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府,衙門大殿內。
高士廉已經升任了吏部尚書,但他在雍州府的職位,卻一直都還空在原地,沒人接手。
至於楊恭仁,他現在還是擔任着「別駕」一職,但雍州府內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是他說了算。
若是實在有難以抉擇的驚天大事,則需要立馬上稟給李世民,讓他來做主。
此時此刻,楊恭仁正坐在官椅上,認真地查看犯罪卷宗。
突然間,一名雍州府的衙役,快步朝着衙門內跑來。
“啓稟別駕。”衙役抱拳一禮,打斷了正在認真查案的楊恭仁。
“什麼事?”楊恭仁淡淡擡眉,掃了一眼衙役,而後又低頭查看卷宗。
“別駕,王家的王天寧,以及鄭家的鄭書傑,還有幾個世家大族的子弟,此刻正在衙門外等候着。”衙役老實道,“他們說……他們要狀告李伯安打人!”
“嗯?李伯安打了人?”楊恭仁頓時一愣,眉梢輕動了兩下,不當回事地隨口問道,“他們這些人,其中有哪些人,是被李伯安打了?”
“是王家的王天寧,被打了。”衙役有些無語地說道。
一聽這話,楊恭仁擺了擺手,頭也不擡,接着一邊翻看案卷,一邊隨口說道,“讓他們趕緊滾遠點兒,別來沒事兒找事兒,耽擱老夫了查案。”
“是,別駕。”衙役抱拳應聲,然後轉身出了衙門。
衙門外。
王天寧、鄭書傑等人,正在等候衙役召喚他們進殿,沒過多久功夫,他們便看到了去而復返的衙役。
“官爺,別駕他怎麼說?”被人攙扶着的王天寧,一邊隻手握着胸口,一邊愁眉苦臉地裝可憐。
衙役一見他們幾人這般做作之樣,心中就升起一股煩悶。
“別駕讓你們,別來雍州府故意鬧事,若是你們故意鬧事的話,小心把你們全都抓起來,關進牢裡,好好地教育一番!”
與此同時,衙役不耐煩地擺擺手,催促道:“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此處,別在此處瞎搗亂,耽擱大家的時間!”
扔下這句話之後,衙役就準備轉身離去,同時示意了衆衙役一眼,若是王天寧這羣人,膽敢私自胡來的話,直接就給抓進牢房。
王天寧等人見狀,頓時就不滿了。
“官爺,你們這是什麼態度?咱們好歹也是老百姓好不好?”
“可不是嗎?咱們的兄弟,被李伯安那傢伙給打了,憑什麼就不能報官?”
“憑什麼,你們就不給咱們做主?”
“不錯!難道你們官官勾結?”
“今日,你若是不給我們一個合理說法的話,我們就還不走了!”
不光是王天寧心中不滿,鄭書傑等一衆世家子弟,心中頓時也全都不滿了,紛紛跟着一道起鬨。
衙役聞言,臉色立馬就低沉了下來。
若不是他是衙役,是雍州府的人,是朝廷官員,衙役都恨不得,立馬就一個健步衝上去,狠狠地將這羣傢伙揍一頓。
“特孃的,這羣世家子弟傢伙,莫非是腦子被門夾了吧?有事沒事地,去找公子的麻煩?”
衙役在心中一陣大罵。
不過,但見他們這羣人,如此不怕事地鬧事,也沒有貿然動手,衙役知道,若是他們繼續鬧下去,肯定對雍州府的影響也不好。
而且,他們沒犯事,自己作爲雍州府的官員,也不能無憑無故地抓人。
“官府衙門前,少給我起鬧,全都給我閉嘴!”衙役立馬大喝一聲,但見衆人的聲音消停下來,衙役方纔說道,“你們老實等着,我再去通稟別駕一聲!”
隨後,衙役便直接轉身而去,也不管他們是何表情。
雍州府,衙門內。
正在查看卷宗的楊恭仁,見衙役再次進來了,不由皺眉:“老夫不是給你說了,別來打擾老夫嗎?”
“別駕。”衙役苦着臉,有些惱怒地說道,“下官按照您的吩咐說了,可他們不聽,還故意在衙門外大喊大叫!”
“哎……”但聽如此,楊恭仁頓時滿臉無語地嘆了口氣,擺手吩咐道,“罷了,叫這羣人進來吧,老夫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是,別駕。”衙役搖搖頭,這才轉身出去,直接將王天寧、鄭書傑等人,帶進了衙門大殿。
“爾等到底有何事,竟在衙門外大吵大鬧!難道,爾等讀過的聖賢書,全都拿去喂狗了嗎!”
