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昌原本只是想,通過用他「大唐漢王」的這一個身份,來讓李逸知難而退,不再去打磨其他的邊角細節。
只要李逸給他道個歉、賠個禮,他也好找一個合適臺階,立馬安穩地下來。
這樣一來,他們雙方都好過,誰的顏面都不會因此而受損傷。
可誰知道李逸的表現,完全出乎了李元昌的預料之外。
而且李逸這傢伙,根本就不吃他的這一套。
甚至,李逸還當着四周衆人的面,毫不畏懼地反威脅起他來。
李元昌本就生氣的臉,頓時變得更加黑了。
“李伯安!”李元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咬着兩排牙後槽,冷冷切齒道,“難道這就是你對待長輩,應該有的說話語氣嗎?!”
其他的辦法,實在是完全沒轍了。
李元昌只好趕緊改變策略,用自古以來,就非常受人崇尚的‘尊卑、長幼’一說,來奮力與李逸反抗。
此時此刻,他只希望將今日之事,立馬平息下去。
至於他那被打下樓的隨從,以及不遠處……那長相嬌美、惹人憐愛的小影,李元昌已經完全拋擲腦後了。
與他現在的舒適位置相比起來,其他一切都是浮雲。
至少在李元昌看來,此刻就是浮雲。
丟出這句話的同時,也不管李逸到底來不來得及回答,李元昌立馬拂袖一擺,又輕輕地冷哼。
“今日,本王還有要事在身,就不與你過多計較。”
“待改日本王有空了,再去你家府上,找你父親好生說道說道!”
爭先恐後地甩出這句話,李元昌轉身擡步就走。
就連愣在原地的隨從,李元昌也懶得管了。
趕緊逃離「醉仙樓」這個是非之地,纔是他心中的首要大事。
其他任何事,都比不上此事重要。
原本還囂張得不行的李元昌,此刻卻如同一頭縮頭烏龜般,轉身就要逃離的這一幕場景,立馬就看得衆人滿頭懵逼,疑雲纏繞。
不過,李逸並沒有因此而被矇蔽。
“漢王殿下且慢,還請留步!”
眼見李元昌打算藉此機會,趁機趕緊逃離醉仙樓,李逸突然出聲大喊一聲,徐徐朝李元昌走過去。
打了人,就想如此輕而易舉地離開?
李逸才不會輕易放過。
更何況,李逸之所以來醉仙樓,主要還是想找李元昌問問,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他,讓他來醉仙樓鬧事當了槍,故意聲東擊西的。
不搞清楚這一切,李逸怎麼會放他走?
那自己此行,不就白白耽擱了嗎?
再者說了,這醉仙樓內,不光是自己的小弟徐掌櫃被打,而且小影也險些被欺負,李逸不護護犢子,那怎麼能行?
霎時間,氣氛安靜得很的醉仙樓,由於李逸這道喊聲一出,就如同一道驚雷平地炸起那般,泵然響亮至極。
整個醉仙樓上下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漢王殿下且慢,還請留步」這幾個字,更是縈繞在衆人耳邊,如「3D立體環音」那般環繞。
可李元昌此刻,哪裡還會去管這些?
雖然,他明明已經聽到了李逸的大喊聲,但他腳步絲毫未停,依舊是氣呼呼地板着臉,大步擡着就走。
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那種倔強。
“本王今日還有事,不與你爭論了,告辭!”李元昌隨口出聲迴應。
李逸見狀,直接兩快步上前,將身子攔在李元昌身前。
李元昌腳步不由一頓,滿臉惱怒。
此時,他已經狠狠地捏緊了拳頭,就快抑制不住,想要打李逸的衝動了。
“李伯安,你到底想幹什麼?!!”李元昌沉聲怒吼,氣得炸毛。
李逸也不怕他動手,而是咧嘴一笑,很是和煦地伸手一禮,示意李元昌往後回去坐坐,同時緩緩出聲道:“漢王,您實在是太擡舉伯安了,伯安只是有些問題,想要找您請教請教。”
“……”李元昌嘴角抽搐,雙眼猩紅得猙獰。
急促不一的呼吸,更是來回不斷地進出。
就剩下在李元昌的想象中,他一伸手間,就能一巴掌將李逸甩到牆上去貼着,像一塊狗皮膏藥那般怎麼也扯不下來,才能讓他舒心了。
不過,能夠在心頭想想總是美好了,可事實往往卻是殘酷無情的。
剛纔已經見識過了李逸的武藝,只不過一腳間,就將他的隨從給踢下二樓,這般武藝若是打起來,他只有被打的份兒。
想走也走不了,打又打不過。
李元昌只得委曲求全地冷哼一聲,強忍怒氣地拂袖轉身,“有什麼事,你趕緊說吧,本王時間寶貴得很!”
