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步萍做了一個怪誕恐怖的夢,她置身在一片幽暗封閉的黑暗牢籠裡,四周全是黑色的污水,散發出一股子惡臭,令人感到絕望窒息。
她拼命的奔跑、呼喊,想要逃出這片黑暗牢籠。忽然間,她的全身爬滿了怪異的蟲子。
她低頭一看,只見這些蟲子皆是渾身一層厚殼,卻長着一顆人的腦袋,仔細一看,好像一張張小孩的臉。它們的眼睛裡佈滿鮮血,那模樣慘絕人寰,即恐怖又令人作嘔。
她登時一聲喪膽銷魂的尖叫!
極度的痛苦、恐懼、絕望,使她變得極度的憤怒,“滾!你們都給我滾!”
她開始撕扯自己的頭髮,身體。接着,她的全身都在腐爛,頭髮一把一把的掉下來,她的肉也一塊一塊地被撕了下來。
她如癲如狂,哀哀欲絕,全身痙攣。
崩潰之際,她驀然想起了丈夫和兒子,她這一生最愛的兩個男人,是她在這個世上舍不得放不下的牽掛。
昔日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時光,一一浮現在眼前,那畫面很溫暖,那畫面充滿了愛。她依依不捨,只是絕望地抽泣個不停。
突然之間,一陣清風拂過,情況發生了轉變,蟲子從她身上爬了下來,然後全部飛走了。
一縷暖陽照射進來,那黑暗牢籠消失了,天空變得晴空萬里,水變得清澈明亮,四下裡綠草成蔭,鮮花綻放。
一陣陣清香掠過夢步萍的鼻尖。夢步萍仔細聞了聞,這股幽幽清香是寺廟前燒的檀香味,還摻雜着一股花果的清香。
她感覺很奇異,便循香前行。走着走着,穿越一層迷霧,她看見了一間冷清的寺廟。只見寺裡的香爐冒着青煙,她走近一看,不禁“咦”的一聲驚噫,眼見香爐裡面竟是空的。
她環顧四周,心裡咯噔一下,這地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反覆的回想,卻根本想不起來什麼時候來過。
影影綽綽之間,走過來一位年輕的和尚,卻看不清他的樣子。這和尚手持掃帚,正在清理地上的髒東西。
不一會兒,整座寺廟打掃得非常明亮。這個地方花是紅的,草是綠的,水是清的,一切都是鮮明的,清清朗朗。寺廟裡“咚”的一聲暮鼓晨鐘,聽得夢步萍心頭一顫,一時間,耳清目明,心裡說不出的寧和平靜。
夢步萍向前一步,問:“師傅你好,這是哪裡?”
和尚微微一笑:“你來過這裡,只是你忘了…...”
夢步萍仔細一瞧,這纔看見清楚和尚的相貌。她心下一顫,驚訝地說:“師傅,咱們是不是認識?”
和尚點頭說:“是啊,咱們又見面了…...”
夢步萍問:“可我不記得了,咱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和尚突然不停地咳嗽,臉上一副病態之色,看着極度虛弱。
“師傅,你生病了?”
“所以要打掃乾淨。”
“這四周青山環繞,哪裡來的髒東西?”
“我不知道…...天地萬物都有它的宿世因緣,找到根源,病自然就好了…...”
“師傅你應該去看醫生…...”
和尚微笑着搖頭說:“...…我該走了…...你多保重…...”
“等等師傅!”夢步萍再往前走一步,和尚瞬間不見了。
她追了出去,門口驀然看見了已故的爺爺奶奶,兩位老人正慈祥地對她微笑。
夢步萍驚喜交集,大聲呼叫:“爺爺!奶奶!你們怎麼在這裡?”
兩位老人揮了揮手:“回去吧…...回去吧…...”
夢步萍再一眨眼,眼前盡是一片朦朦朧朧,只聽得風吹在樹葉上“颯颯”的聲音,鳥兒一聲啾鳴,夢步萍緩緩睜開眼睛,從睡夢中醒來。
她長出一口氣,“原來是做夢…...”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正扒在李天賜的病牀邊,身上蓋着被子。她低頭一瞧,李天賜睡得很沉,全身蜷縮成一團。她順手將被子蓋在李天賜身上,並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
接着,她伸了伸懶腰,一時間只感覺神清氣爽,身體好像變得輕盈了。看了看錶,正是清晨六點,回頭一望,丈夫還在熟睡,他的外套和鞋子都沒有脫。
昨晚,丈夫照看他們母子二人,一直忙活到半夜一點多。
夢步萍望見丈夫鬢角的白髮,油然升起一些感觸,這些年,丈夫爲了照顧這個家,爲了他們母子,辛勤操勞,朝九晚五,無怨無悔。她連忙起身幫丈夫脫掉外套和鞋,並給他也蓋好被子。
李圓瞬間驚醒:“步萍…...對不起…...我睡着了…...”
夢步萍柔聲說:“昨晚累壞了吧…...你休息會兒,我來照看兒子。”
李圓一怔,今天妻子怎麼變得這麼善解人意?要按照往常,她肯定會對他報以呵斥,抱怨他擅自睡着了。想着,李圓有些不安,連忙起身:“沒事,我不困了。我去給你和天天買早餐。”
“你不躺會兒嗎?”
李圓起身後,便走過去查看兒子的情況。此刻此刻,見李天賜依舊全身蜷縮成一團。他迅速穿上外套,準備出門買早餐。
門剛一打開,只見金米兒和她媽媽正站在門口。
金米兒雙手捧着一束鮮花,她媽媽則雙手拎着兩大袋子的營養品。
金米兒看見李圓,支支吾吾地說:“叔叔…...我是來看李天賜…...”
