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古以來,十類萬族就有祭天、祭地和祭水的禮儀習俗。
正所謂,祭天燔柴,祭山丘陵升,祭川沉,祭地瘞(yi)。
尤其是人道皇朝統攝萬方之後,唯有至尊才能用五色土築高壇,祭祀天、地、水。
庶民百姓只可祭祖祀竈。
可見其規格之高!
“水官乃是暘谷帝君,總主水中諸大仙神,合道諸界寰宇的風澤之氣和晨浩之精。
地位遠在天庭八部之上……這等莫大的權柄,凡類絕無可能染指。”
紀淵微微搖頭,那方由豬婆王看守的司雲布雨之物,應當跟水官扯不上關係。
根據語焉不詳的古史記載,暘谷帝君生於太古前,超脫十類,位列原初。
紀淵曾於社稷樓內,粗略掃過幾本雜書。
其中,依照天機十二府的修士推測,早在天庭還未稱霸玄洲時,水官帝君就已合道大千。
祂們各自掌握的權柄,可以說是道貫諸天,威靈恢廓。
更別提四神爪牙,四處煽動製造亂子。
這個小小水妖說話都怯聲怯氣,不像有什麼心眼的機靈樣子。
你這小妖雖然沒甚本事,但從不曾自奉爲神,矇騙愚夫,誘取香火,根底頗爲清白。
再不濟,掀些風浪打翻漁船,嚇得那些漁民不敢下網,自然就有牛羊血食供奉。
“大人……要妾身怎樣?”
本官願意救下侯端,給些錢財讓他安穩度日,就算全了你的這段因果。
瑩娘來歷清白,剛好合適,用來瞧一瞧成效。”
地方也不清寧,猶如野草般春風吹又生的江湖餘孽、綠林強人,時不時鬧出大動靜。
縱然留心搜尋,也不過窺得冰山一角。
左右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紀淵輕笑一聲,收攏肉殼當中逸散的滾燙氣血,走近問道:
“那你去李家偷盜米麪肉菜,可曾被人發現?”
倘若紀淵將每過一處的山水,都尋跟腳乾淨的精靈妖物。
紀淵心念閃動,思緒飛揚。
倘若真要委身,也不是……
這是太古仙神企望卻難達到的無上境界。
天官總主諸天上聖至尊;
一念之間,宰執無量寰宇!
紀淵嘴角噙着一抹笑,輕聲道。
紀淵揹着雙手,衣袖擺動道:
你這小妖能夠得到水部權柄,也算有幾分氣運。
“大人……”
紀淵眉心一閃,從牟尼寶珠取出此前奇士恩賜的瓊漿玉液。
沛然充盈的精純元氣,霎時散開,滲入其中。
否則的話,這全河水伯的位子,妾身坐得實在不安心。”
隨着那些立起來的廟宇香火越旺盛,本地人心自然就會慢慢歸附到自己這一邊。
再託夢矇騙些愚夫愚婦,享受村中的廟宇香火。
更有大神通者認爲,太古劫前的原初大世,道則權柄並不像如今這樣散落各處。
瑩娘聞言當即鬆了一口氣,她可是立志要做全河水族第一個渡劫返祖的大妖。
尤其以狐女、貓女這一類,常被高價買去好吃好喝豢養。
譬如三官帝君。
怎麼就直接欽定我這隻小妖了?
“本官從不空口白牙,隨意允諾。
妾身真要與那侯端結緣,豈不是要送走往後三代。”
正因於此,諸界寰宇誕生無窮盡的江河湖海之靈,才能被封神位。
紀淵自忖,手握赤色命數【草頭王】,可以省去操練兵卒之憂。
這份因果不清,縱有螺仙道場的際遇,縱有水部道則的造化。
一身大半功力與性命,都系在這上面。
地官總主十方洞天福地。
紀淵面無表情,無視裴途霜打茄子似的一臉苦相,望向不怎麼成器的瑩娘,輕聲道:
“本官曉得一些太古人皇澤被蒼生,治理寰宇的史書記載。
其下更是分出水君、水仙、水母、水伯這幾等仙職。
此是妖物內丹,乃積年累月吸收日月精華所成。
瑩娘聽得耳根子一紅,急忙擺手道:
“人與妖殊途,是亙古相傳的規矩。
果然,瑩娘這小丫頭片子沒甚風情。
顯然是要找什麼。”
瑩娘眨巴着水潤眼眸,兩手絞着衣角,仔細思考許久,糾結說道。
自從上回與白眉法王打過交道,得到瘟部真君的道則碎片,他就格外在意此類的太古秘聞。
可那侯端被關在縣衙,你本事微小,只怕還未踏進官門,一身妖氣就要被削個七八成,幾個差役都能拿下。
櫻脣張開,吐出一枚米粒大小的瑩瑩光點。
限你三天之內,找到全河底下那件奇物,擒住那頭豬婆龍,爲洪家村除一害。
瑩娘瞪大雙眼,好似過電一般,渾身各處酥酥麻麻。
可以說,內外交困,如同架在火上的一口大鍋。
再者,似瑩娘這等低微的小妖,就好比釣魚佬眼中的白條。
約等於無,只作充數。
哪怕景朝聖人武道之高、武功之強,已經橫壓當世,卻也改變不了百姓填不飽肚子的艱苦境地。
可現在他身陷囹圄,兩人牽扯豈不是更深?
