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色紙張上面的字跡,完全顯現出來的那一剎那,不光是靜待在一邊的諸位匠人師傅,甚至就連滿心歡喜觀望的黃瑞維,此時也是一臉發傻。
在場諸人,全都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如同一根根固定的木樁那般,癡呆地凝視着紙張而去。
只見那白色紙張上面,才拓印出來的字跡,與趙吉祥雕版的竹簡,所拓印出來的字跡,幾乎差不多神似。
而且,上面的字跡,又清晰得如同人手謄抄那般。
雖然李逸這塊竹簡拓印,並沒有趙吉祥的竹簡拓印,所拓印出的字跡那樣精準,有些許的瑕疵,但李逸這塊竹簡拓印,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完全能夠與其他匠人師傅,所雕刻的竹簡拓印比肩!
“這……李秘丞所雕刻出來的竹簡,也……也實在是太好了吧……”
全場諸人瞬間啞然,當場被震驚得找不到話來誇讚,腦袋有些暈乎乎地。
就連趙吉祥這種「匠人領頭、手藝精湛」的老匠人,在看到李逸這塊竹簡,所拓印出來的字跡之後,喉結也是忍不住一番接連滾動。
此時此刻的空氣,都不禁爲之突然安靜了許久。
“李秘丞,容小人冒昧地問一句。”愣了大半晌功夫,趙吉祥見周圍沒人支聲,這才試探性地狀大膽子,顫顫地出聲問道,“您……您之前……莫不是學過雕刻吧?”
與此同時的瞬間,其餘衆人聽到趙吉祥這麼一問,也紛紛立即擡頭而起,眨巴着雙眸,望向李逸。
他們內心也一陣覺得,若是李逸這等的雕刻水準,都是沒有學過的話,那麼,他們學習了這些年的手藝,只怕……是白練了…
然而,李逸聞聽趙吉祥之言,心頭也是稍稍愣了愣,這才從詫異之中,緩緩回過了神。
“某也是第一次學習雕刻啊!”李逸一臉自然地眨了眨眼,詫異道,“只是……某也沒有想到,第一次雕刻出來的效果,似乎還挺不錯的…”
“……”
頓時之間,不光是趙吉祥感覺受到了打擊,就連他身邊的其餘衆位匠人師傅、黃瑞維等一衆侍衛,也全都感覺他們的胸口之處,突然就變得有些生疼。
就像是莫名其妙之間,被人冷不丁地射了一箭般地疼。
“這竟然是李秘丞,第一次雕刻出來的成果?!!”衆人的眸光相互對視着詢問,一時之間,已經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李逸雕刻出來的竹簡拓印,能夠拓印出這麼好的字,實在是讓衆人萬萬也沒有想到。
衆人心中的想法,與趙吉祥心中的想法一樣。
他們不斷地開始後悔起來,他們之前,就不應該貿然地提醒李逸,讓李逸趕緊來實驗一下拓印的成果。
這不是……白白地給他們自己,找打擊、找罪受嗎?
幸好此時的天色已晚,已經勞碌了一天的魏徵,以及諸位秘書省的官員,正好從中樞大殿內走了出來,衆人才感覺,原本緊張的氣氛稍緩了些。
看到發呆無言的衆人,又見到桌邊正擺着用來雕刻的竹簡,魏徵笑着喊了一聲:“李三郎,該回家了,明日再繼續吧!”
“知道了,魏相公。”李逸趕緊回神一笑,而後立馬吩咐身邊的黃瑞維,說道,“黃統領,今晚你帶着諸位匠人師傅,一道去醉仙樓吃一頓,就算是某答謝你們與諸位師傅了,賬記在某頭上就好。”
說話間,李逸又輕輕拍了拍黃瑞維的肩膀,這才快步轉身離去,跟上了魏徵的步伐。
直到李逸的背影,已經跟隨魏徵一道出了秘書省正門,黃瑞維以及諸位匠人師傅,這才慢一拍地緩神過來。
衆人的眼珠相互對視着,吃吃地問道:“李秘丞他……他剛纔說了什麼?”
“好……好像是……他讓小人等人,隨黃統領一起,去醉仙樓用晚膳……”
“這……某也記得,李秘丞……的確是如此說的……”
一個個匠人師傅,以及一個個侍衛,全都傻眼地相互對視着,渾身微顫着,有些不敢相信這竟是真的!
