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驟作的狂風呼嘯席捲整個墓園,裡頭被打理的很好的樹木被吹得折腰低頭,墓園外頭的門衛室,裡頭的人將窗戶關的嚴嚴實實的不願意出來。
在這樣的地方上班,如果不是薪水高的話,誰願意來這地方,陰氣沉重,陽光明媚的時候都感覺沉重壓抑,更加別說變天之後了。
無論這會兒是怎麼樣的情況,都等雨停之後再說,這道門他們絕對不會踏出去。
墓園東南角的地方,兩道身影比肩而立,背影僵直,站的挺拔筆直。
狂風呼嘯,將女人肩上鬆散的長髮吹動起來,身上寬鬆的衣服浮動起來,看上去凌亂不堪。
青姨看着下頭的墓碑,眼神放空,像是陷入沉思一樣。
“您的記憶,已經恢復了?”於寧盯着墓碑,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
“他們能夠瞞住這二十年,就難保之後不會有意外情況的發生。”
青姨蹲下來,撥開隨風落在墓碑上的樹葉,“當年是我同意的,給我催眠,覆蓋掉原先的記憶,之後,嗓子也被毀掉了。”
她語氣悠然,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那樣。
於寧看着青姨的背脊,眸光波動,她一直想知道,到底爲什麼她的母親會被席家人稱爲不能被想起的人。
又爲什麼青姨的記憶,會被覆蓋,那時候她那麼急躁,那麼的渴望能夠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現在已經呼之欲出了,她卻變得格外平靜了。
青姨撥動被包裹好的花束,裡頭的花朵嬌豔欲滴,“這是你母親看得上眼的花,也並不算是最喜歡的。”
她臉上帶着微笑,想起了那時候於珂學習插花的時候,就算她再怎麼努力,也只學會了插這一種花。
“她是怎麼死的?”
又或者,於寧想問的是,席家人口中的那些話,到底是真是假。
“她叫於珂,死的那年你剛出生,她二十五歲,年紀輕輕的,就沒了……”
青姨不疾不徐的開口,慢悠悠的將那些真相,那些已經被封鎖起來多年,不爲人知的真相。
於珂從小是個孤兒,長到十四歲進了席家,成爲席家名下特工,那時候於珂年紀已經大過了訓練的最佳時間段,但是她還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成爲了席家名下赫赫有名的特工殺手。
地位越爬越高,自然就能夠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上頭的領導層。
在於珂十七歲那年,她認識了席慕,那時候席慕也不過纔剛剛接任席家家主的位置,整個席家狀態,確實不太好。
於珂的容貌毫無疑問的確是傾國傾城的,這點光從她的女兒於寧身上就能夠看的出來,於寧長相的確耀眼,但是比起那時候的於珂,的確還是差池些。
席慕那時候風度翩翩,長相俊逸,又有權有勢,兩個出色的男女自然很快成爲了戀人,發展速遞自然是很迅猛的。
“那那時候你席慕對她,真的是寵着的,只不過當時的於珂雖然樣貌出衆,能力在整個席家也是首屈一指的,只不過,始終還是得不到老太太的同意……”
青姨的敘述如同潺潺溪流那樣平靜安和。
那個時候於珂跟在席慕身邊,爲了於珂,席慕頂撞老太太,將她帶進了席家。
也是在那段時間,於珂外出的時候,撿回了當時還在巷子裡討生活的青姨。
也許是有着相同的身世,於珂對她很好,兩人一度成爲最好的姐妹。
在青姨的世界裡,她遇上的,對她最好的人,就是於珂,在她漫長孤寂的前半生裡頭,觸手可及的第一份溫暖。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於珂也慢慢的長大,在席家接受這老太太的訓練,明明那麼明豔活潑的女孩子,爲了席慕去學習上流社會的所有規矩。
學習怎麼樣成爲一個貴婦人,每天學習插花,琴棋書畫一樣都沒有落下來。
“你知道她什麼學的最好嗎?”青姨突然回頭問道。
於寧搖頭,她當然是什麼都不清楚的,這麼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母親的墓前,說出去恐怕很多人都不相信。
“是繪畫,她的油畫畫的很好。”
青姨想到她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面上帶笑,於珂的油畫和國畫是畫的最好的,琴棋書畫,她就只精通了這門。
所以,她才留了那幅畫給於寧,當做新生兒的禮物。
“她是怎麼死的?或者說,是爲什麼死的?”
