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晚上七點多鐘，蘇老頭剛下班回來。
這年頭，絕大多數人還沒意識到香菸的危害性，世界各地的官方部門也不加以控制，美國菸民數量衆多，萬寶路等菸廠肆無忌憚打廣告，因此發了大財。
聽兒子說完前因後果，自認見識過大風大浪的蘇老頭坐不住了，從桌子抽屜裡摸出根菸，點了起來。
已經知道附近有家“超級市場”的消息，但從沒想過有一半股份竟然是自己家的，足足十幾萬美元，他迫切需要靜一靜。
這筆錢對蘇家而言，算是了不得的鉅額數字，就算是沒拿錢爲蘇木奶奶看病之前，他們家都從沒有過這麼多積蓄。
蘇老頭抽口煙，笑一下，再抽一口，接着繼續笑。
笑容太過燦爛，讓蘇木覺得十分可怕，在他印象裡自家老頭一直都不苟言笑，此刻則顯得太反常。
突然站起身，蘇木爺爺揹着手往外走，蘇丁財站在門口好奇問道：“爸！你幹嘛去？吃晚飯啦！”
老頭沒回答，加快腳步往前走，他打算先去仔細看看那座超級市場，要不然吃不下飯。
十多萬美元的生意，卻連賣什麼的都不知道，只聽兒子蘇丁財說生意非常好，能賺到大錢，激動得臉都漲紅。
路上逢人就笑，走路挺直腰桿，就差到處嚷嚷自家發財，明白應該悶聲大發財，憋得難受。
誰不想成爲富豪，可發財的人終究只有少數，每個人能力和眼光有高有低，運氣也挺重要，忽然有了賺錢的機會，一家子都開心……
蘇木猜到爺爺去哪，心情格外舒暢，總是被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回終於給自爭回了點面子，捧起白碗吃飯，問老爹道：“我媽呢，她不是早就應該下班了？”
“我也不清楚。”
他父親蘇丁財搖頭告訴說：“可能留在超級市場加班吧，白天人就那麼多，晚上應該更忙，我傍晚去了趟，貨架上很多商品已經賣光。”
邊說邊笑，無論是老頭，還是蘇丁財，今天都格外反常。
蘇木倒是淡定，夾了塊紅燒肉放進碗裡，“有飯吃吧，要不要我去送點吃的？”
先前沒想到這個問題，他老爹點點頭，開口道：“嗯，那我去炒幾個菜，你帶去給我們家員工吃。”
“哎呦，都我們家員工了？”
被兒子給調戲，蘇丁財老臉一紅，羞惱放下碗說道：“我現在就去做，你趕快吃完趁熱送過去，估計小餐館可能會來客人，我暫時走不開……”
……
小餐館偶爾送外賣，餐盒跟用來送貨的自行車都有。
蘇木騎着自行車趕到超級市場，見到停車場裡停滿了車、門口也有許多提着袋子的客人，心情大好。
直接去倉庫那邊找老媽，發現門外堆放着小山一樣的空紙盒，不用說，生意肯定好得很。
進去後瞧見老媽正在擦汗，還有幾位員工忙着搬箱子，蘇木走過去笑着喊了聲：“媽，吃飯沒？我爸讓我送吃的過來。”
“沒呢，忙的沒時間吃，你爺爺剛來過，去裡面逛了。”
蘇木老媽樂得合不攏嘴，指向倉庫裡的貨物，告訴說：“早上塞得滿滿的，現在賣空一大片！光是蘋果就賣出去好幾十箱，剛讓人又送了一批過來，你看見沒，那邊收錢的從早上開業到現在，就沒缺過人！”
爲別人打工，和幫自己家賺錢，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今天開業忙歸忙，心情卻格外好。
“我看見啦，你先吃晚餐吧，還要幾個小時才下班。”
蘇木環視一圈，苦惱撓頭說：“這樣下去，明天就沒商品可以買了吧，剛剛透過窗戶看見貨架上空了一半，備貨太少。”
“是啊，韓老闆已經打電話聯繫供貨商，水果之類的還沒進倉庫，就被別人搬出去賣……”
菜還熱着，老媽招呼着幾位同事一起吃飯。
