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兒!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幾人愕然相顧,只聽迦樓羅焦急的喊道:“她變成殭屍了!”
離苦心頭一愕, 腦中一片混亂,只見他眼光之中又是傷痛,又是悲憤,全身發顫,他憤恨的瞪向羅剎王,厲聲喝道:“惡鬼!你把她的魂魄還回來!”
正在這時,離苦忽覺脖子一陣生疼,再一看,盼兒已經咬住了他的脖子,嘴裡發出如野獸捕食般的怪異聲響,彷彿在她面前,離苦只是一塊肉。
羅剎王忽然反轉身子,一剎那間,竟然抓住了盼兒的胳膊,詭秘的笑道:“我要她這條胳膊,剩下的屍體,送給你了!”
千鈞一髮之際,紅纓和迦樓羅縱身撲了過來。迦樓羅擒住羅剎王的胳膊,但見紅纓眼疾手快,狠狠劈了下去。頓時,黑煙繚繞,羅剎王一聲驚叫,他的一隻鬼臂已經被砍了下來。
羅剎王狠狠咬牙,忽然敞開鬼袍,頃刻間,紅纓和迦樓羅嚇了一跳。
他們驚見羅剎王的胸口間,竟然藏滿了成百上千個人頭!這些人,形色各異,臉色煞白,各自閉着眼睛,如嬰兒一般熟睡。
紅纓又驚又怒,道:“這些全是人的魂魄啊!”
離苦看見這些人頭,驚想着惡鬼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悲憤交集的喊道:“咱們一齊收伏這惡鬼!把人救出來!”
紅纓回頭看見離苦的脖子已經流下了血,急道:“你先救自己的小命吧!”
離苦完全不顧脖子上的疼痛,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哭道:“盼兒!你還認得我嗎?”
他滴滴滾燙的眼淚,落在了盼兒灰裡透黑的臉頰上。在一剎那之間,好似一朵蓮花在淚光中徐徐開放。
盼兒忽然回過了神,但覺胸口的一顆心彷彿被人掏出來一般,朦朦朧朧之中,見到離苦那張臉,輕聲道:“你......你快殺了我......”
離苦垂淚道:“你能認得我嗎......我不會讓你死的......”
但見盼兒眼眶中淚水充盈,黯然道:“快......快殺了我......小師傅......今生遇見你......我好喜歡......好喜歡......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救苦救難,普度衆生......可惜,我沒有這福報......咱們來生再見吧......”
離苦抱着盼兒,只見她的神色時而尚有一絲人的氣血,時而又變得灰青灰青的,瞳孔無光,朝着他狠狠呲牙,完全就是一副沒有靈魂的殭屍。
離苦眼見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實是傷痛難禁,驀地想起:那日她在不動菩薩的竹林,曾問我願不願帶她一起去治病救人,普度衆生。那時我還斷然拒絕,只因爲她是女子。其實,我和盼兒二人,一生孤苦,無親無故,若能一起結伴而行,實是福緣深厚。
他大聲哭道:“盼兒,你不是要與我一同去治病救人,普度衆生嗎?你如果死了,咱們怎麼去?”
紅纓見到這番情景,忽然縱身飛撲過來,一把將離苦推開,並將盼兒死死按倒在地,扭頭大聲道:“你不要命了!她現在已經是殭屍了!隨時都可能咬死你!”
說着,只見紅纓伸出右臂,想要砍掉盼兒的腦袋。
離苦迅速爬起來,眼見盼兒就要被紅纓砍下腦袋了,胸中熱血上涌,大叫:“別傷她!她還活着!”他不顧一切的自後撲上,攔腰抱住了紅纓。
這一抱,卻是他情急之下胡亂蠻來的舉動。
紅纓一心要砍盼兒的頭,竟未提防他,被他雙手牢牢抱住,一時竟掙扎不脫。
她雖出手凌厲,任性橫行,擁有修羅神力,但她心裡喜歡離苦,也從未與其他男子有過這麼親密的動作,斗然間被離苦牢牢抱住,但覺一股男子熱氣從背脊傳到心口,蕩心動魄,不由得全身痠軟,滿臉通紅,手臂上登時沒了力氣,竟然不想掙扎。
離苦大急之下,心生好奇:“紅纓擁有修羅神力,怎麼這麼輕鬆就讓她動憚不得了?”
