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跳出來參李顯其實也是有前因的:咸亨元年六月壬寅朔,日蝕。
日蝕什麼的這種天象在古代看來基本上就是上天在示警——天下有問題啊,你們趕緊解決。
只是之前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覺得大概是大唐和吐蕃連番征戰殺人太多有違天和,所以纔會受到上天示警。
結果誰都沒想到居然有御史跳出來開始咬李顯,只是這個御史跳出來的時機太敏感,讓人不多想都不行。
而御史參李顯無非就是那麼幾點,比如說手上沒有兵權就擅自調兵啊,比如說沒有申請就暗中配置火藥這種事兒。嚴格來說李顯的確是沒處理好這些事情,但是他就算上表求授權也沒用的,在除了剛開國那一陣,皇子基本上是不領兵的。
李顯在知道這件事兒的時候,就算一貫淡定也忍不住有些憤怒,這羣吃飽了沒事兒乾的御史,他在前線拼死拼活,他們在後面等着揪他的錯處!
鄭玘看着李顯氣呼呼的樣子安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這羣御史也就剩下一張嘴了,你和他們較真幹什麼?”
李顯憤怒的表示:“他們就是看我現在不好寫摺子噴他們啊。”
雖然傷的是左肩,但是對於一個從穿越前到穿越後都算得上是嬌生慣養的宅男來說,箭傷簡直就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這兩天每天疼的他都睡不好,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那幫御史還來給他添堵。
鄭玘只是說了句:“交給我好了。”
“啊?”李顯愣了一下連忙說道:“沒事兒的,我阿爹阿孃纔不會任由那些御史這麼欺負我的,你不用太擔心。”
鄭玘想的比李顯多多了,他微微冷笑道:“你真的以爲參你是御史的本意?這後面說不定就有幕後推手呢。”
李顯目光閃了閃問道:“太子……還是沛王?”
“不知道,現在我們都不在朝中,能夠得到的消息有限,不管是誰,就當不知道,罵回去就是了。”
李顯眼睛轉了轉:“要不,我說……你寫?”
鄭玘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直接按着李顯的胸膛把他推在牀上說道:“你好好休息你的吧,都說了這事兒你別管了。”
李顯……李顯依舊有些擔心,上次那些御史噴鄭玘還是他幫忙擋回去的,現在鄭玘居然說要幫他罵御史,好吧,雖然鄭玘這麼維護他讓他很開心是沒錯,但是他總怕鄭玘吃虧。
可問題是……鄭玘是吃虧的人嗎?之前他之所有沒有搭理那些御史完全是因爲他根本不必搭理那些御史啊,能夠有更有效的方法他何必去跟那些御史吵架?吵贏了又沒有什麼好處,不過這一次,他覺得他需要做點什麼讓那些御史老實一點。
於是就此拉開了鄭將軍大戰御史臺的序幕。不得不說,鄭玘簡直是讓李顯大開眼界了,他發現比起真正的政治家來說,他的臉皮還不夠厚。
比如說御史罵他無兵權卻擅自調兵,鄭玘剛開始還在擺事實講道理說了一下柳州折衝府高階將官盡皆戰死這件事兒,然後緊接着話鋒一轉,他就睜眼說瞎話,說李顯本身出行就帶了百人護衛隊,他差遣的都是自己手下的兵馬,壓根就沒用上折衝府的——因爲從頭到尾周王殿下這邊壓根都沒有出城迎敵啊。
如果他真的調動了折衝府的士兵的話,那他手下的人數要比對面合折他們多很多啊,在人數多於對方的情況下還不出城迎敵,不就證明李顯沒有調動折衝府士兵,因爲他手上沒有那麼多人才堅持守城的嗎?
鄭玘還拿自己擺了個例子那就是他帶着五百人就收拾了合折帶領的殘兵敗將。
然後就是火藥,鄭玘表示火藥的配方壓根就是周王殿下發明的,聖人都沒說他不能用,憑什麼你說不能用就不能用了?難道你比聖人說話還有道理?
御史轉頭就又咬着李顯用家畜熬油是不恤百姓,鄭玘這次二話沒說默默的將一沓子收據——當初李顯要買下這些家畜的時候就弄了一堆收據,他當時也沒想過是留着這些證據要幹嘛幹嘛,只是習慣性了,畢竟當年買個小家電還要弄個發票呢,當時他是弄了一堆票據在百姓們送家畜的時候送多少就在上面寫多少,當然百姓們可能有不認識字的,不過他們自然有自己的智慧,想要蒙他們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這一堆票據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場了,鄭玘用那一堆票據直接去打御史的臉——看清楚呦,那些家畜都是周王自己出錢買下來的呦,他還沒跟朝廷哭窮要錢呢,你居然還敢說他不恤民?
