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沖霄回到院子時最後的對戰已經結束,天之御中宣神部或死或重傷,只有少部份機靈鬼趁夜色溜掉。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寺外來了從城中衝來的千百憤怒到極點的師長們。
百花藏見狄沖霄對自己招手,便點了點頭,以示一切準備妥當。
狄沖霄走到牛仁身邊,道:“師弟,你這邊分出兩人護着玉心妹妹返回。”
牛仁應下,分出實力最強的兩人給碧玉心打下手。
諸事吩咐完,狄沖霄帶着百花藏,童宣韻與百花姐妹退回來時飛虹丘左近警戒。寺內定有不爲人知的秘道,或許會有大魚得到消息後跑來救援,到時就能尋線追蹤。
不多時,牛仁老爹牛破堅在百餘修神者的簇擁下衝進神光大林寺,身邊弟子看押着數個在寺外捉到的漏網狂熱教徒。牛仁早在寺門處等着,見狀忙上前迎接行禮,隨後帶着一衆長輩來到寬闊獨院。一心與邪教拼命的修神者們被眼前慘烈景象震驚了,就憑牛家的十來個人能做到這個程度?!
牛破堅心有答案,面上一樣裝出無法置信的神色,大聲讓兒子給個說法。
牛仁憨憨地道:“老爹,兒子與師弟們一進來就被惡人們發現了,好多滅神師,就在我們以爲必死無疑時,正巧碰上十魔會魔戰先鋒前來尋仇。說是黑天神殿派遣什麼黑神七冥衛刺殺千魔朗多,雙方就這麼打了起來,結果十魔會只是五個人出手就殺得他們一地雞毛。十魔會對我們沒興趣,殺完人就走了。”
一番話半真半假,衆人聽得信之不疑。
通天修神館館主袁通大叫:“殺得好!犯魔者亡,此事人所共知,邪教這回是自找死路。小仁,小美呢?”
牛仁道:“通伯,我們抓到五個醉鬼守衛,都招了,有十來個姑娘關在地下。各位長輩,你們也都有去過城主府,他們答理過你們沒有?只有天才知道射國衛軍與邪教有沒有瓜葛,若是先放人出來,說不準他們就能勾結重傷教徒說是我們栽髒陷害。按小侄的意思,要想救出所有人來就絕不能靠別人,要靠咱們自己。立刻去派人通知各國使節,及一切有關係的滅神宗門執事弟子,令使、堂主、尊座、長老更好,小侄就不信射國敢爲了庇護邪教與天下宗門作對。”
暴怒衆人皆覺有理,分派人手去找人。
不到半個時辰,神光大林寺外車馬雲集,千餘衛軍向小山上的大林寺衝去,然而已經遲了,早在一刻時前,已有百餘人進了寺中,其中有使節,也有宗門長老,各派弟子、護衛守住門口。
衛軍萬御長看着一堆惹不起的大爺們,滿心苦澀,只能越過城主直接找上衛軍統帥府大元帥。
不多時,被皇帝罵到狗血淋頭的王公豪貴們紛紛來到神光大林寺,好說歹說纔有二十人能走進寺中。
接下來的事就很順了,十餘位失蹤女弟子被衛軍從秘室中救出,殘存的邪教教徒也證實是十魔會前來報復,堅稱自己是無辜的、神教也很純潔,所有的一切都是教中敗類黑天神殿乾的。
米寒煙就是爲了應付這種“無恥”說辭才甘冒危險,立時從少女羣中站出,幽怨控訴天之御中接二連三地試圖慘忍殺害自己的事實。
失蹤少女們齊聲附和,你一言我一語,講述關於被抓女子種種血腥殘酷的結局。皆是狄沖霄從冥鑑門、衛軍與神隱三處收集整理而來,毫無虛假,就是栽髒成醉酒守衛說的。
聽完控訴,那些沒找到失蹤女徒與親人的師長們心寒若冰,旋又暴怒,惡狠狠地盯着射國王公。
修神者就是他日的滅神師,就是他日的鎮國支柱、護宗棟樑,各宗令使、各國使節自然是要幫着自家人,質問的目光要多冷有多冷,要多惡有有多惡。
射國王公們哪敢這時說話找抽,齊齊將最小的京都城主給推了出去。京都城主滿腦門子虛汗,強作鎮靜,道:“各位,目前事情真相還有待調查,請相信衛軍,本府也一定會督促衛軍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現在請各位退出大林寺,方便衛軍清查邪教。”
院中人本就已是極度暴躁,如今一聽這混蛋又用官腔忽悠自己,心氣不打一處來,擼起袖子就幹上了。射國王公們個個養尊處優,就算曾經修行過也早全都荒廢了,哪裡會是對手,被揍得鬼叫連連。京都城主卻是心下暗喜,急忙招呼寺外衛軍全數進來救人。
百花藏遠遠看着大批衛軍進寺,臉現壞笑,等到了明天,射國皇帝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狄沖霄笑道:“院中人都是有備而來,別說趕人,就是將他們全殺了滅口也是沒用。玉心妹妹不愧是天才少女,萬事先見如神,就是奸滑處要遜艾德華那小子七分,等到她親手編造的八卦消息散播出去,這位自以爲聰明的京都城主怕是要跳樓了。”
百花姐妹立時嘟嘴不依,這整人主意也有她們一份呢。
狄沖霄哈哈一笑,誇讚淘氣包後帶着繼續看熱鬧。