此時此刻,迦樓羅正與羣鬼激鬥,他回頭望見這一幕,急得大叫:“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倆倒親熱起來了!快助我一起殺鬼啊!”
紅纓覺到迦樓羅瞧自己的奇異神色,不禁大羞,罵道:“臭小子,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雙臂運勁掙卸,脫出了離苦的懷抱,跳起身來,隨即再度伸出手臂,向盼兒的頭砍去。
離苦大驚,再度飛身撲向前,用身體護住盼兒,死死拉住紅纓的胳膊,急喊道:“不要!不要!她還沒死!她的魄還在!”
紅纓怒道:“她已經變成殭屍了!你瞎了嗎?她會害死你的!”
離苦惶恐不已,眼下心已亂成一團,見盼兒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心如刀絞,萬般無奈,竟朝着紅纓磕頭,哭道:“我求你!我求你了!別殺她!我們一定有辦法救她!”
千鈞一髮之際,忽見那羅剎王“砰”的一聲,冒起一團黑煙,手捧着七寶福報珠,朝着鐵城外逃跑!
離苦一驚,猛一回頭,怒喝道:“惡鬼!你回來!你把這些人的魂魄都還回來!你把盼兒的魂魄還回來!”
他深怕放開盼兒,紅纓會將她的頭砍下,當即抱起盼兒,操縱神境通,如發了瘋一般追向羅剎王。
迦樓羅見那羅剎王要跑,大叫:“老鬼!別跑!”
卻見紅纓如影隨形,全身躍起,伸手朝着盼兒的頭砍去,叫道:“別走!”
迦樓羅大駭之下,急忙展翅向後撞去,正撞在紅纓身上,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兩股巨大的力量,撞到在一起,兩人一齊跌倒。
紅纓爬了起來,只覺得的五臟六腑一陣翻滾,心想,這惡鳥確實威猛。她雙眉豎起,喝道:“你不去殺鬼!撞我做什麼?”
迦樓羅捂着胸口,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喘氣道:“美人!你到底是不是女的,怎麼這麼大力氣?你快把我撞散了。那是我妹子,你不能殺她!”
紅纓急道:“她已經變成殭屍了,隨時都可能將小和尚咬死!”
迦樓羅長鳴一聲,雙翅一展,疾奔起飛,大聲道:“他倆感情這麼好,我那妹子不會傷他的!眼下首要的是抓老鬼!”
紅纓登時青筋暴起,道:“你等等!他倆感情有多好?你說清楚!”
迦樓羅回頭道:“這個問題,先殺完鬼再談論行不行啊?”
紅纓喝道:“不行!你現在就說清楚!”
迦樓羅笑道:“你先墊後,將這些可惡的羅剎小鬼通通除掉。姑娘功德無量!”
紅纓啐了一口,道:“放屁!你這妖怪,你又不是和尚,裝什麼像!”
然而此時,只見羣鬼全部朝着紅纓撲了過來,一時間將紅纓圍了起來。
紅纓再一擡頭,離苦與迦樓羅追着羅剎王,已然遠去。她大怒,喝道:“你們竟將我一個女子留着這裡嗎?”
她忽然閉上眼睛,一聲怒吼,整座鐵城堡登時殺氣騰騰,煞氣沖天。只見紅纓的身後又再度長出來數隻手臂:“我要殺光你們這羣惡鬼!”
頃刻間,鐵城堡傳出來一聲聲羣鬼的哀嚎聲,如殺豬宰牛一般。
紅纓睜開眼睛,只見四下橫七豎八躺滿了羅剎惡鬼的屍體,這些惡鬼竟然流出了綠幽幽的鬼血。
她再一回頭,看見鐵籠裡那些形如骷髏,相貌恐怖的活人,全部哆哆嗦嗦趴在地上,滿面驚悚的望着她。
紅纓頓時憎惡之心油然升起,她臉現殺氣,緩緩走向前,想要將他們通通殺光。但見這些人,無不恐懼到了極致,竟然全部“哇哇”的哭了起來。
紅纓厭煩的瞧了瞧他們,道:“你們人不人鬼不鬼的,還活着做什麼?我殺了你們,就全部解脫了。”
這些人聽聞紅纓要殺他們,當即瘋狂的朝着她磕頭。他們滿臉淚痕,頭都磕得血肉模糊,一身皮包骨頭的樣子,即恐怖又可憐。
紅纓不禁心想,這些噁心的醜八怪,爲什麼這麼怕死?