如果不是爲了隱藏什麼東西,隱藏什麼事情,席老太太不會做這麼多的事情。
“那是你出生的前一年,那時候還沒有你呢……”
自從席慕的父親死後,席老太太以瘦弱之軀承擔起整個席家,在席家旁系虎視眈眈的覬覦之下,她能夠撐起整個席家不倒,並且力保自己當時不過二十歲的兒子坐上家主之位,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是卻未必能夠穩住所有的人。
在於珂到席家第六年的時候,那時候席慕和於珂的感情很不錯,婚禮也快臨近的時候,席家出現暴動。
不止旁系的動亂,還有來自道上一些仇家的不斷攻擊。
按照厲家的規矩,席家成立之後無論情況如何,無論能否支撐下去,除非席家主動求助,否則的話厲家是不會出手相幫的。
並且厲家也不會輕易出手,就算席家家主找上門了,也不一定會動手幫忙。
弱肉強食,在厲家這是規矩,席家的權力都保不住的人家,也沒有必要在存在,也因此,厲家有一條規矩,一旦接到各家求助,當家決定是否出手幫助。
如果厲家相助,那麼之後席家的所有東西重新歸到厲家名下,席慕也不會再是家主,席家也不復存在。
如果厲家不幫忙,在席家倒臺之後,厲家會出手收回所有的東西,畢竟也是厲家的東西,就算扔了也不會成爲別人的。
在這樣的狀況下,席慕苦苦支撐,那時候整個席家都處在緊張的狀態,連天連夜的燈火通明,席慕和於珂原本訂好的婚禮,也往後延期。
爲了幫助席家,當時二十三歲的於珂挺身而出,信誓旦旦的在老太太面前拍胸脯保證,她一定能夠求的厲家的幫助,並且不會讓厲家收回席家。
當時誰都不相信,認爲這是天方夜譚,厲家傳承上百年的規矩,怎麼可能發生變化。
席慕和老太太否決了這個提議,那時候的席慕是真的心疼於珂,他讓於珂別多想,相信他能夠解決掉所有的事情。
可是席慕的焦頭爛額,於珂是看在眼中的,她愛席慕如命,自然不會捨得看着他這麼夜不能寐,也不能看着她失去所有的一切。
周遭的風速不斷加大,青姨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不斷迴盪開,然後散開。
“然後,她去了厲家?”
於寧這是第一次聽到有關於珂的事情,既然青姨的記憶已經全部甦醒,那麼就證明了,她說的話,是完全可靠的。
“是啊,我送她去的。”青姨語調平穩,擬聲器的機械聲讓她聽不出來情緒如何。
要找到絕島,何其困難,那時候安青顏和於珂感情深厚,於珂對於她來說,就跟親生姐姐是一樣的。
只要於珂想做的,她自然是無條件跟隨的,況且要找到當時身處絕島的厲家當家人,會有多麼的困難,這點他們清楚明白,也因此,兩人吃了不少的苦頭。
那時候的機械設備信息設備不像現在這麼發達,她們身邊也沒有蘇西西這樣的IT高手,只能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坐上了厲家內部的船隻,最終去到了絕島。
於珂不讓安青顏跟着,將她安排在了最近的一個港口城市等着自己回來。
“我還記得她離開的時候,眼中的堅毅,我相信她,相信她能夠做到,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我是不是不應該讓她去。”青姨眼眶泛紅,五指一下又一下的擦在墓碑上。
“她成功了對嗎,不然席家現在也不會成爲十二家裡首屈一指的人家。”於寧接道。
“是,她成功了,在她去了絕島後的第三天,厲家出手相助,席家的危機解除,並且沒有收回席家的任何東西,席慕依舊是席家的當家人,席老太太依舊是席家高高在上的人,甚至整個席家從十二家實力最低的人家,一舉越過了當時風頭正盛的沈家和實力最強大的商家。”青姨咬牙切齒,眼眶裡晶瑩的淚水掉下來,打在墓碑上。
“但是爲什麼,媽媽會這樣?”