「醉仙樓」這三個字,不光在長安城內,甚至是在藍田縣、唐國其他之地,都是一處讓人流連忘返、卻又讓人百般糾結的美食聖地。
說起「醉仙樓」這三個字來,想到酒樓中的美食佳釀,幾乎無人不興奮得唾沫直嚥。
只不過,雖然醉仙樓現在,已經將奧爾良套餐、五糧液美酒的價格,紛紛下調了許多,但那昂貴的幾百文錢的美食,甚至是一兩銀子的美酒,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吃得起的地方。
若不是李逸今日臨走前,突然吩咐了黃瑞維一聲,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既然李秘丞已經吩咐了,那……那咱們現在,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其中一名侍衛,垂涎地潤了潤喉結,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
畢竟李逸在臨走之前,對他們的統領吩咐得是一本正經,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諸位匠人師傅見此,雖然早已經嚮往得唾沫垂涎三尺,但他們也有自知之明。
醉仙樓的美食佳釀雖好,但價格卻是格外昂貴,他們可享受不起。
“黃統領,李秘丞的好意,小人等人心領了,小人等人先行告辭了,您們一行且去就好了。”趙吉祥抱拳對黃瑞維拱手一笑,便轉身打算離去。
雖然李逸想要感謝他們,請他們去醉仙樓這等尊貴之地吃一頓,但趙吉祥很明白,他們這些匠人乃是皇家匠人,爲朝廷辦事,是他們應盡的職責與義務。
至於李逸感謝他們的心意,他們在心中領了就好。
但黃瑞維見趙師傅一走,其餘諸位師傅也立即轉身跟上,他心中略作遲疑,便趕緊出聲喊道:“趙師傅,諸位師傅,且先請留步!”
與此同時,黃瑞維趕緊來到趙吉祥等人身前,拱手一禮,幾乎一板一眼地說道:“趙師傅,諸位師傅,雖然某不知道,你們心中是如何而想,但既然李秘丞已經吩咐過某,某便必須執行秘丞的命令,將你們帶去醉仙樓吃一頓!”
見黃瑞維執意如此,而且態度非常堅決,趙吉祥心頭頓時就納悶了。
明明他都已經委婉地拒絕了,黃瑞維爲何還如此堅決?
“黃統領,您這是作何?”趙吉祥一臉疑惑與不解地問道。
黃瑞維笑了笑,而後一本正經地出聲道:“趙師傅,你們可能不知道,秘丞從來都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就算是你們今日,不與某等一道同去,但明日,若是秘丞一旦知曉了此事,他也肯定會讓你們去的。”
“諸位師傅,你們肯定不想……讓秘丞再請你們一次吧?”黃瑞維笑吟吟地凝視着衆人,雖然看起來很近人,但眸光之中卻隱帶一股威脅之意。
“……”趙吉祥等人,頓時就找不到話來回答了,但他們的心頭,卻是莫名地感到一暖。
“來人!”不等趙吉祥等人反應回神,黃瑞維便大手一揮,立即吩咐身邊的衆侍衛,“今日,就算是將趙師傅等人押着走,也要給某押去醉仙樓!”
“是,統領!”衆侍衛立馬齊聲應道,齊齊將趙吉祥等人圍了起來,順勢就押着他們,開始出宮。
“……”趙吉祥等諸位匠人師傅,一臉莫名地抽搐着,無助地被押前醉仙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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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隨同魏徵等人,一道走出了太極宮大門。
但見李逸手中,一直緊緊拿着個雕版竹簡不放,魏徵還以爲,李逸是想他今日回去之後,用竹簡來拓印故事賺錢。
“李三郎。”魏徵當場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問李逸道,“你該不會是……想着將這個竹簡,拿回家去拓印吧?”
“不瞞魏相公,下官心中,正有此意!”李逸嘿嘿點頭,而後,便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說道,“這可是下官第一次雕刻出來的竹簡,下官將它拿回家去做個紀念,應該無礙吧?”
“無礙!你只管帶回家就是!”魏徵笑着搖頭說道。
瞧見李逸這副「吝嗇」的窮酸樣兒,魏徵都已經懶得去搭理李逸了,只顧埋頭前行。
身邊的一些官員,在聽到李逸與魏徵的對話之後,不由一陣哭笑不得。
不但是魏徵沒有想到,其餘諸位官員也沒想到,李逸如此吝嗇。
而且,他還吝嗇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居然連他第一個雕刻的竹簡,都捨不得留在秘書省內,要親手將之帶回家中去。
衆人正笑着間,似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心頭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爲,他們並沒有見李逸進殿,去將第一個雕刻的竹簡帶走啊!
那這一個竹簡,李伯安是從何處得來的?
卻也正在這個時候,虞世南看了李逸手中的竹簡一眼,含笑出聲問道:“李秘丞,你手中這竹簡,該不會是你自己……親手雕刻的吧?”