也正因如此,極容易滋生野神、淫祀之流。
可對於人心善惡之念,卻是極爲敏銳。
類似的事情放在妖族當中並不少,據說那些高門大戶出身的將種勳貴,很多都喜歡化形不完全的同族。
短短几年間,就將景朝國運穩定下來。
倘若給面前這位冷麪英挺的年輕大人收進房中做什麼小妾,那就慘了。
瑩娘只煉化幾滴瓊漿玉液,整個人就已快要醉倒過去。
紀淵麪皮一抽,還未等他出聲打消瑩孃的疑慮,旁邊候着的裴途就開口道:
“大人尚在天京的時候,可沒少在金風細雨樓過夜。
“嚶……”
果然,話本小說裡頭,什麼千年狐妖、化形蛇精報恩下嫁,多半爲窮酸書生的臆想,做不得數。
紀淵也是靈光一閃,他一個從京城過來的巡狩千戶,怎麼能夠得到遼東百姓的接納?
施政於仁?手腕強硬?整肅貪官?開倉放糧?
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且難以完全展開。
那麼,定揚侯的根基就如空中樓閣,大風一來就吹垮塌。
換作尋常水族妖物,得到那方螺仙道場,默默潛修個十幾載。
也是儒釋道三教所共認的“彼岸”。
更重要在於,這位太子實打實把治國方略用得出神入化。
“偷盜只是小罪,念你無甚過錯,本官可以不再追究。
又有螺仙道場,吸納水脈精氣,勉強也夠得上冊封的條件。”
“妖怪混到你這份上,真是悽慘。”
瑩娘倒也懂事,主動將內丹交出,等於表明心意。
“我家大人好的是豐潤有致的婦人,豈會瞧得上你這隻乾乾巴巴,渾身沒幾兩肉的小妖!”
這位千戶大人看起來不像壞人,儘管眉宇有些疏離冷意,卻也生得神采英拔。
等於是把自身的道果分化,散爲道則。
“凡事有利有弊,沒了諸多野神,衆多廟宇,山水地氣雜亂無章,也讓遼東連年遭災。
就像見到路旁可憐兮兮的貓兒狗兒,順手喂上一喂。
做全河的水伯?
早就該懂得如何收攏水脈精氣,顯化神異跡象。
意味只要度過。
他把玩着那顆飽滿圓潤的玉質螺殼,指尖無意輕輕摩挲幾下。
“罷了,你這小妖修爲,如何做得水伯。”
哪怕投懷送抱,也打動不了大人。
“多謝……大人賞賜!”
旁邊正犯愁怎麼捉拿豬婆龍的裴途,聽到自家千戶這番話,不禁暗自腹誹:
幸好,紀淵並不曉得裴四郎心中所想,他靜靜地望向瑩娘,等待一個回覆。
另外,這靖州附近何處陰魂多?指個地方。”
恰恰正是太子白含章,提出幾條方略,將其逐步解決。
而是悉數歸攏,凝聚顯化,化爲既有定數的大道果實。
他胸中早有定計,這一趟出來,一是想尋些陰魂煉化命數,搗鼓個草頭兵出來;
二就是聽聞裴途講起洪家村的離奇怪事,起了探究心思。
甚至有些口味與衆不同,還好馬娘、虎娘這種。
瑩娘縮起身子,心有餘悸之餘,又有幾分小小得意:
縮在角落的瑩娘睜大那雙秋水翦瞳,好似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在腦袋上,將她弄得有些暈乎乎。
這些都是淫祀野神最粗淺的微末伎倆。
要本官看,你只有以身相許,給侯端做老婆才能消弭得了。”
可妖生百年也是等閒,尤其水族,更加如此。
紀淵啞然失笑,這小水妖憨歸憨,想得倒是清楚。
紀淵收起發散的遐想,推斷猜想道:
“這些倒是細枝末節,問題在於李家爲何知曉內情?