於寧口中第一次叫出媽媽這兩個字,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喚出了這兩個字,那麼的順其自然,不帶尷尬。
“懷疑,是那些人恬不知恥的中傷。”
“懷疑?”
席家危機解除之後老太太和席慕才知道於珂去了絕島,見到了厲家當家人,但是沒有人知道於珂到底和席家達成了什麼協議,才讓席家得到了幫助,並且元氣不損分耗。
但是於珂卻在絕島上待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之後,於珂纔回到了席家。
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所有人都說是於珂勾引了當時的厲家當家人,纔給了席家機會,很多見過於珂的人,看到那張禍國殃民的面容之後,也自然而然的相信了那些話。
於寧猛然想起來那時候席媛對她說的話,於珂出軌,而後死在了席慕的手上。
更重要的是,席媛曾經冷笑着問過她,那時候於珂生下的孩子,到底是誰的女兒。
她腳下不穩,差點沒有摔在地上,如果於珂和厲當家的事情是真的。
那麼……
“那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於寧從來沒有這麼迫切的希望,她是席慕的女兒。
想到厲冥熠,想到了那個男人,她心裡頭砰然炸開。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是厲家的孩子。
青姨起身,一雙眼睛盯着於寧,眸光當中帶着絕無僅有的堅毅,“我可以很確定的告訴你,你是席慕的女兒,是她和席慕的女兒。”
也不能夠怪於寧有這樣的懷疑,她從來沒有見過於珂,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的事情,這麼猛然的給她灌輸這些事情,也保不準她心裡頭有懷疑。
“她很愛席慕,她愛了席慕一輩子,在從絕島回來之後,席慕就將她關了起來,從此以後不見外人,後來她消失了一段時間,又再次回到了席家。”青姨哽咽着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我這輩子絕對不會懷疑的一件事情,就是你的母親,她是怎麼愛着席慕的。”
她能夠爲了席慕,將自己原本活絡的性子收起來,安心的待在庭院裡頭學習那些規矩,每次她都能夠看到於珂面對圍棋和插花的時候,手足無措的樣子。
但是卻從來沒有聽到她的半句抱怨,就算練走路的步子練到腳底起了水泡,她也從來沒有抱怨過。
青姨曾經看到她滿心歡喜的準備婚禮上的用品,就算在從絕島上回來之後,她也還是一門心思的撲在席慕身上,從來沒有過半點變化。
這樣的女人,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席慕,無論再遇上再好的男人,都絕對不可能替代席慕在她心裡頭的地位。
“所以她不可能背叛席慕,絕對不可能。”青姨說的肯定。
“如果真的沒有背叛和流言蜚語,最起碼媽媽,她也幫了席家不是嗎?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於寧指着那座墓碑,她那麼努力,爲什麼最終墓碑上連一個字都沒有落下,她的母親,被遺忘在這個角落裡頭,永遠的沉寂在這裡。
“那段時間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太好,後來確定了於珂懷孕,但是你還沒有出生,席慕就已經明目張膽的將莫凌帶回了席家,莫凌的孩子只小了你三個月,你應該能夠看出來到底是爲了什麼了吧。”青姨帶着恨意開口。
於寧心裡頭波濤洶涌,她原本以爲自己能夠平靜下來的,但是卻沒有想到,青姨說出來的事情,會讓她情緒這麼翻涌。
“那她到底是怎麼死的?爲了什麼?”