不等王天寧、鄭書傑等人訴苦,楊恭仁立馬給了一個下馬威,沉眉怒臉地瞪着他們。
幾乎霎時,王天寧等人,忍不住心中一顫,被楊恭仁爆發出來的氣勢,嚇得有些顫抖。
“別……別駕。”王天寧低着頭,聲音顫抖地道,“並非是草民等人故意鬧事,而是李伯安他……仗着自己的駙馬身份,無故欺負草民等人。”
“正如天寧兄此言,別駕。”鄭書傑的膽子,倒是比王天寧大了許多,微微擡頭道,“事情是這樣的……”
沒多久,鄭書傑就將事情的經過,全都道給了楊恭仁。
聽罷過後,楊恭仁打心中,就根本不信他們之言。
李伯安這傢伙,會無緣無故地,在定雲坊內當衆打人?
而且,打了人之後,他還死不承認?
這怎麼可能!
肯定是他們這羣紈絝子弟,事先犯了錯,要不然,按照楊恭仁對李逸的瞭解,他纔不會主動欺負人。
何況現如今,李逸還是唐國的駙馬的身份,而這羣紈絝子弟,又是世家大族之人,李逸有那麼傻缺?
開什麼玩笑?
楊恭仁既不笨、又不傻。
“砰!”
突然間,楊恭仁手中的驚堂木,猛地一拍案桌,頓時就嚇得王天寧、鄭書傑等人,皆是渾身一顫。
“說,爾等爲何撒謊,還有什麼隱瞞之處?還不速速從實招來!”楊恭仁氣態恢弘地怒道。
這一道大喝,更是讓王天寧、鄭書傑等人,被嚇了一個大跳。
就連他們心臟的速度,也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許多。
“別……別駕,草民冤枉啊!”
但見王天寧被嚇得說不出話,鄭書傑趕緊出聲道,“咱們也就是請一名女子,與咱們喝兩口酒而已,可誰想到,李伯安直接就讓他身邊的那個丫環,將天寧兄給揍了。”
“是……是啊,別駕。”王天寧趕緊跟着附和,“草民等人,根本就沒有貿然得罪他,誰知道,李伯安他……他平白無故地就打人啊!”
“正是如此啊,別駕,還請別駕,替草民等人做主!”另外幾個紈絝子弟,也立馬跟着附聲。
楊恭仁見此,心中閃過一抹冷笑。
李伯安會平白無故地打人?撒謊,能不能找一個好點的藉口?
“既然你們執意隱瞞,若是老夫找到證據的話,你們剛纔之言,可就是冤枉之罪,你們明白嗎?”楊恭仁淡淡一笑,聲音帶着一股壓迫。
“明白!”
“是啊,別駕,草民保證,草民絕對沒有撒謊!”
“還請別駕做主!”
衆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出聲,一口咬死死不承認。
反正,他們也沒有率先動手打人,而率先動手打人的,是李逸身邊的玥兒。
他們纔不怕什麼。
再說了,想要命人砸了定雲坊的人,是王天寧這傢伙,又不是他們,關他們什麼事?
他們何懼之有?
頓時間,楊恭仁不由眯了下眼。
他發現,問他們這些紈絝子弟的話,也純粹是白問,而且還耽擱他的時間。
索性,楊恭仁不再去問他們,而是看向邊上的一名衙役,出聲道:“你去定雲坊走一趟,看看他們所言,是否屬實。”
“是,別駕。”衙役抱拳一應,立馬就轉身離去。
至於王天寧、鄭書傑等人,楊恭仁也不再多看一眼,直接忙碌翻看卷宗。
王天寧等人見此,也不敢貿然出聲,生怕得罪了楊恭仁,率先就捱了板子。
……
定雲坊!
一曲《陽春白雪》彈奏過後,不等衆人歇氣,綠蘿又自顧自地彈奏了一曲《梅花三弄》。
這倒是讓李逸,當場大吃了一驚。
“想不到,她竟然還會《梅花三弄》這首曲子。”李逸心中一陣苦笑。
若說《陽春白雪》,是一般人難以彈奏的曲,那這《梅花三弄》,相對與《陽春白雪》來說,還要比之更難。
因爲《梅花三弄》這曲,第一部分,是採用循環體形式,旋律流暢、優美,節奏明快。
而第二部分,則與第一部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旋律跌宕起伏、急促的節奏以及音調、節拍上的不穩定。
一靜一動、一柔一剛、剛柔並濟的結合,讓這一首《梅花三弄》,彷彿梅花那千姿百態的優美形象,活現在人的眼簾一般。
良久過後,一曲《梅花三弄》,再次彈奏完畢。
這一次,綠蘿的琴技,顯然要比彈奏《陽春白雪》的時候,精進了不少。
“啪啪!”
