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騎着馬,站在趕豬巷的巷口,心中有所思。
他是一個冒牌貨,並非是這個星球上的李牧,之所以前來迎接李牧的生母,一是爲了給被頂替的那個李牧一個交代,不管他是死是活,從他的生平來看,還可以算是一個有才華的孝子,二是因爲李母的遭遇,的確是令人唏噓和同情,一個被命運辜負的老人,在生命的晚年,應該享福。
地球上的李牧,沒有享受過父母之愛,所以可以說,這一塊是他內心的逆鱗。
只是,不管是相貌再相似,畢竟不是同一個人,萬一李母當場辨認出來,這就很尷尬了。
李牧倒不是怕被揭穿身份。
他現在的實力,天下之大,大可去得,就算是不做太白縣令,亦可傲嘯山川之間。
他擔心的是,一旦李母認出來他是一個冒牌貨,追問起自己真正兒子的下落,該如何回答?若是直說,得知真正的李牧已經墜崖而死,那豈不是斷絕了她最後的希望,會是何等的悲傷絕望,反而是違背了自己來接李母的初衷。
趕豬巷是貧民窟中的小巷子,地面泥濘,牆壁低矮,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尿便混合在淤泥之中的雜合起來的奇怪味道,令人聞之作嘔。
這種味道,李母在地球燃燈寺村的屠宰場裡,聞到過。
巷子里人不多,有流浪犬出沒,和外面主幹街道上的喧譁熱鬧的夜景比起來,彷彿是一片被遺忘之地,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
偶爾有人影出沒,或是面色麻木替瘦如柴,或者神色猙獰兇芒畢露的猙獰之輩,行色匆匆,越發襯托着這個小巷子裡複雜而又艱險的生存環境。
出沒巷子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李牧兩個人。
別說是胯下俊品的青鬃馬,單單從衣着氣度來看,李牧二人,不該屬於趕豬巷,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爲何會來到這裡?
“公子?”鄭存劍在一邊輕聲地道:“老夫人,真的在裡面,小人絕對沒有記錯……”
李牧擺擺手。
“進去吧。”
他下馬,牽着馬,就在這泥濘的路里,一步一步,朝着昏暗的趕豬巷裡走去。
巷子兩邊,除了低矮的土牆之外,還有錯落着的木門,有些庭院裡一片死寂,也有些庭院中隱有燈火,偶爾可聞孩童嘻嘻之聲傳來,還有一些掛着紅燈籠的小院門口,站着身穿暴露的年齡不一的女子,在搔首弄姿,看到李牧兩人進來,卻是遠遠地躲開,不屬於貧民窟世界的大人物,雖然身上有財物,但她們並不敢真的上來攬客。
趕豬巷並不深,大約百米左右。
李母的小院落,就在巷子的最深處。
“老豬婆,今天說什麼,老子都要將這賤婢捉回去,你要是敢阻攔,連你的腿都打斷。”一個跋扈囂張的聲音,從前方李母的小院落裡傳出來。
然後,便是女人的哭喊和求饒聲,以及男子的獰笑。
李牧目光一凝。
小院落的門口,停着一架馬車,兩個車伕模樣的彪形大漢,牽着馬,站在門口,面目兇狠地打量着過往的行人,腰間懸着長刀,氣勢不善,像是兩尊門神一樣。
怎麼回事?
李牧看向鄭存劍。
後者一臉疑惑和茫然。
李牧徑直朝着大門走去。
兩個大漢立刻就警覺,瞪着眼睛,朝着李牧看來,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明顯。
“幹什麼的?”
其中一個大漢手按住了刀柄,盯着李牧。
“哦,回家看看。”李牧將青鬃馬,拴在門口的一顆枯死的樹樁上,隨意地回答。
然後,他沒有理會這兩個漢子,伸手去推門。
“站住。”
“不許進去。”
兩個漢子同時大怒,伸手朝着李牧的肩頭抓去。
如果是換做其他人,他們早就拔刀砍過去了,看在李牧和鄭存劍兩個人衣着不俗,應該是有點兒身份的人,所以他們還算是客氣——很顯然,這兩個壯漢的身份,並不高,所以他們根本就不認識鄭存劍,不知道這位跺跺腳,都足以令整個長安府抖三抖的【黑心秀才】。
然而,兩個漢子伸手一抓,就抓了個空。
李牧動作不急不緩,已經推開了院門,走了進去。
“站住……”
“你找死嗎?”