青姨抹掉臉上的眼淚,鼻音厚重,“我不知道,那時候因爲莫凌,她已經心死了,又因爲她的關係,我被限制進入席家,在你出生之後我見到過你一次,那時候我還沒有發現任何的不對勁兒,她讓我好好的照顧你,保護你。”
“她死的時候,我在出任務,趕回來的時候就只是看到了她冰冷的屍體,還有尚在襁褓中的你,當時傭人的解釋是燒炭自殺。”
“自殺?”於寧想起來那時候席媛的話,雖然她對於席媛的話並不是那麼相信,這的確是很大的不一樣。
“對,燒炭自殺,身上一點兒傷口都沒有,死的很安靜。”
“所以,這就是老太太跟我說過的,我的母親不能夠被提起的原因?”
這簡直可笑至極,於珂爲了當時的席慕,能夠隻身前往絕島面對厲家,爲了保住席家保住席慕所在乎的一切,最終卻成爲了不能夠被提起的人,應該被隱藏起來的人。
這就是席家人,席慕對於她態度的由來?
青姨目光泛恨,冰冷的機械聲中帶着巨大的波動,“他們那麼的高高在上,當然不會願意承認自己擁有的一切是一個女人給的,席慕對於她懷疑,那些中傷的語言,以及最後莫凌的出現,都成爲了逼死她的利刃!”
“老太太心裡頭有些愧疚,良心未泯,在知道了你母親將你交給我照顧之後,她纔沒有解決掉我,尊重了她的遺願,讓我照顧你,但是卻爲了隱藏他們對於珂做過的事情,而割掉了我的聲帶,請了催眠師覆蓋我的記憶,多麼周密的安排。”
多麼細心的安排,她甚至都在懷疑,當初老太太留下於寧的原因,不光是因爲她身上那一半的席家血脈,還另有所圖。
“聲帶?您不是天生的啞巴?”於寧是第一次知道青姨是爲什麼變啞的。
原來她以前會說話,並且爲了照顧她,而答應了老太太的要求,成爲了啞巴。
這事情,爲什麼會越來越複雜。
“於寧,我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我糾結了很久,最終我決定告訴你這所有的事情,你有權利知道,也必須知道。”
你必須知道,自己的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你也必須知道,在她付出所有的一切之後,她們的遭遇,到底是什麼。
“席慕還是家主,莫凌最終成爲了他的夫人,他們出入倍受追捧,無論去到哪兒都是被衆星捧月的存在,可是爲席家得到權勢,幫助席慕保住了自己地位的於珂,她呢?她被人隨便的扔在這個角落,不說沒有人來拜祭,她的碑上,連一個屬於她的名字都沒有!”
“她的女兒,從小被整個席家凌辱,幾次差點進了鬼門關,可是他們那些人呢?食人骨血,絲毫不帶感動之情感恩之心,一直到現在,老太太還想利用你,讓你成爲席家的工具。”
青姨的話一字一句的迴盪在於寧耳邊,她往前跨一步,緩緩蹲下,她很小的時候幻想過,她的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她還在的話,會不會也跟其他的父母一樣,會帶着她去遊樂園,每天晚上陪在她身邊,給她講故事。
在看着她的時候,眼中會帶着慈愛的光芒。
她曾經也夢見過,見過那道模糊的身影,但是在夢醒之後,她身邊還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冰冷的可怕。
“這次讓你去碼頭交接貨物,如果猜的沒錯,莫凌不會放過你,到時候碼頭上出現的會是多方勢力,從你出生開始,那個女人就想你死。”
於寧手掌撫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墓碑,邊緣棱角的地方已經被風化磨平,頭頂一顆一顆冰冷的雨水掉下來,慢慢暈染開一個一個的水漬。
她臉頰上順着落下來冰涼的液體,於寧擡手撫去,不清楚到底是眼淚還是雨水。
“你要成爲席家的當家人,以後,讓那些人好好的看看,他們這輩子引以爲傲的大廈,到底是怎麼傾頹的。”青姨開口道。
有些東西,讓他們一點一點的看着失去,是最讓人痛苦的。
對於莫凌和席慕來說,沒有什麼,會是讓於寧執掌席家,是他們接受不了的。
“青姨,當初媽媽離開的時候,她心裡頭,到底在想什麼?”於寧冷不丁的開口。
被問到的青姨愣住,沒有說話。
“她是不是心死之後,也決定了不要我?”