李逸笑了笑,“漢王殿下,咱們還是借一步吧?”
“……”李元昌嘴角的抽搐,變得越來越長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李元昌現在就是這種,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感覺。
“哼!”儘管內心十分無助,但李元昌相信,李逸不敢胡亂對他動手,也不敢對他亂來,於是,他故意擺出王爺的架子,冷聲冷氣道,“哪邊?!”
“這邊請。”李逸笑着說。
很是無奈的李元昌,只得一馬當先在前,在店小二的帶領下,進入了一間包間內坐下。
“趕緊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李元昌如坐鍼氈地催促李逸。
“好,既然漢王如此爽快,伯安也不打啞謎了。”李逸見狀也不墨跡,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漢王殿下,伯安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煽風點火,騙你來醉仙樓鬧事的?”
但見李元昌面色不悅,李逸也板起臉來。
“漢王殿下,此事茲事體大,還望漢王能夠如實相告。”頓了頓,李逸又道,“若是此事,一旦傳到了聖上的耳朵裡,只怕……伯安想瞞也瞞不住的。”
後面其他的話,李逸也不必多說了。
有這句話來威脅,力量便已經足夠強大了。
說多了反而適得其反。
果不其然。
一聽李逸這話,而且神色鄭重得很,李元昌的黑臉色,總算是鬆了一些,跟着轉動眼珠陷入了沉默中。
半晌過後。
李元昌突然出聲問道:“你是說……是他故意騙本王,來醉仙樓鬧事的?”
李逸點頭不語。
“那他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呢?”李元昌又問。
李逸睥了李元昌一眼,沉吟了兩秒,說道:“漢王,估計您還不知道,您還未抵達京城之前,便有人在大唐書院下毒之事吧?”
“你說什麼?!!”李元昌頓時大驚失色,“有人在書院內下毒?”
“正是。”李逸一本正經地點頭。
書院背後的主人,究竟是誰,李逸相信,就以李元昌的這副表現看來,他也肯定早就知道是李世民。
雖然這些消息,在普通人的眼中看來,的確是深不可測的秘密,可是在一些人的眼中,卻根本就非什麼秘密。
要不然,盧家人也不可能,膽敢冒險對書院下手了。
“呼呼……”深深地呼吸了兩口氣,李元昌捏了捏拳頭,猛地砸向桌面,惱怒道:“特孃的,竟然敢把本王當槍使,簡直可惡之極!”
此時此刻的李元昌,雙眼猙獰得比之前看李逸,還要可怕得多。
若是說之前是一頭獅子,但此刻卻如同一隻野獸般兇。
李逸趁熱打鐵追問:“漢王殿下,欺騙你的人是誰,能否告訴伯安?”
看了李逸一眼,李元昌搖頭嘆氣:“其實我也不認識那人,只是,本王在進京的路上聽他們說,醉仙樓內來了一名絕色女子,身段容貌都是絕佳上等,今日要在醉仙樓開唱…”
說到此處,李元昌也沒覺得丟臉,反而是咧嘴笑說,“的確是聞名不如見面。”
“……”李逸臉色頓時就黑了。
“漢王,你既然不說真話,那咱們……沒什麼好談的了。”李逸拉着臉,轉身就準備出門,“今日你在醉仙樓鬧事一事,就去與聖上解釋吧。”
丟下這句話,李逸轉身就走。
沒有絲毫停留的架勢。
“哎——李伯安,你給本王站住!”李元昌急得立馬大喊,整個人也驚慌地站起,急聲給李逸解釋,“我剛纔說的那些,全都是真話,本王根本就不認識那人,真的只是道聽途說而已!”
由不得李元昌不着急。
今日之事,一旦落入李世民的耳中,雖然李世民不會如何嚴厲地責罰他,可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丟臉的事情,他也不想擔。
李逸腳步微頓,轉身看了看李元昌,凝眉道:“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李元昌不斷點頭。
都已經到了這個緊要關頭,李元昌還有什麼必要撒謊?
