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過年比京都更熱鬧，家家戶戶門前掛着紅色的燈籠，紅彤彤的幹辣椒，映襯着白雪，更增添喜悅之氣。
一年一度的辭舊迎新，百姓們不像往年那般在家中貓冬，而是三五成羣地走出家門，相互道喜。
小包子明熙對此感到非常的新鮮，鬧着要到街上轉悠，因爲其長相可愛，嘴甜會賣萌，衆人讚不絕口，出門一趟，他的收穫永遠比同齡的孩子們多，兜裡的糖和果仁總是滿滿的。
當然，生在皇家，很多東西註定不同，爲此，莫顏有耐心地對明熙做了一番解釋，那些得到的糖果糕餅等，都被他做人情，送給了周圍貧苦人家的娃子們。
不亂吃東西，小小年紀的明熙，做的非常好。
大年夜，無論士兵們還是百姓，都紛紛出門，衆人興奮的吶喊聲，一波高過一波，很快蓋住爆竹的響聲。
大越拿下蠻族數座城池，皇上萬俟玉翎一舉擊殺蠻族首領，大越幾百年被蠻族騷擾掠奪的屈辱不復存在，心腹大患去除，邊境的百姓們再也不必擔憂因戰火而導致無家可歸，流離失所。
這個年，是大越所有百姓們的大日子。
入夜，軍中主帳，莫輕雨帶着衆位將領包着餃子，相信過不久，他們就能回到故土，和分別已久的親人重逢。
“大堂哥，其實我還不想那麼早回京。”
莫輕雨勾了勾嘴角，揚起一抹不自然的苦笑。
以前京都傳揚他是青樓楚館的常客，臭名遠揚的紈絝子弟，敗家子兒，是莫家的恥辱。
現如今，他在北地奮勇殺敵，接連打勝仗，親妹妹莫顏又是大越的皇后，身份不可同日而語。
京都的牆頭草們自動替莫輕雨洗白，把他塑造成了扮豬吃老虎的典型，也只有不學無術，才能隱藏他身上的鋒芒。
雖說這些人真相了，但是莫輕雨自己還沒想好怎麼面對他們，以前的狐朋狗友們比以往更熱情，寫信給他，字裡行間都在介紹家中未曾婚配的姐妹。
莫輕雲熟練地擀着餃子皮，這些活計，以前在家裡都是做慣了的，他常年在外走鏢，能和家人團聚的時間有限，每次回去都儘量的彌補家人，莫家出身農戶，也沒有君子遠庖廚這個規矩。
堂弟莫輕雨所說，也是他心中所想。
前段日子，邊境打了個大勝仗的喜訊傳到京都，爹孃的家書上說得清楚明白，等戰事告於段落，速速回京成親，家裡已經安排好了人家。
安排好了嗎？
“大堂哥……”
莫輕雨察言觀色，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以前的嫂子給堂哥戴綠帽子，成爲京都的一大丑聞，是男人都受不得這樣的屈辱。
爺奶一再逼親，想必大堂哥是不願意的吧？
可是，聽說墨冰心繫莫輕雲，這點讓莫輕雨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說，他們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纔是。
爐竈上的大鐵鍋已經盛滿了熱水，正在冒着白色的水汽，在營帳之內漂浮着。
旁邊幾位將領提着食盒，裡面是幾個下酒小菜，還有一大罈子暖身的烈酒。
軍營裡規矩多，將領們爲保持清醒的頭腦，很少能肆意地飲酒，這些漢子們已經說好，今夜不醉不歸。
下晌，帝后帶着二皇子和衆人吃了一頓團圓飯，並且嘉獎衆人，晚上守歲，二人早已不知所蹤。
聽聞帝后成親多年，感情始終如一，這次皇后娘娘中毒，皇上就好像天塌下來一樣，他們看在眼裡。
以前他們總覺得大丈夫，何患無妻，常年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對夫妻之間的情事看得很淡，這次作爲帝后情深的見證人，他們有些眼紅，甚至，開始想念遠在故土忍受寂寞的媳婦。
“這餃子可是牛肉的，真香啊！”
牛肉是在蠻族收繳的戰利品，爲了犒賞士兵們，火頭軍聽從皇后娘娘身邊的墨紫指揮，做了很多好吃的。
牛肉餅，牛肉乾，牛肉丸子，還有成片的烤牛肉，讓他們吃了個痛快。
