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逸心中,早就已經有所預料,虞世南與王績二人叫他出來寫,肯定是沒什麼好事,但李逸還是沒想到,虞世南竟然如此不要臉。
自己這纔剛剛停筆,虞世南就主動上前來提議,讓自己再作一首上元節詩。
一名享譽唐國上下的書法家、詩人,要不要這麼卑鄙無恥?
衆人的話聲還未停歇,邊上的王績見狀,也趕緊跟在虞世南身後,出聲提議道:“駙馬爺,您看,要不……就再作一首吧?正好,也能讓咱們這些人,都觀摩學習一下?”
王績是出於真心,非常喜歡李逸剛纔所寫的那首詩,因此,他才希望李逸能夠再作一首,說話的態度也表現得很低。
甚至,王績還不惜自降身份。
要知道,王績可是唐國五言律詩的奠基人,可以說,他完全就是唐詩泰斗一般的人物。
連他都跟着虞世南的話,如此而說,李逸頓時就苦澀地笑了笑。
這麼一個老人,真心來求自己,李逸能不答應嗎?
“王公,我……”卻在此時,還未等李逸把話說完,房遺直已經從邊上跑了過來。
“伯安兄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一把攀着李逸的肩膀,房遺直挑眉不悅道,“你看,你剛纔都給處默兄寫了一首,順道,也給某寫一首唄?”
“是啊,三哥,再來一首嘛!”杜構也跟着瞎起鬨。
畢竟剛纔,李逸寫給程處默的那首「正月十五,夜」,給他們衆人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不光是虞世南、王績二位詩詞大家,對那首詩頗爲推崇、十分欣賞,就連他們衆人,也還從未見過這等絕妙好詩。
「寓言故事大王」的名聲,已經擺在那裡,衆人心中都相信,李逸再寫一首,肯定是信手拈來而已。
光是那一首詩,他們日後,就已經足夠吹捧的了。
若是李逸再作一首,到時一旦名聲傳了出去,他們也好說,當時駙馬爺作詩的時候,某正在邊上看着呢,那完全是筆走游龍、信手而來、小菜一碟而已…
“……”李逸頓時無語,翻着白眼看了一眼房遺直等人。
MMP!
簡直就是一羣坑比隊友啊…
有這樣坑自己人的嗎?
“咕嚕…”
就在李逸準備答應之際,一道「肚子發出不滿抵抗」,很是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間響了起來。
“王公、虞少監,諸位,咳咳,我餓了,現在連肚子都在抗議了。”李逸攤手笑道,“要不,先容伯安去吃點東西,然後再來寫,如何?”
虞世南、王績二人,頓時就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滿眼都是無奈之色。
他們也拿李逸有沒辦法了。
畢竟李逸肚子叫的聲音,確實是真的,他們衆人都聽得十分清楚。
“行,沒問題,你且去吧。”王績與虞世南二人,看向李逸的同時,紛紛笑着點頭,示意李逸只管去就好了。
他們這些人,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倒是沒有逼迫李逸的意思。
一旦李逸答應來寫,那他就不會食言,他們也放心。
房遺直見此,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哈哈說道:“既然如此,伯安兄弟,你趕緊去用膳吧,咱們等你。”
“好。”李逸點頭微笑,與衆人抱拳告辭,轉身就前往‘天’字一號房而去。
倒是這時候,一名男子忽然在人羣中,冷笑了聲:“哼,寫不出來就寫不出來唄,有必要找這個藉口嗎?不過就是……想要故意拖延時間罷了。”
雖然這句話的聲音,並不是很大,但原本就十分安靜的空氣,卻是將這句話,襯托得十分刺耳。
李逸瞬間就駐足停下,轉身看向說話之人。
其餘衆人,包括王績、虞世南等人在內,也紛紛轉頭,看向聲音傳來之處。
只見一名白衣男子,正雙手抱胸,一臉不屑的冷笑。
在他身邊的人,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未等李逸開口,倒是邊上的程處默,已經率先出聲,單手指着那人,勃然怒斥道:“特孃的,蘆葦,你特娘若是有本事,自己就出來寫一首啊!躲在人羣裡面,像瘋狗一樣亂咬什麼?”