也正是見李逸將竹簡握得很緊,一副「這竹簡就是他小媳婦」那般呵護模樣,虞世南纔開了這麼一個玩笑。
何況,李逸的性格,本身就很好相處,沒有長孫衝那般不近人情,容易氣怒,而且待人又有禮貌,虞世南纔會如此調侃。
若是將對象換成了長孫衝,虞世南絕對不會貿然多嘴。
其餘諸位官員見狀,雖然他們並沒有開口多說,但少數人的心中,卻是已經暗自……有些緊張起來。
衆人的表情,李逸倒是沒注意,只是,當李逸瞧見虞世南如此開玩笑地問,而且,盯着他的那對眼眸之中,又帶着一副‘我已經看穿你的一切’的神色,李逸不由當場停下腳步。
“虞少監,你怎麼會知道?”轉頭望向虞世南的同時,李逸詫聲問道,“莫不是你……一直都在暗中偷窺某雕刻?”
“你說啥???”虞世南頓時一臉懵逼。
待他從李逸這句話中,緩緩反應回神過來之後,虞世南才擡起、準備前行的步伐,頓時就不由爲之一顫。
幸好在虞世南身邊,有兩名官員眼疾手快,眼看虞世南就要被絆倒,他們急忙上去扶住,虞世南這纔沒有被嚇得跌倒過去。
“李秘丞,你是說……這竹簡……”震驚之餘,虞世南輕輕推開身邊的官員,渾然不信地盯着李逸,再問一聲道,“這竹簡……乃是你自己……親手雕刻而成的?”
“是啊,虞少監!”李逸理所應當地點點頭,說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但看着虞世南的臉色,卻像是在故意裝傻不知一樣,與此同時,他手指微微上擡,似乎隨時準備動手,將李逸手中的竹簡一把搶過去,李逸急忙往後一個大退步。
“虞少監,你剛纔就搶了某的書紙,某不與你計較。”李逸將竹簡護在胸口,翻着個白眼過去,一臉警惕道,“現在,你可別想再搶了某的竹簡!”
“……”
頓時之間,虞世南渾身上下,就抽搐得一陣無言以對,嘴角半張半合着,他都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解釋纔好。
況且,誰特麼要搶你的竹簡了啊?
某是心中震驚,震驚好嘛!
能不能搞清楚對象啊,李伯安你這臭小子!
“呼呼——”
虞世南長長地大呼了兩口粗氣,一臉沒好氣地怒瞪着李逸,臉皮之上,此刻更是跳得隱約有些抽筋的跡象…
與此同時之際,魏徵以及其餘諸位官員,在聽到了李逸與虞世南二人的對話之後,頓時也是心頭一驚,猛地停下腳步,紛紛轉過身來,目光如劍地盯着李逸。
“李伯安,這塊竹簡,是你自己雕刻的?”魏徵滿臉詫聲地問道。
“是啊!”李逸帶着認真臉,點了點頭,眨眼間好奇問道,“魏相公,難道你們之前……不知道嗎?”
“……”頓時之間,魏徵就被李逸氣得超級想抽人。
是狠狠地用鞭子,狂抽李逸一頓的那種……
你特麼自己在殿外雕刻的,你不說,老夫怎麼會知道?
老夫又沒有派人一直監視你!
但見魏徵這般幽怨臉色,且虞世南又是一臉吃驚得發傻,其餘百官也是震驚不小之樣,李逸這才幡然發覺。
似乎,是他領悟錯他們的臉色與笑容了。
“咳咳,魏相公,虞少監,各位同僚,某家玥兒還在等某,某就先告辭了。”對着衆人拱手一別,李逸腳丫子一撒,便快步跑向玥兒,翻身上了馬車。
“……”看着李逸灰溜溜的背影,已經瞬間躲進了馬車內,魏徵等人這才反應回神。
“李伯安你個臭小子,竟然敢戲耍老夫?看老夫明日,如何好好地治理你一番!”扔下這麼一句狠話,魏徵便當先上了自家的馬車,氣呼呼地率先離去。
虞世南與其他諸位秘書省的官員,也與魏徵的動作如出一轍,兀自氣呼呼地離去。
大樹下的馬車內。
聽到玥兒說,魏徵與虞世南二人的馬車,已經先後遠遠離去,李逸這纔不由舒了口氣,忐忑不安地撩起車窗,從中探出腦袋來。
“公子,怎麼了?”玥兒見李逸仍舊一副小心翼翼之樣,好奇問道,“難道……魏相公與虞少監,他們很可怕嗎?”
“亂說什麼呢?你家公子我,又不是怕他們!”李逸提高嗓門搖頭,然後一臉嚴肅地盯着玥兒,說道,“某隻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是坐馬車回去,還是走路回去。”
“???”玥兒當場聽得一陣疑惑不解。
愣了愣,玥兒那對藍綠色的大眼珠子,撲閃閃地跳動着,好奇地出聲問道:“公子,他們怎麼回去,與你躲進馬車,好像沒什麼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當然有了!”李逸嚴肅地板着臉,而後一本正經地說道,“他們若是坐車回去就算了,若是走路回去,某當然得躲起來,提防他們蹭車!”
“呵……呵呵……”玥兒臉蛋兒尷尬地笑了笑,見李逸如此嘴硬,一時不知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