很快，餃子在鍋裡翻騰着，飄來一陣陣濃郁的肉香，將領們吞吞口水，眼巴巴地看着。
莫輕雨和莫輕雲只好打斷話題，二人壓下心底那點小小的彆扭，笑容滿面地和將領們推杯換盞。
今夜沒有月亮，冷風陣陣，天空中飄舞着小雪花。
万俟玉翎替莫顏戴好斗篷上的帽子，夫妻二人攜手，在街上散步。
風把樹枝吹得嘩嘩作響，可莫顏卻不覺得冷，她饒有興致地張望，此行離開後，或許短時間內，夫妻二人都不會到北地來了。
家家戶戶門前的燈籠照亮，這個雪夜顯得格外地亮堂，偶爾稀疏的鞭炮聲，讓年夜多了溫暖之感。
屋內的油燈把人們的影子映在窗戶的高麗紙上，隱約還能聽到屋內老人孩子的笑聲，莫顏勾起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雖說出來沒有多久，但是她已經開始想念京都，想親人，也想和她血脈相連的孩子。
万俟玉翎刻意放慢腳步，保持和自家娘子一致的速度，二人誰也沒有開口，默契地欣賞北地過年的夜景。
“玉翎……”
莫顏欲言又止，其實她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拋下衆人，是想解決一直以來的心病。
在她醒來之後，她能感覺到，自家夫君，比以往更沉默，話也少下來，但是他只要有時間，都在身邊陪着她，目光也總是在她的身上，生怕她會消失一般。
這定是上次中毒昏迷不醒，爲万俟玉翎帶來極大的陰影。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万俟玉翎殺伐果斷，運籌帷幄，可他發現，並不是所有的東西他都能掌控。
這次差點痛失所愛，他要強忍着心裡嗜血的衝動，否則現在的蠻族，或許不會留下一個活口。
莫顏快速走了兩步，轉過頭，擋在万俟玉翎身前，她看着他被肆意寒風吹得凌亂的銀絲，再一次地刺痛了雙眼。
“夫君，在我昏迷的那幾天，我的靈魂好像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斟酌再三，她還是不能實話實說，借屍還魂太驚悚，但是她怕的並非是万俟玉翎不能接受，而是不願意讓他以後都活在恐慌之中，時刻擔心會失去她。
“恩？”
万俟玉翎沒有過多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神一頓，可見還是有些緊張。
那些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甚至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唯一能想起來的就是戰場上，她一身紅色衣裙，二人對望的那一剎那，近在咫尺又好像隔着萬水千山。
用莫輕雨的話說，他當了一陣子的行屍走肉。
“夫君，我相信洛祁沒有死，他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莫顏斟酌下，詳細描述昏迷那幾天，在現代見到洛祁，他那吊兒郎當的做派，在現在鬧出不少笑話，也難怪出演皇子一炮而紅，人家那是本色演出。
張口閉口就是“大膽奴才”，在演皇子火了之後，洛祁又接到不少角色，成爲電視上常見的活躍人物，粉絲從幾歲的小姑娘到幾十歲的大媽，無一不被他身上的貴氣所傾倒。
一提皇子專業戶，立即有人會想到洛祁。
莫顏跟在他身邊不少日子，還見識了娛樂圈中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潛規則。
這些，她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對万俟玉翎坦白。
爲了讓自己的說話更有信服力，莫顏表示，她曾經也做過類似的夢，在夢裡有人交給她醫術云云。