“對呀,有本事,你特娘就自己出來寫一首啊!”一向不愛動粗的房遺直,此刻也微怒地瞪着蘆葦,直接爆粗口。
那人正是世家大族,盧家子弟蘆葦。
“你——”
頓時,蘆葦就被程處默、房遺直二人,罵得滿臉通紅,氣得咬牙切齒地瞪着程處默、房遺直二人。
“你什麼你,連話都講不清楚,還好意思說三哥?老子就沒見過,誰特孃的臉皮,有你這麼厚!”邊上的杜構,頓時也出聲大罵。
他不光是李逸的好友,而且,現在還是李逸的大舅子。
聽到蘆葦這麼說,杜構一邊大罵,一邊走蘆葦走去,拉着蘆葦的手臂,就要將他從人羣中拉出來,同時大聲唸叨道:“來來來,你特娘有本事,你來寫一首?看把你能的!”
蘆葦立馬一甩手,將杜構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打開。
“怎麼,不敢了?”杜構嗤鼻冷笑。
“某又沒說,某能作詩,杜構,你別來找某說事!”蘆葦悻悻地縮了縮脖子,同時別過頭去,不敢再與杜構對視。
“切,看你那副慫比樣,簡直就是在給盧家人丟臉!”杜構不以爲然地笑了笑,轉身走向李逸而來,大笑道,“三哥,要不你就先寫一首吧,免得待會兒,又有狗要亂咬人了,我這就去給你拿酒來?”
“杜構,你罵誰是狗?!”蘆葦頓時怒瞪杜構。
“我罵你了嗎?”杜構笑着反問。
“你!”蘆葦頓時被氣得想要打人,幸好身邊的世家子弟,趕緊將他拉住,這纔沒讓蘆葦衝動。
若是蘆葦一旦動手,今日受傷的人,肯定是他!
有程處默等人在,他們這些人,誰能打得過?
杜構見狀,一臉冷笑,挑釁地招招手,說道:“怎麼,想打人了不成?來啊,咱們單挑,看老子不將你個李富貴,打得你娘都不認識!”
“杜構,你別過分了啊!”人羣中的世家子弟,頓時沉眉提醒一聲,而後轉移話題道,“咱們就事論事,別罵人!”
“我論你媽的頭!”杜構直接破口大罵。
“你——簡直是有辱斯文!”世家子弟衆人,頓時氣得滿臉通紅,腐朽擺手,一個個全都忍不住,想要打杜構的衝動了。
“好了,杜構。”李逸見此,淡淡地擺擺手,吩咐杜構道,“你去給我拿一壺酒來,別與李富貴一般見識。”
“行,三哥。”杜構這才罷休,點點頭,趕緊去旁邊拿來一壺酒遞給李逸。
而與此同時,王績的隨從,已經平鋪好了一張紙,毛筆也已經備好。
此時,李逸所站的位置,正好在窗戶邊,李逸一手提筆,順道喝了口酒,然後掃了一眼樓下的人羣,閉目微微思索。
王績、虞世南等人見此,紛紛朝李逸靠近而來,他們想要看看,李逸是否還能寫出一手好詩來。
倒是蘆葦等世家大族的子弟,一見到李逸這般模樣,冷冷嗤笑了聲,也跟着靠近過來。
“哼,裝腔作勢罷了!”蘆葦等人,相互輕聲嘀咕道。
對於他們的話,李逸沒有去搭理,也沒心情搭理,而是沉吟了片刻,然後緩慢睜開雙眼,開始落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寫下這三句之後,李逸再次仰頭喝了一口酒。
忽然間,就在李逸看向樓外之際,李逸瞧見樓下的大街上,似乎有一名「穿着與節慶不符合」的黑衣女子,正在人羣中慌忙而逃。
而在她身後不遠處,還有幾名精瘦男子,正在小心翼翼地尾隨,同時從人羣中攢動。
李逸下意識地愣了一下,不過也就只看到一個背影而已,李逸沒有瞧清楚正面,便搖搖頭,趕緊回眸,接着寫: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
上闕寫完,順道寫了下闕的開頭,李逸又準備接着寫,但他腦中,卻是在想到剛纔那名女子的背影之際,李逸忽然發現,似乎那背影……有些讓人熟悉。
“難道是認識的人?”想到此處,李逸又回眸掃了一眼樓下。
這時,李逸的目光不偏不倚,正好瞧見了那女子回眸的神色,頓時微微一驚,低聲嘆道,“那不就是冷麪花嗎?她怎麼了?”