李逸一鼓掌,其餘沉浸其中之人,這才恍然回神過來,紛紛跟着鼓掌。
響亮的掌聲,迴盪在定雲坊內。
“多謝諸位郎君厚愛,小女子獻醜了。”綠蘿彬彬有禮地欠身一禮,方纔看向李逸。
但讓綠蘿奇怪的是,明明這一首《梅花三弄》,要比她之前彈奏的《陽春白雪》這一首,更加難以彈奏,可爲何這一次,李逸沒有搖頭了?
實在是怪異得很。
綠蘿心中有些不明白。
“公子。”欠身一禮間,臺上的綠蘿看向李逸,認真問道:“奴家能問公子一個問題嗎?”
“呃……請問。”李逸有些納悶。
微微點頭一笑,綠蘿便輕啓朱脣,盈盈出聲問道:“敢問公子,爲何剛纔奴家彈奏《陽春白雪》的時候,公子搖了頭,可奴家這一次彈奏《梅花三弄》,公子卻沒有搖頭?”
“敢問公子,是奴家這一次的彈奏,要比上一次更好嗎?”
這個疑惑,一直隱藏在綠蘿的心頭,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好奇,於是,綠蘿趕緊道了出來。
“呼……”李逸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綠蘿,認真道,“你確定……真要我說嗎?”
“嗯。”綠蘿點頭,帶着一副很認真的神色,“還請公子明示,綠蘿知道彈奏不好,希望公子能夠不吝賜教。”
這一下,整個定雲坊內的人,全都不淡定了,就連閻立本兄弟二人,也有些不淡定了。
這兩首琴聲,不光是哪一首,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彈奏得完美無瑕。
按照綠蘿的水準,完全可以出師,當上宮廷的琴師了!
可綠蘿竟然如此謙虛?
而且,聽李逸的話中,似乎他認爲,這兩首彈奏得……有瑕疵?
“駙馬,你就點評一下唄?”閻立本頓時也來了興致,至少在他看來,這兩首彈奏得,並沒有什麼毛病。
因此,閻立本纔不會相信,按照綠蘿的這個高水準,李逸還能夠從中,挑出毛病來。
邊上衆人見此,也笑着出聲:“駙馬,您就點評一下,也讓咱們聽聽。”
“是啊,駙馬。”就連黃掌櫃,也笑吟吟地跟着附和。
李逸見狀,長嘆了口氣,喝了口茶,方纔慢悠悠地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斗膽點評一下。”
“啪啪!”衆人連忙鼓掌。
李逸伸手一壓,衆人的掌聲停下,李逸這才道:“綠蘿姑娘,第一手《陽春白雪》,你彈奏得很好,但是轉折琴音的時候,你稍有些力道不足,但整體來說,很完美。”
“至於第二首《梅花三弄》,你沒有完全認真彈奏,因爲我聽曲的時候,腦中沒有浮現出梅花的那種「高潔、孤傲、迎雪綻放」的意境。”
“不過總體來說,你一個女子,手上力量不足,卻能夠彈奏到這種地步,的確是難能可貴的好苗子。”
點評完畢過後,李逸便微微一笑,“若是伯安有點評不對之處,還請綠蘿姑娘,不要與伯安見怪。”
“呃……”
頓時間,整個定雲坊內的衆人,全都有些無言以對。
甚至,他們在看向李逸的時候,嘴巴張了又合,完全都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纔好。
綠蘿的這兩首,竟然在李逸看來,彈奏得不好?有缺陷?
這……
衆人全都不可置信地看了李逸一眼,而後將目光看向綠蘿。
倒是綠蘿,聽到李逸的點評之後,心中微微一驚。
因爲李逸所言很對。
第一次,彈奏《陽春白雪》的時候,她也知道,轉折的時候,他並沒有轉折上去,而是硬着頭皮轉過去的。
至於第二次,彈奏《梅花三弄》的時候,她一直都在觀察李逸的表情變化,的確如同李逸所言。
她沒有認真地彈奏這一首!
“公子點評甚是。”綠蘿微笑一禮,而後,方纔笑說道,“不知道公子,可否能夠指點綠蘿一番,在琴聲轉折的時候,如何才能夠將之轉折上去?”
霎時,綠蘿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他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還以爲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綠蘿姑娘她……她竟然親口承認了?難道,當真沒有彈奏好?”
“不對啊,某也對琴藝有所研究,綠蘿姑娘剛纔彈奏的,很有水準啊!”
“不錯,老夫這些年以來,也在鑽研這兩首曲子,綠蘿姑娘剛纔彈奏的琴身,可以說是已經完美無瑕了!”
“難道……公子當真也懂琴嗎?”
這一道道議論聲下,衆人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將目光看向了李逸,心中帶着一股不信的味道。
倒是此時,綠蘿卻突然笑着開口,提議道:“公子,不知公子能否出手,來教教綠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