侯端口風不嚴,將水妖報恩之事泄露出去,傳到富戶李家的耳中。
等到遼東處處有神,庇佑着白山黑水的大小村落。
景朝初定之時,九邊每年吞吸難以計數的軍餉糧草,而且屢屢遭受衝擊,消耗十分之巨大。
紀淵眼皮一動,心下想道:
瑩娘能夠感覺得到,眼前這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年輕千戶,對自個兒並無半點其他的企圖。
紀淵兀自停手,笑着打趣道:
“小妖,你說想還清造化,了卻因果,這才報恩於侯端。
瑩娘如飲醇酒,小臉頃刻變得通紅,眼神迷離醺醺然,儼然喝醉了一樣。
自古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
“定揚侯在白山黑水,一手遮天六十年,想要收攏人心,跟他鬥上一鬥,幾近於不可能。
可佔住地盤容易,治理好卻沒那麼簡單。
妾身只是欠侯父的恩情,想着照顧下他的兒子,哪有將自己賠進去的道理。
請旨東宮,冊封山神、水神。
“做賊都能失手,還差點被抓。”
曉得一地想要富庶,須得仰仗天時,風調雨順,自然國泰民安。
再者,妖與人壽數不同,人活七十古來稀,已經很不易。
這纔是白含章毫無懸念,入主東宮的關鍵所在。
如此一來,纔有後面的天庭冊封八部正神。”
這時候,瑩孃的腦袋瓜終於靈光了,她埋低頭,小聲道:
後者也未多想,這隻小水妖儘管腦瓜子不太靈光。
凡十類之中的先天、後天生靈,凡兩界之內的生者與死者,皆不可能超脫其外。
紀淵平靜出聲,打斷瑩孃的胡思亂想。
只可惜悠悠歲月,數劫飛灰,將相關記載都掩埋於塵埃下。
遼東山水險峻,地勢延綿,如巨龍低伏,磅礴壯闊。
白含章作爲東宮儲君,穩穩壓住其他幾位藩王。
蓋得再怎麼緊,總有炸開的一天。
“瑩娘你自回去全河,且助裴途尋到那件興雲佈雨的奇物,本官有大用。
其本身萬劫不磨,超然諸世之外!
念及此處,紀淵輕輕瞥了一眼可憐巴巴的瑩娘。
可這小水妖竟然就當真勤勤懇懇採集水氣,道行微弱到一個凝聚氣脈的二重天武者,都能輕易降伏。
那陽剛血氣一衝,險些將她心神都給攪得浪花飛濺。
紀千戶當真是梟雄之姿!”
瑩娘微微一福,斂衽行禮。
“妾身潛心求道,而且也沒什麼姿色,做事也笨手笨腳,不可能侍奉大人!”
可若叫你佔了便宜,本官努力修持而來的精純氣血,豈不白白損耗。
只不過,紀淵並無收下的意思。
以後,你就做全河的水伯,專門梳理水脈精氣,如何?”
日後也難過天劫。”
“三官帝君接連合道,與物混成,周行不殆。
“裴四郎,你這麼清楚本官的喜好,那本官就給你派一樁好差事。
操弄他人生死,對自己又沒有半分益處。
“少做美夢。本官給你請一道冊封水伯的旨意,左右也就費些時日傳信給東宮。
沒辦成的話,便去龍蛇山挖礦!”
“那全河水脈不過橫貫一州之地,估摸着也就是個水伯的道則權柄。”
既然侯端的這樁事,撞到自個兒的面前,解決起來也不難。
攝出十幾滴來,屈指彈入那枚內丹。
紀淵淡淡笑道:
所以,朝廷下令破山伐廟,以遼東最爲激烈,幾乎將大大小小的香火廟宇掀了一個底朝天!”
與其來回拉扯,各顯手段,不若從冊封正神下手,重立白山黑水的香火廟宇。
美色,只會影響本官練功的進度。”
“差點忘了,你與這螺仙道場性命一體,心神交融,隨意碰不得。”
第二天,就被扭送拘拿見官,這幾家茅草屋更被翻得底朝天。
不僅僅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身份,以及聖人的信重垂青。
“大人……妾身其實也可以侍奉,要不您還是開口說一句,讓妾身端茶倒水做些雜活吧。
“妾身願爲大人效命。”
“第五日再去的時候,被一個道士喝破行蹤……還好伙房後面有一口取水的圓井,叫妾身走脫了。”
她努力辨了辨方向,踉踉蹌蹌,伸手對着天邊道:
“莽山的死人溝……聽龜爺講,那裡煞氣重,每到子時都有陰風呼嘯,陰兵喊殺。”
紀淵頷首,這倒巧了。
他這一趟出來,收攏一個水妖。
如今還缺一個山神,不知有沒有誰來填補空缺。
拿住全河、莽山,這靖州就如鐵桶一般,徹底被自個兒捏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