正當寺中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時,一具死屍突然動了,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有晴掙扎爬起,原地坐下,望着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數百人,再看看被救出的一衆少女,卻沒見到十魔會的人,心下只當是十魔會弄的手腳。有晴面露怪笑,雙手於小腹前交疊,左手手心向下,右手手心向上,噴出口血後高聲唸誦:“虛空未生之際,黑暗中孕育無限光明;虛空即生,黑暗釋放光明恩照萬物。愚昧之人只當光明永恆,卻不知光明只在黑暗之心;無知的人只當光明守護萬物,卻不知光明只是黑暗之子……光明是黑暗對世人的慈悲,被黑暗之神選中的神子們啊,你們將在黑暗中獲得永恆……”
唸誦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既似歌唱,又似唸咒。
米寒煙最先感到不妥,捂頭髮出痛苦**,心中的各種慾望莫名糾結在一起,隨即不停膨脹,催生出一種無法適從的痛苦感,最終令心內滿布毀滅情緒:毀滅吧,當一切都歸於虛無時,你就不用再煩惱了。
看着院中互相敵視的衆人,有晴眼中散射出狂熱光芒,拼盡殘餘神光繼續誦唸,只要眼前人自相殘殺死絕了,一切都有胡扯混賴的餘地;又暗自慶幸十魔會並不知道自己是個畸形兒,左邊心室先天受損,爲求活命,早在十前就經由教主親手在右胸內置入了一尊由神光凝晶幻化而來的傀心晶魂器,長久以來,真正心室早到了可有可無的境地,最大的用處就是用來寄存魔器碎片罷了。
寺外遠處,狄沖霄猛覺不對,雖是微弱,可院落裡的確傳來有晴的神光氣息,還在逐漸增強。驚詫之餘,狄沖霄顧不得其它,吩咐童宣韻帶人向大林寺移動,心中暗思有晴明明死於貫心手刀了,怎麼又活過來了?
狄沖霄忽地想起一事,猛然一驚,當年江港城一戰,邰魂琴就是死而復生,難道又是御神羽美弄的鬼?
寺裡,在似歌似咒的古怪聲音中,所有人都進入半瘋癲狀態,喉間發出兇獸一般的低沉顫吼聲,只要有一個人率先動手,就會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有晴一邊加強咒誦,一邊嘗試療傷,卻是毫無回覆,不禁暗歎要是魔器碎片還在就好了,衆多欲望形成的黑暗神光絕對能令重傷之身完全回覆。既然保命無望,有晴猙獰邪笑,改而將殘存的生命靈光化爲神光,全力咒吟,決意拖着院中所有人同下黃泉,爲教主解決後患。
這就是他會被御神羽美付以重任並賜下一杖魔器碎片的原因,神魂名爲黑暗誘語,的確與攻戰一類無關,卻能用自身言語勾起聽者心中慾望,進而達成洗腦惑心,最適合用來製造狂熱教徒。
米寒煙因身世而寄情於歌舞,向來認爲歌聲是世間最神聖、最美好的事。此刻眼看着邪教頭目以歌聲墨染衆人心靈而無能爲力,痛恨之餘,米寒煙心內漸有一個執念壓倒一切慾望:不應該是這樣的,歌聲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不是禍害人的工具!不許你再玷污歌樂!我絕不容許你這麼做!
狄沖霄五人已接近到百步內,可有晴的黑暗誘語已經完成,院中衆人緩緩向身邊人移去,各執魂器,高高舉起。
童宣韻大急,然而百步之距即便用上半步天涯也是還要三五步才能趕過去,若是就此停下腳步,一樣沒能力在百多步開外對如此大的地域展開另一神魂“一尺之半”。
狄沖霄暗罵自己又犯大意毛病了,強戰類神魂只不過是能讓滅神師在比戰中擁有超絕的殺傷力,除此之外,別無含義。眼看慘事就要發生,別無選擇之下,狄沖霄輕輕一嘆後決意全力用神光風暴搏一下,儘可能地減少人員傷亡。
有時要救一些人就要放棄另一些人。世間無奈莫過於此。
大混戰一觸即發之際,怪事發生了,一抹清麗歌聲刺透黑暗誘語飄蕩夜空。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米寒煙昏沉中不自覺地清唱起母親生前最愛的一首詞曲。這也是她極是厭惡父親的根源所在,對他來說,懷裡的女人不過是煙華過客,但對母親來說,他卻是一生唯一一人。
這首詞曲也極有來歷,據說是魔皇生前獨居天魔殿修行時,偶然間以神魂自遙遠星空聽來的,極是歡喜,命人抄錄下來,就此流傳於世。
騷動的人羣停了下來,盡皆露出傷感之色。有晴卻是如遇錘擊,噴出漫天血雨,眼透驚駭,儘管心知不妙,還是拼盡所能地繼續進行黑暗誘語。
米寒煙感到心內的慾望不知怎麼地煙消雲散,更有一種自己在看自己的奇特感覺,忽然間,另一個自己化做一個天藍色光球,越縮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