這麼前後一串，雖說有點雲裡霧裡，但是她想表達的都清楚了，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果不其然，在迎接一個溫暖和堅實的懷抱之後，莫顏的臉緊貼着万俟玉翎的胸膛，聽着他胸口的律動，夫妻二人相擁，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信息量太大，她要給他時間來消化。
明天又是新的一年，這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就不帶着過去了吧。
說出來之後，莫顏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幾分。
万俟玉翎內心很不平靜，他發現自己開始患得患失，在確定懷中的嬌軟就是自家娘子後，心裡又被一種溫暖和滿足包裹。
是啊，她不會離開他，他是簽了賣身契的，三生三世都不夠，他們是要生生世世，永遠在一起的！
“爲夫也相信洛祁還活着。”
万俟玉翎用身體阻擋冷風，一手摩挲着莫顏的臉頰，心裡卻想着，禍害遺千年，洛祁那禍害，怎麼可能死？
洛祁戀慕莫顏，雖然沒有特別直接的和莫顏表白過，他卻找到万俟玉翎。
那夜，他們在大吳之時，二人飲酒賞月，洛祁舉杯，說得很認真，“万俟，如果有一天你負了顏顏，別怪小爺我不講兄弟情面。”
當然，這話不痛不癢，對万俟玉翎來說，沒有任何威脅性，連那個“如果”的可能性都不會有。
但是爲顯示自己的主權，他還是冷冰冰的回了洛祁一句，“你不會有機會。”
“下輩子，下輩子小爺我……”
洛祁氣悶地灌了一口酒，之所以說出來，是想讓万俟玉翎知道，顏顏很美好，讓他珍惜。
“下輩子你也沒機會。”
万俟玉翎看似雲淡風輕，心裡卻恨不得把洛祁凌遲處死，竟然敢打顏顏的主意！
多虧當年他下手早，不然這親事，還要一番波折。
莫顏並不知曉其中的一幕，所以說起洛祁全然無壓力，又和万俟玉翎邀功，說自己在書店看書，看了很多故事，以後可以給家裡幾個小的講。
“洛祁還好嗎？”
万俟玉翎沉思片刻，他是相信的，只是洛祁走了，離開這裡，他要如何對洛峰解釋？怕洛峰是不會死心的，現在他們的人手還在尋找洛祁的下落。
“好着呢，一出門就被擁堵。”
莫顏嘖嘖兩聲，她以前習慣性在警局的辦公室，工作環境很安靜，還沒有見識過追星的瘋狂粉絲們，跟在洛祁身邊，就算是見了世面，也不枉走一遭。
“欠人錢了嗎？”
万俟玉翎面色冷冷的，毒舌道。
情敵雖然不在，不妨礙他打擊，再說一出門就被擁堵，除了欠人錢，就是作奸犯科，否則還有什麼解釋？
“咳咳……”
莫顏想，多虧她沒喝水，否則肯定要噴出去的，自家夫君真是語出驚人，讓她差點笑出內傷。
在大越，洛祁的現代職業是戲子，屬於下九流，即便是很賺錢，例如蝴蝶班，仍舊沒有地位，很多好人家的閨女小子是不屑和戲子混在一處的。
“那個……”
莫顏又解釋了一下現代和大越的不同，戲子可以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名利雙收不是難事，特別是洛祁現在混的人模人樣，周圍不是沒有下絆子的人，不過那些小手段，在洛祁看來都是小兒科。
“這些只有你我知道便好，洛峰那裡，一切交給爲夫。”
万俟玉翎很快做出決定，喜得莫顏抱着他的脖子親了好幾下。
在現代的圖書館，閱讀量豐富，她着實學了不少知識，其中包括春宮二十四式，也不知道是誰總結出來的，比現在的一些姿勢難度小，據說還能考驗雙方配合的默契性。
“不如今夜，我們……”
莫顏眨眨眼，曖昧一笑，今夜要守歲，二人不可能有什麼，她就是起了壞心眼，逗弄下自家夫君。
“今夜好，良辰美景，不可辜負，娘子，咱們回去吧。”
話音剛落，万俟玉翎抱着自家娘子的細腰，運用起輕功，雪地裡很快，只剩下一個白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