她的媽媽說:“孩子家長,我們給孩子買了一些營養品。”
李圓一愣,連忙禮貌的笑了笑,說:“...…不必麻煩…...”
她的媽媽誠懇地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需要我們做什麼儘管吩咐。孩子現在恢復的怎麼樣了?”說着,便探頭向病房裡眺望。
李圓一時心裡猶豫不安,也不知該不該讓他們進去。不讓他們進去,顯得很不禮貌,畢竟人家是出於好心來看望兒子的,可是讓他們進去,萬一妻子將兒子受傷的事再遷怒到這女孩身上,該怎麼辦?
便在此時,只見夢步萍走過來拉開房門,對金米兒母女微微一笑:“請進!”
金米兒看見夢步萍,連忙低下頭不敢看她,嚇嚇唧唧地說:“阿姨…...我能看看李天賜嗎?”
夢步萍接過金米兒手中的鮮花,對她露出微笑:“當然可以…...你們是同學嘛…...進來吧…...”
金米兒和她媽媽輕聲輕步進了屋,兩人也沒坐下,直接走到李天賜的病牀查看。她媽媽看見李天賜仍在熟睡,便向夢步萍輕聲輕語地詢問起傷勢情況。
說話之間,金米兒忽然“啊”的一聲驚叫,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衆人回過頭來,只見金米兒指向李天賜身上的被子,忐忑地說:“阿姨!他在流血!”
他們低頭一看,見到李天賜的被子角上,有一塊兒血印。
李圓一愕,迅速撩開被子,見李天賜腿上的紗布已印出血來了,溼漉漉的,而且血仍在不停地往外滲。
李圓與夢步萍面面相窺。
“哎呀,傷口怎麼又流血了?”
夢步萍連忙拿毛巾替李天賜擦血,慌張地說:“都怪我太粗心了!肯定是昨晚天天亂動掙開傷口了,趕緊叫醫生吧。”
“哦,哦,我去!”李圓急匆匆的跑出了病房。
不一會兒,李圓將醫生和護士一併帶入了病房。
夢步萍連忙將李天賜抱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輕聲呼道:“天天…...天天醒醒,醫生給你檢查傷口…...”
李天賜微微點頭,眼睛卻一直半睜半閉的,看起來萎靡不振。
醫生將他腿上的紗布拆開,檢查了一番。
幾人低頭仔細一瞧,這纔看清楚李天賜腿上的傷口。這是一塊如釘子般大小的圓形血洞,創口不大,但是很深。
只見醫生眉頭一皺,說:“是不是孩子昨晚調皮亂動了?”
李圓和夢步萍均是一怔,誰也沒說話,昨晚他們兩個人都睡着了。
醫生搖搖頭,迅速拿出棉花替李天賜浸血,並重新給他敷上藥,包紮好傷口。接着,他對李圓夫婦囑咐道:“不要讓他亂動,不要給他吃辛辣油炸的食物…...”
夫婦二人連連點頭,心下均不免有些緊張。
醫生又拿出一顆疼痛片給李天賜喂服,摸摸李天賜的頭,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怕疼!孩子很堅強,明天叔叔還過來,給你換藥。”
這時,金米兒走上前來,握住李天賜的手說:“李天賜,你一定要好起來!你還要去上課呢!”
李天賜微微睜開眼來,輕聲說:“…...你沒事…...那就好…...那就好…...”
金米兒見他臉色蒼白,黯淡無光,感覺和昨天簡直判若兩人。她心裡愧疚難當,眼淚不由得在眼眶裡來回打轉:“…...嗚…...對不起李天賜,我昨天應該聽你的話,不該過馬路…...”
李天賜微微搖頭,微笑着說:“...…我…...我在輪迴中......見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此言一出,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覺聽得稀裡糊塗的,感覺這孩子就是在說胡話。
剎那間,金米兒心頭莫名的一酸,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過馬路會出事?”
李天賜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你哥哥呢......”
金米兒一愣,昨夜,她和媽媽一直都守在醫院,並沒有回家。聽她媽媽說,她爸爸負責去學校接金鵬回家,只是現在也沒有消息。
李天賜表情忽然變得很凝重,他在金米兒耳邊細聲細語地說:“以後,千萬不要和你哥哥爭......無論遇到任何事,平和,寧靜,知足,感恩,生活就一定會幸福......”他這話說得聲音極小,旁邊的幾個大人,誰也沒聽見。
“...…我累了…...”說完,李天賜閉上了眼睛。
金米兒媽媽看了看錶,想着孩子該上學了,便和李圓夫婦寒暄一番,領着女兒離開了。
……
金米兒母女離開後的整整一天,李天賜一直都在昏睡。吃飯喝水,都是夢步萍喂他,卻始終沒有再看他睜開眼來。
夫婦二人不禁惴惴不安,均想:兒子只是外傷,爲什麼會這麼沒有精神,像個垂垂老矣的老人?可是剛纔醫生過來查看,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晚上關上燈,二人吸取教訓,決定輪流守着兒子。
夢步萍抱着兒子一整天,打了個哈氣,看着有些倦意。
李圓不經意間看了看妻子,突然臉色大變,只見他神色慌張地指向妻子的手,大叫:“步萍!你手上怎麼都是血?”
夢步萍一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瞬間嚇得臉色煞白,接着便是一聲尖叫。
夜色中,她看見自己的雙手鮮血淋漓,“這血是哪兒來?”
他們同時低頭望向李天賜,二人心驚膽戰,齊聲大叫:“醫生!醫生!”
只見李天賜腿上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了,鮮血流淌在白色的牀單上,被罩上,和夢步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