她不由得愣了愣神,心想,哪怕是一隻雞,一隻狗,甚至是一隻螞蚱,都怕死,怕疼,都想活着。芸芸衆生又有誰不怕死呢?
望見那一雙雙恐懼又渴望生的眼神,那一瞬,她心頭一顫,腦子裡忽然出現了一些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奇怪想法:假如,我在那籠子裡呢?如果有人要殺了我呢?
她換位思考,竟然瞬間感受到了人死前那份絕望的痛苦與求生的渴望。
忽然間,她想起了在彌盧山巔遇到的那位法師對她的囑咐,不禁感覺這些餓鬼確實很可憐。
她長嘆一口氣,悶聲道:“我不殺你們。”忽然高舉雙臂,只聽見“鐺鐺鐺”幾聲巨響,她已將鐵牢籠盡數砍斷,道:“你們跑吧。小和尚說,朝着北方跑,無論誰叫你們,都不要回頭。到了盡頭,你們會看見一個獨木橋,走過獨木橋,就是通幽冥。過了通幽冥,你們就能回到人間了。”
羣鬼頓時鴉雀無聲,驚駭的望了望她,連忙朝着紅纓磕頭,隨即一個個爬着離開了這裡。
紅纓緩緩走出鐵城堡,四下張望,道:“他們在哪裡?”
她這時猛然想起法師教授她的天眼通法咒,當下屏氣冥神唸咒:“嗡。現金剛薩埵。欲爲汝開眼。金剛眼無上。一切眼今開。嗡。若炸那。曲阿吽。梭哈。”
她凝神觀望,忽然滿臉驚訝的說道:“那裡是餓鬼地獄的出口!”
說着,她吹了一聲口哨,只見雪狼飛身撲了過來。她縱身跳起,騎着雪狼大叫道:“一路向北!”
此時此刻,離苦抱着盼兒,與迦樓羅一同追向羅剎王的鬼影。
追着追着,只見羅剎王所走的卻是荒僻的鬼道,四下鬼火閃爍,撲朔迷離,險些就追丟了。
羅剎王自南至北,又東西來回亂竄,始終追不上他的蹤影。
一路追到這片島嶼的盡頭,只聽前方溪水潺潺聲響起。他們再一往前飛去,前方驚現兩座陰濛濛的山,山與山之間隔着一條水流湍急的小河,小河上架着一座獨木橋,這座小橋寬度只夠一個人通行。
木橋由一根根普通的原木做成的,上面還有一些奇形怪異的花紋。往橋下一看,驚見小河裡的小魚兒是五顏六色的,有紅的、黃的、白的、還有花斑的。
迦樓羅驚道:“在這鬼國,我竟然看見了顏色!”
離苦定了定神,道:“這溪水已經有了陽間的色彩!這獨木橋應該就是羅剎鬼國的出口!出去後,就到了通幽冥!”忽然,他臉色大變,道:“不能讓這惡鬼到人間去禍害人!”
迦樓羅道:“那咱們追!”
離苦回頭焦慮的望了望後方,道:“也不知道紅纓姑娘追上來了嗎?”
他們快步走上橋,一步一步小心的向前移動。
忽然之間,只聽迦樓羅驚喜的一聲大叫,道:“通幽冥!奈何橋!”
離苦擡頭一望,但見右邊是一條狹隘的山道。這山道至上雲霄,往上一看,有一座拱橋,青石橋面,五格臺階,橋下幾千丈,雲霧纏繞,直達一顆遮天蔽日的巨大桃樹。
他們興奮的向前走着,驚見前方鬼火閃動,一個個紅衣、白衣的鬼影來來往往。
迦樓羅渾身一哆嗦,道:“這些都是幽靈......”
卻見離苦焦急的回頭眺望,道:“我們等等紅纓。”
這時,忽聽迦樓羅一聲驚悚大叫:“鬼啊!”
離苦但覺眼前一個紅影閃過,再一看,喜道:“紅纓姑娘,你跟上來了。”
紅纓狠狠瞪了他一眼,離苦連忙護住盼兒,道:“請你別傷她!”
紅纓嘆了口氣,忽然向前眺望一番,喜道:“陽光!”
他們大喜,飛奔朝着前方跑着,再往前一看,陽光明媚,有驢馬,有駱駝,有清脆的鈴鐺聲,一羣人間的商隊行走在金黃色的沙漠上。
好一派人間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