頭看了一眼這偌大的棲鳳宮,尋秋的心裡愈發地敬畏了起來。
恍恍惚惚,等到尋秋的意識徹底回籠的時候,她已經跟着華溪煙在去王府的馬車裡了。
“小姐這是要去看二少夫人嗎?”尋秋看着對面那個低頭看書的女子,輕聲問道。
華溪煙點點頭,上次蕭葉蓉出事之後她就一直沒有去看過,雖然有梓泉照料着,但是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
馬車到達王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巳時,明明已然是初夏,而且這進階正午的時刻,王府上空卻好似依舊是一片烏雲密佈,那陽光怎麼都照射不進來。
華溪煙阻止了通報的人,直接大步邁了進去,越往府裡去,便覺得氣氛越是凝重。
“舅舅,大哥二哥!”華溪煙看着王瑱屋中的幾個人,出聲打着招呼。
明顯沒有料到她會來,那幾人明顯怔楞了一下。
王彥由於這些日子操心王擎煜的下落,形容有些憔悴。王桓更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鬍子邋遢滿眼血絲,那裡還有半分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的模樣?
“二嫂的情況還好嗎?”
王桓點頭,啞着嗓子點頭:“還好。”
華溪煙內心輕嘆,這麼短短的幾日,王家兩個孫輩出了事,給誰誰也接受不了,但是看王桓這副模樣,難道是還有什麼事情?
王夫人聽到華溪煙回府的消息,託着帶病的身子跑了過來,一進來就朝着華溪煙撲去,卻在華溪煙面前兩步處生生止住,喘着粗氣問道:“煙兒,可是有你侄兒的下落了?”
短短的幾日內王夫人已經明顯消瘦了一圈,愈發襯得雙目紅腫起來,顯然這些日子沒少流淚。想要上前抱華溪煙,但是又怕過了病氣給她,一時間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華溪煙急忙出聲安慰:“舅母莫要擔心,我已經有了煜兒的下落。”
“當真?”王彥也疾步走了過來,方纔還黯淡無光的眸子現在像是點燃了星星之火一般滿是希冀,“在哪裡?有沒有危險?”
“沒有危險。”華溪煙的話像是給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我保證七日之內,將煜兒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在場之人都知道華溪煙不是誇海口之人,一下子都放了心,數日來籠罩在王府上空的陰霾總算是消散了些許。
華溪煙又和幾人寒暄了幾句便去看蕭葉容,但是見到蕭葉蓉依舊在沉沉休息,所以也沒有打擾。
盧鳶一直陪着蕭葉容,如今見華溪煙似是有話要說,於是也跟着走了出來。
“大嫂,二嫂的情況怎麼樣?”華溪煙想到了剛纔王桓那異常枯槁的神色,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
盧鳶輕嘆了一聲,拉着華溪煙走到廊下在她耳邊細語了幾句。
華溪煙一雙明眸忽然瞠大,臉上是十分震驚的表情,什麼叫蕭葉蓉母體損傷極爲嚴重再難受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