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意特緊張地笑了笑:“我們怎麼幹?”她撫摸了一下胸口,那兒有個龍骨哨,但不是原來的那個,她從龍火列島回來後才發現自己丟了魔法用具,這個用具不是她的,而是格瑞納達賜予的,爲了保證“細網”公會能夠在這片大陸上暢通無阻,他們可能需要暗殺一些施法者,本來安東尼奧法師是他們的首要目標,可惜的是這個老法師有着如同兔子般的警覺,一發現公會的力量已經滲透到他的塔裡,就只帶着自己信任的幾個弟子逃走了——糟糕透頂的是,她不是在公會的任務中,而是在幹私活兒的時候丟了這枚器具,她只得偷偷摸摸地仿製了一枚掛在脖子上,但這枚器具總是要用到的——她對弟弟的話動心也有這方面的原因,這枚器具是那麼珍貴,只要是施法者拿在手裡就絕對不會賣出的,那麼如果他們能夠抓到黑髮的施法者,她就能拿回自己的哨子了。
或許還能拿到更多。
“一個小小的陰謀。”年輕的術士說:“我這裡有着幾個龍火列島的商人的聯繫方式,據說現在側島的新領主簽了好幾份專賣許可證給碧岬堤堡的商人,他們對此非常不滿,如果我提出要求,他們會幫忙的。”
“難道他們就不怕他們的新領主把他們扔進鯊魚堆?”
“他們是好人吶,”年輕的術士幸災樂禍地說:“一個善良的好人是不會把某人扔進鯊魚堆的,何況到時候他們還會涕淚橫流地祈求寬恕,告訴他們的新領主他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迫不得已,嗯,因爲我們劫走了他們最心愛的小兒子或是小女兒。”
“然後他的妻子們可以出來慟哭哀求,”瑞意特接着說:“他們總是太過在意名聲。當然。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
“而且這必須建立在我們失手的前提下,”年輕的術士說:“你和他們見過面,那麼你應該對他們還是有所瞭解的。”
“最讓人棘手的大概是那個法師。”瑞意特說,“你或許已經聽說了。東冠主島的領主死了,在他身邊的娜迦也死了,娜迦與他的後裔本該繼承東冠,現在……那一位,“瑞意特說,她知道她的弟弟會知道那一位是誰的,娜迦屬於他,而他本人與奧斯塔爾的關係並不太好。“十分惱火,但就和你的導師一樣,他正在忙着處理高地諾曼的事情,暫時脫不開身。”
“他應該把嘴巴收小一點。”年輕的術士肆無忌憚地嘲笑到,高地諾曼和龍火列島恰好是最南點與最北點遙遙相對,就算有高等級無錯傳送,同時顧及兩個地方也未免太過困難了一點。“他們死去的時候,那些人就在旁邊?”
“應該就是他們。”
“那可真是太奇怪了,娜迦並不是一個弱者,而且東冠領主身邊有着更多的施法者。還有士兵。”
“其中的情況我不是很清楚,因爲繼承了東冠領主位置的是他最小的兒子,小傢伙快要被嚇破了膽。最近幾個月東冠都會被封鎖——但據我所知,東冠遭遇到了塔洛斯牧師的襲擊,也許這纔是真正的原因,塔洛斯的憤怒並不是一個凡人能夠承受得起的。”
“我想獲得些情報對你並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側島的商人們……”
“有我。”
“這可真是太好了嗎,”說到這兒,瑞意特的神情變得輕鬆起來:“你現在住在那兒?”
“我以爲白塔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我得尊重任何一個施法者,尤其他是我的弟弟。”瑞意特口是心非地說,事實上,她確實沒有找到術士的落腳點。
“你是想讓我住在哪兒?”