如果於珂真的是燒炭自殺的,那麼說明了她當時已經絕望到了一個境界之中,就連當初出生了不過兩個月的於寧都捨得放下了。
“您說,她會不會,對於我的存在,也是厭惡的?”
她想起了自己對厲冥熠說過的話,他的母親在陪他過了生日以後自殺。
那時候,她的母親也許是爲了陪着自己最愛的人過了最重要的一天。
那麼她呢,她的母親,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死去的。
雨開始越下越大,青姨仰頭看着天空,雨水不斷順着她的睫毛往下落,她拉着於寧起身,“我有東西給你,我們先離開這兒。”
於寧回頭看了看那座墓碑,心裡頭充滿酸澀,這麼多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媽媽被葬在席家的墓園。
那個玲秀夫人說過,她想要來祭拜,但是卻被老太太拒絕了。
這麼多年,媽媽真的就這麼被遺忘在這裡,清明過節,甚至連一次的祭拜,都沒有。
整個墓園裡頭的樹枝全部被吹斷,透過二樓的窗戶看着局部情況的守墓人看着隨着狂風捲動的樹枝殘骸。
“這裡頭都是有防風設定的,這次這風雨怎麼這麼大?”
那邊的老人也是嘆了一口氣,“我來這兒快三十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大的風雨,看樣子明天得重新安排,告訴老太太重新種植風水樹了。”
“也只能這樣了,這天,感覺這麼的詭異,好像……”
“別胡說。”老人打斷他的話,“以後那些沒根據的話別說出來。”
做他們這行的,有時候不得不信。
年輕人閉了嘴,將窗簾拉上之後往牀上一躺。
雨滴不斷拍打在窗戶上,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如果不是有防護窗的話,恐怕玻璃已經被吹飛了。
席家別院內,外頭風雨下的很大,荷葉走過去將窗戶關上,給老太太點了檀香之後放到她手邊。
因爲下了雨的原因,感覺屋內都是潮溼的。
老太太捧着佛經坐在堂前,擡頭就看到安裝了玻璃的鏤空門窗外,滿院子浮動的花草。
“這雨下得真大,明明早上還是風和日麗的,轉眼就變了。”荷葉給老太太添了茶。
“這個季節不都是這樣嗎,不用這麼奇怪。”
“可是這未免也太大了。”
老太太翻過一頁佛經,看着手上的經書伸出手去,想要拿起旁邊的茶杯,卻被滾燙的熱度觸及,一時間脫了手。
“啪……”
茶杯落在地上,撒了一地的水,老太太面前鋪着棕色的手工編織地毯,很快吸乾淨了明黃的茶水,泡開的茶葉落在上頭。
茶杯蓋子滾了很久以後撞到桌角停下來。
“呀,老太太您手沒事兒吧。”荷葉趕忙拉着她的手查看。
“這水溫太高了,也是我不注意。”荷葉取了涼水給她澆了澆。
老太太盯着地上的茶杯,指尖帶着顫抖之意,她感覺,心跳的很快,心臟的跳動,是那麼的急促。
“老太太,您這是怎麼了?”看着她的樣子,荷葉擔憂的問。
“沒有,沒事。”
老太太抽回手,不斷撥動手上的佛珠,指尖的顫抖用力,很快讓佛珠的線條斷裂。
“噼裡啪啦……”
地上掉了一地的珠子,不斷彈起來以後落下去,再次彈起來的珠子,如同活躍的精靈那樣,最後滾了滿地。
剛剛纔撿起茶杯的荷葉趕忙跪在地上,一顆一顆的拾起來。
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微微顫抖,她抖着雙手,最終閉上眼睛開口,“不詳啊,不詳。”
荷葉一邊撿着珠子一邊安慰,“應該是線的時間長了些,沒事的老太太,您別多想了。”
“你去,把莫先生請回來,或者是其他的先生。”老太太按着心口說道。
荷葉見此連忙起身,“我這就去,您別激動。”