蘇木以晚輩身份跟他們問好後，再次來到韓老闆的辦公室，門被鎖了起來，裡面沒人在。
就一家超級市場，大小事情都由韓老闆負責，因此只留了間辦公室，其他職務暫時還沒設置。
逛了圈，沒遇到自家老頭，倒是看見了換上超級市場工作服的赫爾伯格，下午回家之前，韓老闆就已經同意讓他留下，正幫忙擺放貨物。
原本應該由蘇木支付給他工資，現在則變成趣購超級市場支付赫爾伯格的工資。
換句話來說，他已經是超級市場的“實習生”，地位僅比普通掃地大媽高一些，需要負責幫韓老闆處理公司事情。
瞧見蘇木站在自己旁邊，赫爾伯格氣喘吁吁說道：“真搞不明白你們華人，爲什麼會喜歡喝口味這麼糟糕的酒，已經賣出去許多，比市場上價格低，有人整箱搬走。”
幫他一起擺放貨物，蘇木回答赫爾伯格：“就像很多老華人，覺得威士忌喝起來像是藥酒，每個地方習慣不同。”
“我正打算晚上去找你，那位韓先生只願意給我六百美元實習工資，即使下個月轉爲正式合同工，也才一千二百美元每個月。”
“韓，這跟你說的完全不同，我想知道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明明說好幫忙應付你的家人，難道你以爲我找不到工資這麼低的工作？”
赫爾伯格盯着蘇木，壓低聲音問道：“老實告訴我，難道你或者你的家人打算奪權？控制這家公司？相信我，我站在你這邊，可以幫忙。”
“別亂猜，是我自己放棄了公司的管理權，年紀也不合適，無法參與具體管理。”蘇木說話半真半假。
“一定是這樣沒錯。之前我在韓的辦公室裡就發現，他總是在說話，卻從不問你的意見，你身爲股東沒有管理權，沒辦法直接讓我參與這家公司的管理，所以才讓我當商業間諜，幫你監督他，是這樣對吧？”
果然是猶太人，碰到這種生意上的事，鼻子比狗還靈敏，精準抓住了重點。
蘇木怕被別人聽見，趕忙搖頭打斷他：“你想太多了，這只是一家小公司，哪裡會有那麼多問題。”
“不過……如果韓先生準備開其他分店，作爲朋友，你應該及時告訴我消息。財務和管理方面，也需要你幫忙照顧，缺少的那部分工資，我私人支付給你，OK？”
聽完想明白後，赫爾伯格無語道：“所以我不喜歡你們華人，說話總是繞來繞去，一點都不乾脆，白白浪費我的腦細胞……”
*********************************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最近發現韓老闆的態度有點變化，除了去找他時候以外，幾乎把自己當透明人一樣，溝通越來越少，上次打電話只是告訴說哪天開業，這讓蘇木擔心起來。
韓老闆忙來忙去，自己卻跟他拿差不多的利潤，蘇木不確定這種不健康的合作模式能持續多久，是人就會有點私心，如今完全可以撇開蘇木了，一家店賺到錢，不用再愁沒人願意投資。
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超級市場很賺錢，不出問題最好，如果出了問題，管理權都在韓老闆手上，他連韓老闆準備幹什麼都不知道，到時多半會吃虧，於是早早佈局留了一手以防不測。
聰明人想問題更加全面。
早在十二歲時候，花一個星期研究圍棋，之後附近再也沒有老頭願意跟蘇木下棋。
身邊傳來女人清脆嗓音：“抱歉打擾一下，請問沐浴露放在哪？”
她在問赫爾伯格，蘇木側頭髮現居然是熟人，笑着打招呼說：“嘿，好久不見，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