兩個漢子大驚,連忙追了進去。
鄭存劍搖搖頭,他已經隱約猜出來了一些什麼,很明顯,今晚有人要倒黴了,而且是倒大黴,他知道李牧的脾氣,一旦火上來,連天都可以戳一個窟窿。
不過,不管發生什麼,都與他無關。
所以他不緊不慢地將馬拴在門口,將剛纔臨時買的一些衣服和吃食,從馬背上取下來,拎在手中,然後也進了小院落,那兩個漢子追進去了,所以根本沒有人攔他。
……
李牧走進院子,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
一個身穿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裙的中年婦女,手中握着一柄光禿禿的掃帚,將另外一個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的女子,護在身後,像是母雞護小雞一樣,臉上的表情憤怒而又驚惶。
這中年婦女雙眼無神,並無焦距,顯然是已經眼盲,哪怕是失去了神采的雙眸,還是身上破舊粗糙的衣衫,都並不妨礙她的美麗,就彷彿是一朵墜落在泥塵中的花朵一樣,雖然被歲月摧殘、被生活折磨,艱難困苦,但她的身上,依然有一種高貴且美麗的氣質。
幾乎不用猜,李牧就知道,這個中年婦女,就是李母了。
說實話,李母的形象,與他想象之中白髮蒼蒼身軀佝僂的中老年婦女形象有很大的差別,但想一想,這樣才正常。
畢竟在年輕的時候,李母可是帝國中風華出色的貴族花朵,曾有無數人追求。
而在李母身後的那個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容貌還略帶稚嫩,容貌雖然說不上有多美麗,但卻算得上是端正乖巧,皮膚極好,充滿淚痕且驚惶像是被雷雨嚇到了的臉上,有一個清晰且紅腫的巴掌印,身上穿着的衣服倒是好些,只是被撕扯掉了一半,露出了白皙的雙臂和肩膀,雙手上掩,護住了酥胸……
只是,少女裸露在外的白皙的身子上,卻是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各種鞭痕,青腫一片。
李牧的腦海中,立刻就跳出來了一些信息。
鄭存劍說過,李母的身邊,是有幾個忠心的小丫鬟的,不過先後都被拆散賣掉了,最後一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鬟,也被渣男知府的府中人,給強賣嫁給了一戶人家做小妾,如今的李母身邊,應該是並無丫鬟伺候。
眼前的這一幕,嗯……
應該是那個被強賣嫁人了的小妾,逃了回來,然後被人家追上門?
結合之前在門外聽到的話,李母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而在李母二女的對面,一個滿身綾羅綢緞的中年矮胖子,正雙手叉腰地大罵着,他的身邊,還站着四個惡奴,都是腰懸長刀,手拿馬鞭,凶神惡煞,臉上帶着獰笑,嘻嘻哈哈,彷彿是看熱鬧一般。
“嘿嘿,老豬狗,大爺我看在你曾服侍過知府大人,所以不與你計較,你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敢串通這個賤婢,偷竊我家的財物,還敢護着這個賤婢,真以爲大爺我不敢打你嗎?”
胖子的嘴角,有一顆長着一撮黑毛的痦子,破口大罵的時候,猙獰而又殘忍。
他罵了兩句,突然扭過頭來,看到了一步一步走進來的李牧。
“你是誰?”他驚訝。
李牧道:“我是這裡的主人……你又是誰?”
說話之間,門外的兩個漢子追了進來。
胖子反應過來,神色變色兇厲了起來,道:“哪裡來的蠢貨,竟敢在鄭爺我面前充楞……旺財來福,讓你們守住大門,怎麼把這個討野火的小禿驢給放了進來?”他也將李牧當成是和尚了。
追進來的兩個漢子,一個叫做旺財,一個叫做來福。
“老爺,是他硬闖進來的……”
“這小子很滑溜,老爺小心啊。”
兩個人道。
“給我拉出去,拉出去……打斷他的腿。”自稱鄭老爺的胖子,跳着腳大喝,顯然被打斷了好事,讓他很憤怒。
兩個漢子立刻拔刀,衝了上來。
李牧頭也不回,反手一拍,一股勁氣涌出,兩個彪形大漢就像是兩個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跌在了院牆之外,沒有了生息。
然後,他哦了一聲,道:“也姓鄭啊。”
剛剛從門口進來的鄭存劍,聽到這句,下了一個哆嗦,連忙第一時間解釋道:“公子,我不認識他,和我不是一個鄭。”
這時,對面李母和那丫鬟,也有點兒驚疑不定。
李母眼盲,不能視物,看不清楚李牧的相貌,一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那個驚慌的像是雷雨天的小鴨子一樣的少女,趕緊把自己破爛的衣服拉起來,用手捂着,目光在李牧的身上打量,有點兒疑惑,但在這樣的時候,看到了李牧出手時的畫面,她只能將最後的希望,放在這個陌生人的身上,鼓起勇氣地連忙道:“公子,幫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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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中午要帶孩子外出檢查,所以六點多起來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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