老太太盯着滿地的狼藉,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高,她心裡頭的感覺越來越煩躁。
要出事了,到底,是撐不住啊……
青姨在回覆記憶之後第二次踏入那個堆放於珂遺物的雜物間內,兩人身上的衣服還是溼的,於寧的頭髮已經被水粘在一塊了。
簡單的給她拿了條毛巾之後,青姨帶着她進了那個雜物間。
“這地方是怎麼回事兒?”於寧看着面前堆的亂七八糟的房間道。
她在這間房子的時間還不過一個星期,還真的不知道樓梯下頭的雜物間裡頭,居然還有這麼一個暗房。
“這棟樓,原本是你媽媽住的地方,她懷孕之後是被關在這裡的。”青姨開口解開她的疑惑,“後來就荒廢了,老太太接你回來之後重新裝修,而那些原本放在她房間裡頭的遺物,也被整理到這裡了。”
青姨從箱子裡頭拿出她上次找到的油畫,尺寸要比放在牆邊的那些小很多。
“這個,是她送給剛出生的你的禮物。”青姨說完這句話之後,退出了房間。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需要讓於寧好好的消化消化。
她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與於珂很像的,都是一樣的倔強不服輸,也是因爲有了像於珂這點。
這麼多年,於寧才能夠成長起來。
於寧看着手上的油畫,這是一副抽象畫,她能夠看的出來,最中間是一個初生嬰兒的臉,最邊緣,畫着一棵銀杏樹。
右下角用顏料寫上了她的名字,於寧。
整個房間裡頭,周圍擺放着的東西都是媽媽的嗎?
看着一副一副的油畫,青姨說了,媽媽的油畫畫的是最好的,她一幅一幅的翻過來查看。
這些房間裡頭的油畫,席慕的,還有的應該是媽媽和席慕一起的,最後剩下的幾幅全部是初生嬰兒的臉。
毫無意外,應該都是她的臉。
將手上的那幅畫翻了個面,於寧原本凝聚在眼眶中的液體,最終留下來。
我最愛的女兒,於寧。
一定要好好的長大。
你不用變得比任何人出色,只要活成你自己想要的模樣就可以。
我的女兒,媽媽永遠愛你。
每一幅畫的背後,都用鋼筆寫上了這樣的一句話。
於寧咬着牙,不斷的擦着掉在畫上的眼淚,淚水暈染開之後,她靠着牆站立,緊緊的將畫框抱在胸口的位子。
原來她曾經,也是被人愛過的,她的母親,就算到死也給她留下了這些禮物。
青姨站在門口,聽着門內細微的啜泣聲,這孩子,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掉過眼淚了。
訓練的再怎麼苦,就算受了再多的傷,她一個八歲的孩子都咬牙堅持下來,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那張倔強的臉上,這麼多年了,還是一如既往,她都快以爲她已經不會哭了。
哭出來也好,這麼多年的委屈,始終需要一個發泄的窗口的。
青姨到樓上換了乾淨的衣服,下來到廚房裡頭做了點粥,這情況,估計那孩子什麼都吃不下。
等着鍋子裡頭的粥漲起來的時候,青姨坐在餐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將於寧帶過來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要說,當年於珂將於寧交給她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自己從小帶着一條藍色的寶石項鍊,那條項鍊,雖然只不過是於珂自己的猜測,應該是她身世的關鍵。
但是在她趕回來以後,只是看到了於寧,再怎麼在房間裡頭翻找,也沒有找到那條項鍊。