行啊,你恤民,要不這些錢你出了?
御史的臉被打的生疼,一時之間也算是老實了,結果鄭玘這邊不幹了,轉頭就給御史扣上了一個窺伺皇子的帽子。
因爲李顯之前的所作所爲還沒有報上去呢啊,無論是地雷陣還是火燒蠻僚這都是在短短几天之內發生的事情,而因爲李顯受傷鄭玘忙着去抓合折那些殘兵敗將,壓根沒來得及將這些東西寫上去,那麼請問……御史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說是話御史的消息靈通一些放到別人身上基本上就不是事兒,但是放到李顯身上就真的是事兒了——皇子的行動你都知道的那麼清楚,說你沒有監視誰信啊!
上完這個摺子之後,鄭玘就消停了,也不去管朝廷出什麼問題了,轉頭他又去收拾合折了。是的,雖然鄭玘馳援黎州但是不得不說吐蕃論欽陵實在是太狡猾了,合折壓根就跟他沒辦法比,從頭到尾論欽陵都沒有出現在戰場上,無論鄭玘怎麼圍追堵截到最後還是讓他帶着人跑了,而鄭玘抓到的人或許有吐蕃人,可是那些人一個比一個的堅決,在被俘虜的時候就自盡了。
當然這也跟鄭玘壓根沒有把那些士兵放在眼裡有關,畢竟他手裡已經有個合折了。合折經過這麼多天的折磨還沒有死,也跟鄭玘有關。
鄭玘且捨不得他死呢,哦,傷了他家大王,只是簡簡單單的碾碎幾根手指就行了?真是想的太美了。
於是合折幾乎是一日三餐的被按點行刑,偏偏還吊住了一口氣,在碾碎合折的手指之後,鄭玘玩的更絕,他直接把人扔到了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一點光亮都沒有,每天唯一能夠見到的光亮大概就是士兵過來把他提出去行刑的時候。
只不過對於合折而言這樣的光亮也只是一瞬間,因爲那些士兵會很快將他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然後一路拖到刑堂。
鄭玘之所以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不過也就是想要看合折恐懼的樣子而已,畢竟越是未知就越是讓人恐懼,如果讓合折看到了刑具,他心裡有了準備其實也就沒意思了。
就這樣在合折沒日沒夜的恐懼之中,鄭玘乾脆利落的拿下了那三部的領地順便還把旁邊的一些小部落也給征服了,直接就將這一片土地劃歸了大唐。
打的差不多了,鄭玘也沒必要留在這裡了,其實之前他帶兵去佔領那一小片地方只不過是想要拖延一點時間,讓李顯好好恢復兩天,現在眼看着李顯的傷勢恢復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班師回朝了。
申請打上去之後,很快朝廷那邊就回了消息,鄭玘就帶着傷勢未愈的李顯一路往天台山而去。
說實話,最近李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本來以爲像是將軍這一類支職銜的,哪怕是還朝應該都是一身甲冑騎馬而行的,但是鄭玘不僅沒有穿着盔甲去騎馬,反而每天都穿着常服往他的馬車裡面湊。
是啦,親王的車架是很寬敞沒錯,但是現在李顯自己基本處在一個半殘廢狀態,不是半靠着就是躺着,這樣也就不用談形象了。最主要的是,之前他還想着遠離鄭玘,看能不能斬斷妄念,結果要被他遠離的那個人不停的往他面前湊是怎麼回事?
更坑爹的是,之前他跟鄭玘相處的時候也只是偶爾會心跳加速,現在……只要鄭玘在他面前,他的心跳就壓根沒正常過!再這樣下去他心臟病都要出來了好嗎?
