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落丘上方高空中,一隻巨雕抓着整座浮落丘拍翼遠飛,輕鬆處如同抓着一隻小羊,短短十餘數工夫就消失在月夜中。及至金光谷羣魔停下混戰,各自成組,循着先前大地震顫異狀尋到浮落丘時,浮落丘核心方圓十餘里的丘嶺已是不復存在,只有一個深達百丈的巨坑。夜風吹過,彷彿一張巨嘴,嘲諷羣魔空費心力瞎忙活。
十二刺皇當先退入黑暗之中,令人不知所往。
萬獸宗領頭者對着手下揮了揮手。一人越衆而出,自坑底挖了捧土後吞了下去,回身歸隊。領頭人化作一頭巨獸,將屬下盡數吞了下去,掉頭飛奔遠去。
索拉三世以腳踩住一根落在坑沿草叢中的細羽,將地面化作迷宮入口,規則是隻準兩人進入闖關。藥靈會意索拉三世必有發現,退入迷宮。人入迷宮關閉,消散於無形。
三大魔道莫名走了,餘下各勢力亂哄哄鬧成一團,皆要搜索巨坑,皆是不肯相讓,再行互殺。間中有些人悄然退出,或向北,或向東,潛行而去。
巨雕一路東北疾飛,飛速之疾要在一般風靈飛舟之上,離陸入海後轉爲東南,順着高空南下風流加速,直到一座荒島上空方停下。巨雕鬆開雙爪,將浮落丘丟了下去。浮落丘此時就是一個地陸殘片,重重撞在荒島地面上,鬆散地層四分五裂,立時小了一圈。
丘中蜂王巢內,童宣韻解除藉以穩定身形的定空神技,輕巧落下。
狄沖霄示意官雙妍與金飛環監守玉無缺兩人,昂頭看向室頂閃現延伸的裂紋,心中暗思:照先前的摔落威勢推算,必是門宗一蓄意鬆爪摔下,看來是到地頭了,帶着方圓十餘里的地陸殘片高飛千百丈,就算有身重增幅輔助也絕非易事,看來門宗一養傷的這些月也沒有閒着。
百花藏道:“狄老大,蜂王界如今算是毀了,再無法由子巢出去,要想出去,無論外邊裡邊皆只有硬來。你說,要是我們不出去,門宗一是再會照樣摔兩次,還是轟碎浮落丘?”
狄沖霄笑道:“轟碎會傷到人,他現在可捨不得,先前那一摔,既是到了地頭,也是一種警告,再不出去,下一摔就會更高,就會朝着山尖扔下去。”
百花貞道:“那多費事,我與姐尋到山中野果時都是掰開來一人一半的。”
百花真甜笑着做個雙手掰果的動作。對於力量足夠大的人來說,確是最爲省事的方法。
狄沖霄假作板臉,訓道:“你們兩個慣愛淘氣就以爲天下人都淘氣了?那位可是一門總門主。”
話語未完,蜂王巢再次震顫起來,室頂沙拉掉灰,咔啦聲響中,室頂中心的裂縫向兩側沿伸而去。顯是正有極大外力撕裂丘頂。
狄沖霄摸摸鼻子,未說先笑,最終調侃道:“好吧,是我錯了。都說老小孩,以門宗一的歲數,偶而純真淘氣一回也算正常。”
官雙妍衆女皆是嬌笑。
玉無缺與無無瑕可沒有狄沖霄諸人那種如同“局外人”的快樂心勁,縮到牆角,互打眼色,盤算如何應對接下來的變化。
門齊月是想笑笑不出,伯爺爺親自出馬,且是抓個正着,要怎麼才能救下妻子呢?
屋頂裂縫的延伸速度由緩而快、由快而疾,終在一聲巨響後,屋頂完全開裂變作兩半,向兩邊側倒,露出高掛天穹的明月。撕裂丘頂的人並沒有趁機躍下,就此散去雕爪神技,起身躍到左半丘頂一處高巖上坐下。
狄沖霄沒等到人下來,示意金飛環收回鍛合出的兩尊金甲破地鼠,心下暗歎門宗一到底是一宗魁首,行事忍狠,雖急不躁,半點可能機會也不給人留下。
官雙妍早知門宗一不會貿然躍下送給己方合力強襲的機會,嬌笑聲中當先躍了出去。門宗一是有名的雙面聖人,孤身之時行事善惡難測,狄沖霄見狀急以粘粘蟲貼在官雙妍背後上躍,以防丘上人偷襲暗算。金飛環信誰也不會信玉家人,收回金靈鼠,手中幻現邪皇劍,正對玉無缺兩人。玉無缺明白她的意思,哪裡還敢裝傻後出,也不敢單上,便學着狄沖霄樣,與玉無瑕一組,躍了上去。
狄沖霄正打量左半丘頂上坐着的人,見玉無缺兩人上來,便向東退離,成鼎足之勢。此舉與金飛環心中想同出一源,玉家人到底還是玉香門人,玉家人又是出名的陰毒反覆,離得過近,一旦變生肘腋就將會造成崩潰之局,安全第一。
玉無瑕巴不得如此,拉着大哥向西退,又給大哥打眼色,示意現在做什麼都是爲時過早,靜觀其變最佳。
金飛環諸人相繼躍出,帶着門齊月夫婦退到狄沖霄處。官雙妍見金飛環看了過來,知她想問什麼,輕輕搖頭,以示丘上人到現在既沒動作也沒說話。金飛環再行看向狄沖霄,後者會意一笑,腳下展開飛電步,瞬間繞到丘上人南面,以手中龍牙破靈劍斬出類仿自左賀的斬星。
非是對人,是丘上人坐下的岩石。
丘上人對斬星不屑一顧,卻是不想坐到地上,便將左手化做羽翼,施展神技羽舞,借神光攪起風流,將斬來神光衝散作點點星光。羽翼回還人手,手中多了一根羽毛。
狄沖霄暗道這才該是門宗一的真本事,再行飛繞,蘊集神光後斬出雙神技合一的破靈千疊!十重十疊!