那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嘛…
從李元昌的面色中,沒有看出虛假之意,李逸才暫且信了他,沉吟兩秒道,“那就還請漢王殿下,將那人的圖像描繪出來。”
“行,沒問題。”李元昌立馬點頭。
作爲畫家,這麼點小事兒,根本就難不到他。
“小二,紙筆送來。”李逸衝門外不遠處的店小二喊道。
“好的呢,公子請稍等片刻,馬上就來。”應聲間,樓上的店小二,衝樓下的店小二比劃了兩下,立馬就有人送來紙筆。
李逸微微擡頭,示意將之放在桌上。
店小二跟着照做不誤。
然後,店小二悻悻然地對李逸點了點頭,瞥了眼李元昌,店小二便退出了房內,站在門外等候。
“漢王,請畫吧。”李逸聲音平淡地說。
李元昌也沒有回答李逸,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執筆起拉,略一思索間,他就開始落筆。
不到一盞茶功夫,一個商賈的人面像,就浮現在紙張上。
李逸看了一眼紙上的人像,微微蹙眉問李元昌:“這不是漢人?”
“嗯。”李元昌認真地回憶了下,點頭同意,“應該是胡人不錯,雖然他喬裝打扮,但本王認真打量過,應該錯不了,就是他!”
說完此話,李元昌又擡頭,怒氣衝衝道:“李伯安,你一定要將這人抓起來,本王不抽他筋、剝他皮,就咽不下心中的這口怒氣!”
“居然還敢在本王面前煽風點火,簡直十惡不赦!”
李元昌奮力一拳落在紙張上,那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將畫上男子當場打成一坨那啥。
李逸點頭笑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將圖紙從李元昌手中收過來,捲成一個圓筒捏在手中,這才面帶微笑地看向李元昌,“漢王,正事忙完了,那咱們是不是……該算一算舊賬?”
“???”李元昌當場眼珠一懵,“舊賬?什麼舊賬?”
說實話,主要是李逸的話鋒,突然間轉得太快。
李元昌實在是沒反應過來。
“你說呢?”李逸是笑非笑地盯着李元昌,雙手抱拳,儼然如同一個強盜頭子,盯着待宰的羔羊那般,神色冰冷。
“……”李元昌嘴角一陣抽。
“李伯安,做人肯不能如此不識時務!”李元昌氣呼呼地瞪大雙眼,盯着李逸,頗爲惱怒道,“剛纔,我可是已經給你出了力,難道,此事就不能功過相抵?”
李逸淡淡搖頭。
“此功,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若不是因爲你好色,怎麼會輕易地上了別人的當?”
“而此過呢?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所以說,功過不能抵!”
李逸笑眯眯地盯着李元昌,渾然沒有商量的口吻,不急不慢道:“說吧,漢王,你是想讓此事,傳去聖上耳朵邊,還是想要我來替你處理?”
李元昌:“……”
這特孃的,我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明顯就只有這兩條路,好吧…
還表現得如此大義稟然!
簡直可惡至極!
此時此刻的李元昌,是真的恨不得暴打李逸一頓,而且這種想法,也比之前想打李逸的想法,還要變得越發強烈得多。
隱隱還有一種生根發芽的徵兆。
沉默了半晌過後,李元昌只得認栽了。
“說吧,你想要如何處理?”李元昌咬牙切齒地瞪着李逸。
剛纔在內心深處,才升起來的,對李逸的那麼一丁點兒的好感,頃刻間煙消雲散,再次變成了惱怒與火氣。
“很簡單。”但見李元昌回答得如此‘爽快’,李逸笑着又道,“不需要你對他們賠禮道歉,你只需要,補償醉仙樓的損失即可。”
“嗯?”李元昌有種不敢信的感覺。
竟然如此簡單?
只需賠償就好?
以李逸這傢伙,滿滿都是壞心眼來看,李元昌總感覺,他心中有些不踏實。
“當真如此而已?沒有別的了?”李元昌不信地問。
“自然是。”李逸笑着點頭,立馬對門外的店小二招了招手,將他喊進來,笑着說:“你來給漢王殿下說說,一共需要賠償多少錢。”
“是,公子。”店小二點頭一笑,立馬飛速轉動腦袋,一筆一筆地算起來:
“桌凳損失,需要三千兩。”
“今日的人流量損失,十萬兩。”
“再加上掌櫃的醫藥費,一千兩。”
“另外,耽擱了小影的演奏,每人打賞的數目不一,就按平均算,一共是三千五百二十兩。”
“還有工傷損失費,一二……”扳着手指數了數,“一共是一人一千兩,二十個人,便是兩萬兩。”
“紙筆選用的是上等的宣紙,需要五百兩一張。”
“墨水是上等的純良墨,需要一千兩。”
“我算算啊,加起來一共有……”說着說着,店小二又開始扳手指數。
可李元昌卻是實在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