“弗羅的神殿。如何?”瑞意特俯身上前,伸出纖長的手指。放在她兄弟的咽喉處,這是最脆弱。但也是最敏感的地方:“我這裡有着十二名弗羅的牧師,年輕,新鮮,美貌,除了弗羅,沒人能比她們更懂得侍奉男性。”
“聽起來非常誘人,”她的兄弟說,抓住那幾根不那麼安分的手指,放在嘴邊用牙齒戲謔般地咬了咬:“不過我已經看中了一個很不錯的地方。”
“哪兒?”
“白塔最高的地方。”
瑞意特蹙了蹙眉,抽回手指,“別告訴我你看中了羅薩達的聖所,若是‘母親’知道你踏進了那兒,除非你是……否則的話我敢保證,第三天日出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弟弟了。”
“怎麼會,”年輕的術士笑着說:“白塔有着一座被棄置的高塔,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是哪兒。”
“啊,”瑞意特恍然大悟,或許她的兄弟已經搶先一步了:“安東尼奧法師的塔,你這幾天就在那兒對不對?”因爲人們傳說安東尼奧死去的弟子化作了幽魂終日在那裡遊蕩的關係,很少有人接近那裡,就算她麾下的盜賊有着不同於常人的膽量,但也會忌憚法師塔中是否有遺留的魔法或是機關裝置,而且施法者們十分厭惡凡人不經允許使用施法者的東西,包括他的塔,若是一個遊走在外的法師看到廢棄的法師塔裡住了流民,最好的一種處理方式是將他們全部趕走,最壞的一種方式是將他們全部殺死在裡面,爲那座塔增添新的傳說。
但一個施法者是完全可以住在塔裡的,如果這座塔的主人允許或是這座塔已經沒有主人了。
“這幾天那兒可不太舒服。”
“我可以讓它變得舒服。”
“但你若是想要這座塔,”瑞意特說:“你必須提出請求。”
“向誰?”
“白塔和鷓鴣山丘的主人,我們的小領主,安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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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在年輕的術士離開瑞意特的房間之前,他被他的姐姐叫住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難道你連我的名字也不記得了嗎?”她的弟弟擡起一側的眉毛表示驚訝。
“你知道我在說些什麼。”瑞意特說:“我當然不會要你的真名,但最起碼的,你應該告訴我你現在的變體名。”
年輕的術士若有所思地撅了撅嘴。他不覺得瑞意特會真的對他如此陌生,但他也懂得瑞意特的意思。“瑞卡,我現在叫做瑞卡。”
“瑞卡。”瑞意特將這個名字放在嘴裡反覆唸誦了幾遍,如果用龍語,那麼這個單詞是烏鴉的意思,但一個術士的變體名究竟是依照何種規律扭曲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最終復原的那個名字未必就是烏鴉。
“是的,瑞卡,”術士溫文爾雅地說:“這個名字在契約上是可以生效的。你想對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對嗎,姐姐?好的,我會和你簽訂契約的。”
“一字契約抵得上萬句誓言。”瑞意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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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瑞卡就在他的姐姐的指引下見到了白塔的領主安芮。
安芮……是個很難形容的女性,瑞卡聽聞過她有着一半人類一般精靈的血統,她原本應該如同一支鈴蘭花般的惹人憐愛,但瑞卡剛走到謁見領主的會客室門外,就嗅到了一股就連地精也未必忍受得了的惡臭,這種惡臭就像是多種惡劣的氣味的混合物——酒後嘔吐的粘液。地精的圍腰布,獸人的便便,娼妓腐爛的身體。魚類市場的內臟垃圾……他爲自己施放了一個法術才走了進去,一邊可憐起領主的侍女。
但當他看到那個侍女時,他就明白了,那個侍女站在安芮身邊的時候就像是個美人,但無論如何也不能遮掩她那隻被平平削去的鼻子,看來白塔的領主已經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安芮坐在特製的座位上,座位之所以需要特製,是因爲她現在的身體已經不再那麼適合普通的座位了——她的身體依然分作兩半,正常的那一半除了膚色青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異常的地方。但不正常的那一半奇特地臃腫着,看上去不下數百磅。每一寸皮膚都是青色中透着殷紅,深紫色的血管就像漁網那樣潛藏在皮膚之下。包裹着的肌肉很容易令人想起健壯的馬或是牛,而她的下肢已經無法穿鞋,而且凸起的部分需要用上十倍於另一邊的布料才能全部覆蓋住,她的手臂,如果還能說是手臂的話,末端伸出如同章魚的腕足,每個腕足間都生着滿是獠牙的吸盤,見到瑞卡,她疲憊地舉了舉腕足,示意他在另一側的座椅上坐下。
“我已經聽瑞意特說了,”安芮說,一邊厭倦地打着哈欠:“你想要安東尼奧的塔?”