雖然李顯很輕易的就確定自己是喜歡鄭玘的,但是他一點都沒想到鄭玘現在就是故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就如同孔雀開屏一樣,只不過鄭玘展示的比較隱晦,再加上他本來就身姿卓然,李顯只是覺得自己出了問題,壓根就沒想到鄭玘現在……他就是一個移動荷爾蒙分泌體!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真的就出不來了,雖然李顯壓根就沒對自己從鄭玘的坑裡出來抱過希望,但是也不想越陷越深。
於是現在李顯基本上都不怎麼敢看鄭玘了,生怕越看越喜歡。而另外一方面,無時無刻不講究姿態的鄭玘發現最近他家大王跟他越來越疏遠了,只要他不主動說話,對方都不輕易跟他開口說話的,鄭將軍略心塞。
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難道是李顯察覺出來了他的想法?所以這是在委婉的拒絕?有那麼一瞬間鄭玘也是無比挫敗,最讓他遺憾的就是隨着李顯傷勢逐漸康復,之前還能時不時的偷吃點豆腐的機會完全沒有了。
鄭玘也曾經想過要不要把這個念頭掐沒,只不過兩世爲人,不動心則已,一旦動心那種感情幾乎能夠將人淹沒。他已經一個人太久了,以前他或許不在乎,但是現在他真的渴望能有個人陪在他身邊,不管那個人是什麼身份。
哪怕李顯是親王,鄭玘也沒有退縮過,這年頭,權臣有的時候比親王的地位還要高的,他自認爲以後必然能夠位極人臣,就算李顯身份高貴也不會讓他有任何自卑。
可問題就在於,怎麼讓一個有心上人的人移情別戀?什麼?你說鄭玘這是第三者插足?真是不好意思,鄭玘土匪慣了,哪怕他表面上再怎麼風光霽月,再怎麼君子如玉,霸道依舊隱藏在骨子裡,世家的教育也就那樣,想要什麼就要自己去爭去搶,不同的就是世家子爭搶的方式可能更好看一些。
更何況李顯那個心上人又不在這裡,憑什麼讓他退讓?
只可惜給自己做好心裡準備的鄭玘,發現自己完全是單方面的喜歡着對方,對方似乎……並沒有那個意思,略麻煩。
鄭玘想了一路要怎麼做,結果發現……他在這方面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經驗,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去把人拐到自己懷裡,這要是個公主……他估計就敢直接求降公主,可惜……是皇子。
鄭玘心裡彷彿住着一個困獸,只不過再怎麼發愁表面上看他依舊是從容不迫的。就這樣一個追一個躲,兩個人終於是在七月初回到了天台山。
李顯回長安的那天,太子和沛王一同親自出迎,他本來以爲這兩個人是來迎接鄭玘的,結果沒想到他們兩個都對自己無比熱情,而沿途甚至還有百姓出來相迎,還喊着他的名號行禮,這讓李顯着實有些受寵若驚。
大軍回來直接到長安其實就是個儀式而已,因爲天氣熱,所以李治和武后都沒有回來,而是讓李弘和李賢代父賜宴,犒勞軍士,當然這樣的宴席李顯是……不能出席的了。
畢竟他身上還有傷,能夠出馬車跟太子以及沛王寒暄都是不容易的事情了。所以鄭玘在宮內領宴的時候,李顯在王府打了一圈醬油就去了天台山——那裡畢竟比較涼快,對於養傷也有好處。
李顯回到天台山之後,本來想要強撐着去宮裡請安的,結果他前腳剛到別院後腳李治和武后就一同派人過來慰問他了,順便還帶了n多的賞賜。說實話,哪怕李顯現在也算是見過世面,手裡也有很多錢了,但是在看到那一長串的單子之後,他忍不住還是有些目瞪口呆。
然後他就從黃常侍的嘴裡隱隱聽出了一個意思:李顯的戰功呢,是實實在在的,只是如果換成了大臣,聖人可以直接讓人家升官封爵,但是到了李顯這裡……對不起啊,您都是親王了,還想升官?是要造反嗎?
所以李治和武后都只能賞賜一些金銀珠寶了,至於讓李顯領兵……不好意思,這件事兒李治壓根就沒想過。
唐朝的皇子除了太子手中有一些兵權,其他的皇子是觸碰不到兵權的,就連太子觸碰到的也不過就是東宮十率,而十六衛這種真正的兵權也不會交到他手裡,簡單來說東宮十率就是給太子練手的,好讓他對十六衛的運作方式有個瞭解。
黃常侍說的不算太明白但也不是特別隱晦,李顯幾乎是一瞬間就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轉頭他就得去寫謝恩的摺子——沒辦法,兇殘boss組都讓他在家好好休養,不用忙着進宮請安了,那他就老老實實的在別院休養吧。
而讓李顯比較意外的是,他剛回到別院沒多久,那邊武敏之就直接找上門了。離開熟悉的地方那麼長時間,哪怕是他不太待見的武敏之都讓他沒那麼討厭了。
所以武敏之這一次沒有吃閉門羹,而是直接被放了進來,而武敏之一看到李顯就不由得驚訝的說了句:“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李顯摸了摸臉說道:“還好吧?瘦了很多嗎?”
