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的眼中,迸出幾星火花,剎那間,天空之中火光閃耀。事勢太過突然,她兀自仰頭呆呆出神,卻毫無反應。她忽被離苦擁入懷中,腦海登時一片空白。
她雖對離苦甚是敬重,但畢竟不過是個十七八的少女,從未與男子有過肌膚接觸。而離苦與她年若相當,又生得這般英俊,斗然間被離苦牢牢擁入懷中,但覺一股男子熱氣從身上傳到心口,蕩心動魄,不由得全身痠軟,滿臉通紅,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離苦牢牢抱住盼兒的腰,失聲叫道:“姑娘,小心!”
這瞬息之間,盼兒卻渾然不知事勢危急,又羞又驚,腦子閃過無數莫名的念頭,低聲道:“你抱我做什麼?”然而被他抱在懷中,卻是心魂俱醉,不想掙扎。
但見那碎石飛馳而來,離苦急忙轉過身來,背衝向碎石。
只聽離苦“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在了盼兒身上。這塊急速墜落的碎石,威力極大,離苦只是血肉之軀,又如何抵擋得住?
盼兒忽然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道,從離苦身上傳了過來。她“啊”的一聲,這纔看見這顆如籮筐般大小的碎石,砸在了離苦身上。
她猶如夢中驚醒,原來離苦突然抱她,竟是捨命相救。眼見他被碎石砸中,受的可是致命重傷,一剎那間,滿腔驚慌羞澀之情盡化成了無盡的心痛與憐惜,柔聲道:“你何苦救我?”
離苦登時雙眼發黑,腳一滑,擁着盼兒順勢墜了下去。他心念已亂,只覺實在疼痛難禁,五臟六腑好似被擊碎了一般,漸漸地,意念模糊,便不醒人事了。
他們擁在一起,急沉下墜,“砰”的一下,跌入了滾滾的海潮之中。激流的潮水,一浪接一浪。盼兒只覺一股急流忽地涌了上來,將他們的身子衝了過去。
盼兒一時間心慌意亂,生怕海浪將他沖走,唯有死死抱住他,大叫道:“你怎麼樣了?你沒事吧?”
然而此時離苦已經喪失了意識。
盼兒緊忙朝天大喊:“迦樓羅!快救人!”
但見迦樓羅正在空中盤旋往覆,俯瞰四下,聽到盼兒這聲大叫,這纔看見他們。
他不禁詫異,喊道:“你們怎麼掉到水裡去了?小和尚不是會騰雲駕霧嗎?”
盼兒正要大喊,忽然一股急流撲了過來,她登時喝了一大口海水,一時嗆得說不出話來。
便在這時,空中“呼”的一聲,寒光一閃,一柄巨斧正朝向迦樓羅飛擲而來。
一瞬之間,迦樓羅卻敏銳的察覺到身後有風動,他向左一傾,巧妙的躲過巨斧,當即回頭怒喝:“你竟然暗算老子?”
只見那羅睺縱身一躍,“咚”的一聲,站到了迦樓羅面前。他仰頭道:“小和尚已被我打敗了,咱倆還沒有決出勝負。”
迦樓羅眉頭一皺,道:“你這廝怎的這麼煩人!”
登時,迦樓羅全身赫然燃起一團火焰,他雙翅大揮,激起一陣狂風,便即撲向了羅睺。
羅睺哈哈大笑,迎面向他衝了過去。霎時間,只見他們在天上如狂風暴雨一般的酣鬥起來,只打得天地轟隆隆的一片巨響。
盼兒呆呆望着天,心亂如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唯有抱着離苦,不停地向上遊。他們隨着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衝向了彌盧山的方向。由於用力過猛,盼兒不禁感覺腿抽筋,一時疼得她無法再遊動。
她心下大急,忽見一顆大樹漂浮在海面上。當即背起離苦,向前一衝,一把緊緊抱住了大樹。她大舒一口氣,定了定神,向前一望,竟發現大樹的後身,是彌盧山的一條小徑山路。
漸漸地,海潮退了下去,盼兒心頭一喜,道:“我們有救了!”