李逸趕緊掃了掃尾隨她的男子,赫然發現,那幾名男子步伐輕盈,而且時不時地,還在注視着四周之人,同時相互嘀咕了聲,便四散而開。
“不好!想必是冷麪花,出事了!”
李逸心中暗道不妙。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趕緊三筆並作兩筆,寫完了這最後一句下闕,李逸立馬扔下毛筆,整個人,如同發出的箭支一般穿過人羣,直接下了樓。
同時,李逸對樓上的杜構、程處默等人,大聲吩咐道:“二狗,處默兄,待會兒,你們護送公主和小妹他們回去,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扔寫這句話之後,李逸頓時就沒了人影,完全消失在了醉仙樓內。
杜構當場聽得一臉懵逼。
程處默也是一臉懵逼。
其餘衆人,包括王績、虞世南等人,也是看得滿臉驚愕不解。
他們完全不明白,李逸爲何忽然扔下筆,就瘋狂跑下了樓。
“呵呵,某還以爲,李伯安是真有本事呢,結果沒想到,連一首詩都沒有寫完,就逃之夭夭了!”蘆葦冷笑一聲,雙手抱臂,滿臉嘲諷。
其餘世家大族的子弟見此,也是滿臉鄙夷的笑容,同時還挑眉蔑視了杜構等人一眼。
虞世南與王績二人,雖然不明白,李逸爲何會離開,可是,當他們瞧見了紙上的這首詩,又從頭到尾地通讀了一般,而後,二人紛紛大驚失色。
“這詩……當真是李伯安寫的?”
“老夫……老夫還從未見過,這等詩,居然也可以!”
“是啊!”
王績與虞世南二人,已經完全找不到話來讚美,一時感覺有些詞窮,雙雙忍不住輕聲唸叨:“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簡直就是絕筆啊!”王績雙手顫抖地看着虞世南。
虞世南也是發抖地看向王績。
二人的雙眸之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同時有一抹老淚,興奮得從眼眶中掉了出來。
二人這一幕怪異的大變,瞬間就驚到了四周衆人,衆人也連忙看向整首詩,在內心中默默地通讀了一般,然後就石化了。
房遺直等人,讀完了整首詩之後,也瞬間石化了。
原本,還面帶嘲笑的蘆葦、世家大族子弟衆人,也是頃刻之間,讀完這首詩之後,就化作了一尊石雕,感覺他們的臉頰上,一陣滾燙無比。
“這……怎麼可能……寫得如此之好!”蘆葦等人,紛紛在心頭排斥這個想法,但事情確實是他們親眼所見。
幾乎剎那,聽到樓上安靜無比,樓下已經有人,忍不住上樓來看。
只看了一眼,他整個人也石化在原地。
整個醉仙樓內,突然陷入了一片奇怪的安靜氣氛之中。
——
樓外,李逸快步衝出了醉仙樓,一直不斷地在人羣穿梭,同時看到了地磚上,還有一滴滴的鮮血印記,他趕緊跟着血印一路尋找。
“冷麪花,千萬不要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該怎麼與老楊交代!”
李逸心中暗自着急,不敢有所懈怠。
終於,沿着血印,找了一盞茶左右的功夫,李逸才看到血印,停留在了自家府邸門前,然後拐了一個彎道,就沒了印子。
“該不會被抓走了吧?又或者,已經死了?”
李逸心中這個念頭一升,就趕緊將它拋出,來到轉角的一個巷道,發現沒有人影,血跡到了此處,就已經消失了。
“不行,得趕緊去找老楊來幫忙!”看到冷麪花都打不過,李逸不敢貿然衝動。
於是想也不想,李逸趕緊朝着府邸跑去。
“公子。”門口的家丁笑着打招呼,李逸點點頭,便快步進入屋內。
忽然間,一柄唐刀,冷不丁地靠在了李逸脖子上。
“不許動,也別出聲,否則,小心我殺了你!”
一道冷淡的低沉聲,淡淡傳入李逸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