丘上人手中羽毛漸長漸大,在月光下顯現道道金紋,隨手揮掃,風流驟起、百重旋護,毀去六十重後將破靈千疊化去。丘上人眼現詫異,以羽劍施展的羽舞也是要六十重風流方能化去劍斬,由此就可知狄沖霄的精進遠在想像之上。
狄沖霄不在攻斬,扛劍於肩,大叫:“門宗一,招呼打完了,該說說正事了。這裡只有我們,你還蒙着臉,不覺着累麼?難爲你爲了心中聖人夢可以雙面至此。”
丘上人緩緩摘下蒙面巾,昂頭看月,神彩卓然,正是門宗一。衆人見果是正主,戒備之情又添五分。門宗一從明月上收回目光,改而盯着手中羽劍,輕柔回道:“狄沖霄,你猜錯了,本人門宗二,暗門分支真正總領,玉香門總門主;是門宗一的親弟,也是他的影子,一生無法在光明下現身,就算現身也只能借用大哥的名諱。”
狄沖霄大搖其頭,都到這份上了居然還要鬼扯,卻又難免心有疑惑。狄沖霄看向官雙妍,見她搖頭便又看向玉無缺兩人。
玉無缺是首次聽聞這事,心下絕計不信,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
玉無瑕陰冷一笑,叫道:“總門人,自欺欺人很有趣麼?莫非是剛剛交手之後對殺了那小子失去信心?”
門宗二從石上起身,淡然道:“只准玉家隱瞞秘事麼?你以爲憑玉家就能探清門家隱秘了麼?魔皇星解一事,老夫不得不說一聲了不起,當年連老夫也是毫無所覺,以至與奇寶失之失臂,一想起來,這心裡就痛如刀割。玉無瑕,你說,本門主該怎麼處置玉家纔好?”
玉無瑕又是陰冷一笑,看向門齊月道:“門家小子,你不會向總門主一般無臉無恥吧?”
門齊月痛苦輕語:“玉婆婆,我是族中叛逆,有些事真是不知道。”
金飛環道:“齊月,玉妖婆沒安好心的,是要借你轉移對頭心中的怒火,不理她就好。”看向丘頂人,道:“門宗二,你的意思以往也是你出手抓的我嘍?”
門宗二回道:“當然。暗門的事自然要由暗門來解決。大哥雖是族主,可礙於祖訓無法制約暗門支脈,只能以兄弟情義求我手下留情少添殺孽,否則你早死了。”
金飛環用力拍手,嘲諷之意一目瞭然。
百花姐妹直撇嘴,這謊話說得真是鬼也不信。
地處深海孤島,門宗二不慮衆人逃脫,自顧看向門齊月,沉聲道:“齊月,你以爲有族主一句話,暗門分支就會放過你麼?你能逍遙到今天,全是二伯爺爺嚴令暗門不準動你。知道你不明白,有些事現在和你說有些早,可也無妨,門家隱有血脈覺醒傳承,屬隱神神系一系,秘不可測。每過幾代,門家後人中就會誕生出極爲特殊的雙生子,若是神系覺醒必然同時覺醒,覺醒後,隱神神系會自然而然地轉變爲最適合雙生子的某一神系,其後的神魂也將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心性,完全相對。”
門齊月一驚,道:“二伯爺爺,你是說?”
門宗二道:“聰慧。上代傳承便是我與你大伯爺爺,這代傳承便是你與齊風。按祖規,多情仁善的,他日便是門家族主;冷酷狠絕的,便是暗門總領。若非是爲了你,你大伯爺爺哪裡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饒過齊風;同樣,星解一事上,無論你怎麼做,二伯爺爺也不會怪你,連青絲也可以爲你放過。”
門齊月又是一驚,道:“雙生同命?”
門宗二道:“沒那麼嚴重,你若死,齊風便會大損壽數並弱降神光。你這代的雙生並不完美,使得齊風的天資遜你多多,直到現今也是無能承繼暗門,要是再降,就真是不可造就了。”提氣喝道:“狄沖霄,你該聽明白了,老夫對齊月的關懷只是建立在保住齊風之上,你若想抓他爲質,請便。以老夫的修爲,活到族中再現雙生同魂並非難事。”
聽得這番對話,別說官雙妍諸女,連玉無瑕玉無缺兩人也是將信將疑起來。
百花藏懶得多想,看向狄沖霄,只要老大說打,那就開打,管他是一還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