但離苦卻還是昏迷不醒。
盼兒使盡全力,一手拽着大樹,另一手生生將離苦拖上了岸。上岸之後,只覺得兩眼昏花,她噗通一下躺倒在地,渾身已然筋疲力盡。
過了半晌,離苦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下擔憂,趕緊又坐了起來,吃力的爬到他身邊,但見他臉色煞白,嘴脣發紫。她忙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只覺得極其微弱,若有若無。
好端端的一個人,卻變得奄奄一息。她不由得“哇”的一下,大哭起來:“你何苦救我,受這麼重的傷,我不值得......”
忽一想,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必須馬上救他!
她遲疑了一會兒,便使勁用手按壓他的胸口。登時,離苦吐出一大口水來,只見他大吸了一口氣,看來險些被憋死。
盼兒不禁渾身一哆嗦,想想都後怕,倘若再晚一步,離苦可能就被憋死了。她俯身在他耳邊輕問道:“你現在感覺怎樣?”
離苦卻仍是渾渾噩噩,只是哼哼幾聲。
盼兒爬起身來找出路,回頭一望,登時驚得心驚肉跳。此時海潮已然退去,她和離苦已在彌盧山的萬丈懸崖邊上,稍不留神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擡頭一望,見迦樓羅仍在與羅睺酣鬥。盼兒一時急得腦子嗡嗡響,眼下離苦重傷,自己不過是個弱女子,又該如何是好。心想,眼下唯有先找地方避一避,讓他養傷。
忽見眼前一亮,山崖小徑的左邊,隱隱約約有一處光亮。她順着光亮走去查看,定神一望,驚喜交加,沒想着,光亮處竟是一個狹窄的洞口。
這洞口非常狹小,裡面是一條孔道,她背起離苦,爬入了孔道。在狹窄的孔道中又爬行數丈,眼前越來越亮,再爬一陣,突然間陽光耀眼。
她閉著眼定一定神,再睜開眼來,面前竟是個花團錦簇的翠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
絕處逢生,她不禁大呼一聲,便揹着離苦爬了出來。忽的一下,她一聲大叫,竟然一腳踏了個空,從洞口摔了下去。
然而這一躍,便已著地,腳下踏著的是柔軟細草。她只感覺“咯噔”一聲響,自己的左腿一陣刺骨生疼,頓時趴倒在地上,再如何也站不起來了。
回頭一望,山洞離地也有一丈許高。
放眼四望,但見翠谷四周雪山環繞,朦朧的霧氣下一片仙境般的景象。四面雪山插雲,環繞包圍起這片美麗的翠谷。盼兒鼻中聞到的是清幽花香,林間響起小鳥兒的鳴叫聲,樹上長滿了琳琅滿目的鮮果,哪想得到在這黑黝黝的洞穴之後,竟會有這樣一個洞天福地?
她正要站起身來,忽感覺自己的左腿根本動不了了,只要一用力,便疼得鑽心刺骨。她登時心裡一驚,難道腿摔斷了?
她對醫學也略知一二,知道如果骨頭斷了,最是動彈不得,只能靜養。倘若斷骨處稍有歪斜,一生就變成了跛子。
側耳傾聽,四下裡靜悄悄的,但見前方,一片清澈如鏡的湖水,湖水中一朵朵雪白的蓮花徐徐開放。
她匍匐在地,一步一步爬了過去。但見湖中倒影的自己,蓬頭散發,狼狽不堪,衣裳上全是血漬。
她摘下一朵蓮花葉,盛了一捧水,又爬了回來,餵給離苦喝。
離苦忽覺咽喉處一涼,當即驚醒,咳嗽幾聲,又吐出來一口淤血。
盼兒又驚又喜,眼淚嘩嘩流了下來,“你沒事吧?”
離苦緩緩睜開眼來,但見盼兒一雙淚眼汪汪的眼睛正在望着他。
他輕聲說道:“姑娘,你沒事就好。”但覺只要一用氣,胸口就會疼得他喘不上氣來,兩眼直髮黑。
盼兒垂淚道:“你別說話,好好休養。你說過,好人有好報,你不會有事的。”
離苦點點頭,便閉上了眼睛。
盼兒大鬆一口氣,她早已累得渾身虛脫,心想:“從今以後,唯有一生一世服侍他,方能報答此大恩大德。”不知不覺竟自昏睡過去了。
深夜裡,翠谷裡幽幽靜靜,隱隱聽見離苦微弱的喘氣息。
忽聽“啊”的一聲痛苦大叫,盼兒登時驚醒。她忙起身查看,只見離苦猛然睜開眼睛,全身發顫,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望着他痛楚的神情,盼兒又是憐惜又是心痛,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那雙目本來朗若流星,此刻已是黯然無光。
由於動作過大,盼兒忽覺左腿一陣劇痛,心想:“我不過摔了一跤,就疼成這樣,他被巨石砸中,那疼痛又如何受得了呢?”想到這裡,忍不住一把摟住了他,恨不得替他分擔疼痛。
離苦朦朦朧朧的,看見那雙溫柔關切的眼睛正望着自己。這朦朧之中,他竟分不清此人究竟是誰?