武敏之伸出手也想去摸摸他的臉,結果卻被李顯避了過去,李顯有些奇怪的看着武敏之,看的武敏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剛剛真的只是下意識的舉動而已。
只不過武敏之估計是一點都不知道,李顯其實只是比較奇怪他的臉最近是比較招人摸?之前回來的時候鄭玘動不動就會摸摸他的臉,或者捏捏他的臉,怎麼武敏之也這樣?
“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嚴重不嚴重?我帶了一些藥過來,內服外敷的都有,你要不要試試?”
李顯看着武敏之那副躍躍欲試要湊過來扒他衣服看傷口的樣子,忍不住往後蹭了蹭:“我挺好的,如果你不來讓我先去睡一覺就更好了。”
武敏之愣了一下繼而失笑:“你還真是……總這麼直接啊,你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不用管我。”
“那怎麼行?哪裡有拋下客人自己去休息的?”李顯無比嚴肅的看着武敏之。
武敏之心裡一酸忍不住說了句:“那鄭將軍來這裡就不算是客人了?我可聽說他連你的臥房都能來去自如的。”
李顯瞬間瞪眼:“誰說的?”
武敏之不說話只是看着他,李顯被他看的有些彆扭忍不住說道:“清澄終究是當過我的王傅,我優待他一點又能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只是覺得……你也不用這麼防着我吧?”武敏之擺出一副正經嚴肅的模樣來說道:“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交往,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只是覺得咱們兩個道不同罷了。”李顯覺得自己腦子有點昏沉,心裡有個預感就是又發熱了,沒辦法,他這兩天偶爾就會發熱,不嚴重,大概就是因爲舟車勞頓罷了。
武敏之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乾脆說道:“之前那幾個御史參你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不用放在心上,已經幫你搞定了。”
李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武敏之,他當然知道那幫御史已經被搞定了啊,但是……那不是因爲他家前前王傅發飆了嗎?
武敏之看着李顯有些茫然的樣子雖然有些捨不得,但還是告辭了——萬一把人打擾的狠了下次不讓他上門就壞了。
武敏之走了之後,李顯就問被留在這裡的狸奴前一陣子御史參他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結果他才知道……不僅僅是鄭玘發飆了,武敏之……也發飆了。
不得不說一個是進士出身,一個是弘文館的領頭羊,他們兩個聯合起來收拾御史,御史簡直是分分鐘都要去上吊的節奏,而且武敏之不知道還從哪裡翻出了幾個御史貪墨受賄的證據,這一下子好了,那幾個御史直接被抄家流放了——自己兒子被罵了,聖人也很生氣好不好?
武敏之難得的不是因爲調戲了哪家小娘子出的風頭,這兩天他簡直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人行注目禮。
而這一切李顯……他都不知道,根本原因自然就是鄭玘那裡過濾了所有有關武敏之的信息,誰讓李顯在養傷,朝廷的消息都是鄭玘透露給他的呢。
不過李顯也沒放在心上,因爲他回來之後就面臨着送禮的問題——他家六郎要成親了。其實這個日子是改過的,之前定好的日子還要往後推一推,具體爲了什麼改,李顯也不知道,不過怎麼都算是好事兒。
而作爲準新郎官的李賢……也是閒的沒事兒幹了,賜宴之後回到天台山沒事兒他就往李顯這裡跑,他問的都是各地的風土人情啊,還問了他一下上戰場什麼感覺。
李顯面無表情的看着李賢:“想吐的感覺。”
李賢:“啥?”
李顯呵呵一笑表示:“你想想滿地都是斷肢殘臂,還有各種人體器官,地面都被鮮血染紅了……”
他還沒說完,李賢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蒼白,痛苦的擡手說道:“停停停,這個你就不要說這麼仔細了吧?我就是……隨便問問啊。哎,你不知道吧?吐蕃那邊開始耍賴了。”
“啥?”
“鄭清澄不是抓到了欽陵帳下大將合折嗎?現在吐蕃那邊說合折是擅自出兵,欽陵和芒鬆芒贊從來沒有給他下過聯合三部侵擾大唐的命令。”
李顯……李顯被吐蕃的無恥給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