“一座已經廢棄的塔。”瑞卡注意着這個半人半龍半精靈的怪物,一發覺她在不祥地顫動就立刻對自己的話做了修改:“但那是座宏偉的建築物,就這樣任憑它空置下去未免太可惜了。”他說:“我願意一年支付一百個金幣,作爲租賃它的費用,如果那位安東尼奧法師回到白塔,我也願意在一定時間後搬離。”
“回來?”安芮含含糊糊地說道:“不,我想他不會回來了,”她擡了擡手指,“不會了,他們拋棄了我,他們,安東尼奧,亞戴爾,德蒙……”她雙眼無神地看向天頂:“他們都走了,毫不留戀。只留下我……”
我覺得你沒什麼不好的,瑞卡在心裡說,而且德蒙好像就是你殺的,亞戴爾被流放和你也有着最爲直接的關係,至於那個可憐的安東尼奧法師,他如果不是足夠警惕,可能就要永遠地留下陪你了。
“那麼您允許嗎?”
安芮像是沒聽見瑞卡在說些什麼,她的眼睛向瑞卡這裡偏移過來,其中一隻已經凸出了眼窩,瑞卡都能看見眼球后端的幾根血管,它就像是熟透,快要爛掉的葡萄那樣搖搖欲墜,足以讓每個看到它的人做上一整個月的噩夢,但瑞卡例外,作爲一個紅袍,他自己的房間與導師的塔裡從不缺少這種東西,他甚至是帶着幾分欣賞去觀察那張奇特的面孔和那具扭曲的身軀的,不正常的地方可能一直在膨脹,膨脹到將正常的部分頂向外側,安芮的面孔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頂着半個面具的怪物,而身體就像是兩個布偶被強行縫在了一起,完好的那部分斜向一側,被高高舉起,就連那隻小巧的腳都無法落到地上,它只有掛在那兒,隨着安芮的動作輕微地晃來晃去。
“安芮?親愛的?”瑞意特聲音輕柔地提醒道,她走到安芮身後,毫不介意地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已經很晚了,安芮,我尊敬的主人,爲什麼不讓我們儘快做完這件事情呢?今天廚房烤了一頭小牛,加了您最喜歡的香料,您爲什麼而不聞聞看呢?它是那麼的香甜?”
不要說安芮,瑞卡也嗅到了,夾雜在臭味裡的甜香令人作嘔。
安芮動了動,她迷惑地睜開眼睛,四處打量,像是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到了這兒,她想要站起來,瑞意特猛地按住她,擁有巨龍血脈的人不但有着魔法,比起一般人來力量也要大的多,但就這樣,瑞意特沒能按住安芮,不但讓她“站”(如果說用層層疊疊的肉挺立起來也算是站)了起來,還激起了安芮的怒意,她張開那張嘴,她的牙齒倒沒只轉化了一半,事實上它們全都是尖銳的帶着小倒鉤的尖牙,她只一揮手就抓住了安芮的脖子,並且尖銳地大叫了一聲,感謝諸神,這給了瑞卡時間,他投擲了一個法術,將瑞意特從安芮的手指間搶了回來。
白塔的領主徹底地暴怒了,她的身體雖然臃腫,卻敏捷的就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白鼬。
“無盡深淵在下,”瑞意特在瑞卡的身後叫嚷道:“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別讓我知道這是你的又一個詭計,”瑞卡喊道:“不然我就把你烤了給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