他迷迷糊糊的說道:“媽媽......你是媽媽嗎......”
離苦在生死之際,腦海中猛地裡出現了一些從來沒想到過的疑團:“我的爹爹媽媽到底是誰?爲什麼他們要把我放在寺廟門口,如果我自小和爹爹媽媽一起,不當和尚,現在又是怎樣呢?爹爹媽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其實這個心結,自幼就在他的心裡。只是從他記事以來,就跟隨老禪師參禪修道。自小他聽到的,就是讓他不要留戀人間情感的教誨。然而,每當他見到人間的父母親情時,還是不由得好生羨慕。此時生死之際,這些“不悲不喜,無愛無憂”的修心法則全部拋之腦後,那與生俱來的生命天性,涌現出來了。
他有幾次夢中幻想自己母親的模樣,此時睜眼望見盼兒時,竟然將她幻想成慈母的形象。
他望著天空中不住眨眼的星星,過了良久良久,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爹爹媽媽,你們爲什麼將我放在寺廟門口?”心中想著:“要是自小和爹爹媽媽在一起,我真不知有多愛你們......”
他又想到了那個羅睺,真不明白他爲何非要和迦樓羅打架,“他們無冤無仇,打贏了又如何,打輸了又如何?如果,人與人之間,都如人間的父母親人一般相親相愛,那該多好啊......”
忽感覺臉上涼涼的,只見盼兒的眼淚啪塔啪塔滴在他的臉上,隨後,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他,輕輕撫摸,柔聲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最親的親人......”
如此,他們便在這裡躺了三天三夜。離苦始終半昏半醒,盼兒卻感覺腹中餓得咕嚕咕嚕直響。
她好幾次想要站起來尋覓食物,可是左腿根本動憚不得。忽見草地上走來七八頭野山羊,見了她也不驚避,悠然低頭吃草。擡頭一看,樹上十餘隻猴兒跳躍相戲,隨即摘起樹上的利生果,並將果子紛紛扔了下來。
盼兒滿心歡喜,說道:“小師傅,好人是有好報的,你看,老天爺待我們果真不薄,竟然安排這些猴子給我們摘果子吃。”
她一步一步爬向散落在地上的利生果,當即拿過來兩顆,藏在衣服裡,生怕那小猴子搶。
然而,這裡的猴子似乎對人沒有任何警惕,也不怕人。好似完全當盼兒不存在似的。
她又一步一步爬了回去,一口一口咬下果肉,給離苦餵食。隨後,自己也吃了一顆。
漸漸地,她腹裡有食,胸口升起一股暖流,又覺得微微犯困,便趴在離苦身上,昏昏睡去了。
離苦漸漸清醒過來,只覺胸口憋氣難當,不自覺的想起身,忽聽得遠處有人走來,腳步細碎,似是個女子。
那女子走近一瞧,“咦”地一聲,愕然止步,只聽一聲嬌美女聲說道:““你們兩個人,是活是死,躺在這裡一動也不動的幹什麼?嚇我一跳。”
離苦凝目看時,見這女子一身紅衫,杏臉桃腮,容顏絕美,姿色天然,卻奇異的長着一頭紅髮。
女子仔細瞧了眼離苦和盼兒,忽笑吟吟地道:“原來是個不守清規戒律的花和尚,和小情人在此苟且呢。”
離苦苦笑道:“我們只是沒有辦法站起來。”
女子笑道:“好端端的人,怎麼站不起來,難道你們沒有腿嗎?”但見離苦和盼兒皆衣服凌亂,又道:“孤男寡女,衣衫不整,還說不是在做苟且之事。”
離苦氣喘吁吁地道:“姑娘誤會了,我們被外邊的阿修羅所傷,在那洞口又摔了下來,我根本站不起來,這位姑娘腿摔傷了,也動不了,所以我們只好躺著。”
女子登時一怔,道:“你們是被哥哥所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