那是於珂說過的,留給於寧的東西,爲什麼就平白無故的不見了,後來恢復記憶之後,她生怕自己記錯了,特地來了這裡翻找,都沒有看到那條項鍊。
那纔是於珂真正意義上的遺物,也許,是被老太太或者席慕拿走了。
那是於珂的東西,無論如何都得找回來。
過了很久之後,於寧才從房間裡頭走出來,她口袋裡頭的手機一直在響,女人置若罔聞。
“上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我把粥送上去,你吃點東西再休息。”
於寧臉色蒼白的點頭,一步一步的往樓上去,她掏出手機,上頭跳躍的號碼是她熟記於心的。
指腹劃到紅色區域,還沒點下去,她便頓住了動作,將手機扔回了沙發上,任由它一直震動下去。
拿了浴袍進了浴室,於寧打開花灑,不一會兒熱水便留下來,氤氳的水霧起來,她站在洗手檯前,雙手撐住大理石的檯面,盯着鏡子裡自己的那張臉。
野種,你怎麼不去死。
不用管她,讓她自生自滅。
你記住,你永遠不是席家的孩子,怎麼能跟大小姐相提並論。
你記住,你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小時候席慕的話一句一句的迴盪在她的耳邊。
垂在身側的手指不斷捏緊,一直到最後指尖陷入皮肉,她擡手,一拳打向那塊滿是水面的鏡子。
鏡中破裂開來,女人泛着戾光的眼眸變成了無數塊,在所有的碎片上滿是她那雙帶着戾氣的眸子。
利用完她的母親之後,將她的屍骨扔在了那樣一塊地方不聞不問。
這麼多年將她當做畜牲一樣豢養,最終還想利用她,成爲席家的工具。
她六歲,替席媛擋了災禍,最終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扔出席家。
席家的人,都該死,他們所有的人,都應該嘗一嘗媽媽和她受到的痛苦,只有感同身受,才能夠做到懺悔。
她們都應該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不論是席慕還是莫凌。
造成自己悲劇的前半生,劊子手已經找到了。
青姨聽到裡頭的動靜放下手上的托盤走過來,輕輕的敲動浴室的玻璃門,“寧寧,沒事吧?”
她倒是完全不擔心於寧,這孩子這麼多年的磨練,導致了她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成熟,這麼點事兒,不會對她有任何的阻攔。
只會讓她更加的確定毀掉席家的決心,僅此而已。
“我沒事,青姨。”
聽到裡頭的人傳來話,青姨點頭離開。
於寧隨便撤了毛巾擦掉手上的血珠,自己走到花灑下清洗身體,溫熱的水柱澆在身上,溫熱了整個身軀。
……
厲冥熠將手機扔在桌上,看着椅子不動,又很快直起身子拿起手機,那邊一直沒有任何的迴應。
男人心裡頭煩躁,想到自己答應過她的,給她絕對的自由,又害怕那小東西是出了什麼事情。
莫寒站在對面,看着男人的模樣不敢貿然上前。
當家這表情,臉色沉的都不像話了。
小姐到底跑哪兒去了,連當家的電話都不接,這麼一會兒當家打了沒有一百個也有幾十通的電話了,一點兒迴應都沒有。
斯凌端着咖啡進來,看到莫寒的表情就知道,小姐還是沒有接電話。
他將咖啡放到男人手錶,“小姐應該在忙。”
別的他也不敢多說不是。
厲冥熠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
再打下去,那小東西過來了又要不樂意的說他煩。
------題外話------
來用傳說中的於珂,把你們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