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們的首領有着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在侏儒的語言中,是長長的意思,就是說,他要比普通的侏儒高上那麼一兩寸,他還是個孩子和年輕侏儒的時候,是有一個侏儒名字的,但因爲他極其得意與自己身高的關係,他的名字越來越少有人提起,反而綽號“長長”成爲了最經常被呼喚的那個。
長長的年紀比麥基的父親還要大一點,當然,在侏儒的族羣中,年齡並不是成爲首領的關鍵,侏儒族羣中有着鮮明的等級,就如同之前描述過的,侏儒們有着長老和議員,但與矮人會爲了族羣流盡最後一滴血和麥酒的長老不同,侏儒們的長老更像是人類族羣中手工藝人們的行會首領,他們代替大部分侏儒和人類談判和交易,從中收取兩方面的佣金,他們僱傭傭兵,法師來保證自己的安全與對於其他族人的統治,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可取之處的話,那就是他們還能壓抑住自己的貪婪之心,爲族人們僞裝出一個平和與富足的假象,但事實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
所以說,比起鍛造和組裝的技巧與經驗,侏儒們的首領更應該懂得如何攀附、欺騙與賄賂,侏儒們一致認爲這纔是最重要的——他必須殘酷,敏銳,懂得如何察言觀色,諂媚獻媚,欺上瞞下,斟旋週轉,就像是伯德溫等人剛剛抵達龍火列島時那樣,侏儒們也曾經無情地嘲笑,踐踏和攻擊過他們,但一旦黑髮的龍裔成爲了名義上的領主,而伯德溫的騎士們在數天之間就超過了侏儒的總數時,長長又帶着他的族人亟不可待地向他們鞠躬,每次鞠躬的時候都不忘記把自己的鼻子戳到沙子裡。
在企圖謀奪麥基父親留下的遺產的時候,長長命令自己的女兒波波和這個暴脾氣又性情怪異的侏儒締結婚約,奇妙的是,波波是真心喜歡麥基的,也許是麥基的技藝確實無懈可擊的原因,比起年長者的重重顧慮,年輕人總是要簡單一點。只是麥基也知道,如果長長要求波波往他的蜜酒裡傾入毒藥的話,波波也會這麼做的,她或許會哀痛上三十天或許四十天,然後成爲她父親所指定的另一個侏儒的妻子——畢竟失去了麥基她還有着一個作爲侏儒首領的父親,而失去了父親,她就只是一個普通侏儒而已,這筆賬簡單的誰都會算。侏儒們就是如此,沒什麼可計較的。
但現在麥基想要有個家,有個孩子了,波波的事情就又被提上行程,而且麥基並不覺得自己現在仍然和在龍火列島時那樣孤單無助了,他終究和伯德溫齊肩並行過一段時間,他們之間的情誼雖然微薄,但還是有,而且伯德溫的秘銀手臂仍然需要他來維護與修繕,這是任何一個人類,矮人和侏儒都無法做到的事情,他手裡抓着最重要的幾枚籌碼,無需擔心有人偷走他安穩的生活——在龍火列島,侏儒們的傳承總是散發着血的腐臭味兒,像是僱傭傭兵和法師來終止某個侏儒的生命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新領主出現之後,侏儒族羣中的首領也隨之更換更是一種隱晦的慣例。
麥基如果想要成爲侏儒們的首領,並不是什麼難事,他身後有着一整個國家,而侏儒們必須仰其鼻息才能在這裡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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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有考慮過這些嗎?當然有,但他憂心忡忡地發現,東冠島的領主已經陷入到一種抑鬱而瘋狂的異常狀態之中,可笑的是,東冠沒有受到其他三大主島的攻擊,完全是因爲有一羣強大而繁多的外來者在側島小憩休整的關係,但隨着伯德溫與李奧娜回到陸地上,他們的騎士與士兵也隨之而去,只留下了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他們還是爲了保護側島的羅薩達牧師與奴隸們留下的,他們對侏儒既沒有權力,也沒有義務,問題是雖然他們對侏儒的財富與侏儒本身不感興趣,但有其他人喜歡啊,另外三個主島上的侏儒們一直就在蠢蠢欲動——或許他們的領主也是,長長的族羣所在的島嶼遭受到數次海盜的攻擊,當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海盜只是一種隱晦而含蓄的說法,誰都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是領主的傭兵。
之後,甚至是東冠的宦官們也開始垂涎侏儒手中的金幣了,他們變得貪得無厭,甚至隱約有着將侏儒變作奴隸的想法,等到長長有所警覺,已經有不下十個侏儒成爲了那種藥草的俘虜。
他是不得不離開的,他的長老和議員們也是如此,雖然高地諾曼是一個陌生的國家,但沒關係,如果麥基所說的是真的(有趣的是他們正是因爲麥基不太像是一個侏儒而願意試着相信他一次),他們或許可以得到一個更爲廣闊的領地,一個袖珍如同牛背的島嶼怎麼能夠與谷地或是一連丘陵相比呢,如果只是因爲同情或是憐憫的話,侏儒們或許還會躊躇不定一會,但那個國王已經明確地說過了,他需要更多的鋼鐵,更多的甲冑,更多的武器和更多的盾牌……他提出的數量與時間都無法用寬容來形容,如果讓一個人類來看,甚至會覺得太過苛刻,但侏儒們卻覺得安心,至少在他們完成這些工作之前,他們是不會被諾曼王拋棄的。
長長認爲,在這段時間裡,他可以和以前一樣,試着博得當權者的歡心與寵愛,他在龍火列島上就是這麼做的,雖然麥基的父親要比他更聰明,還有一雙無可比擬的巧手,但還是在首領位置的爭奪之戰中一敗塗地,他有個好腦子,可惜的是沒有用到正確的地方——他在看到伯德溫的時候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這個人類有着一雙固執而野心勃勃的眼睛,天真的麥基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選擇了怎樣一個主人。
不過這個主人確實有點笨。長長在心裡說,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難道這位諾曼王之前沒有讀過與他們相關的卷軸嗎?既然他決定接納和使用一羣陌生的族羣之前?但想想這或許也是一件好事,“符文盤……是神祗們的造物,我是說,最早的時候,神祗們用它來測定命運,衡量功過,締造世間的萬事萬物——那是凡物們不可觸及的珍寶,但有那麼一天,它突然墜落在污濁的泥土裡,光華不再,神光隱沒,那麼,又是誰發現了它,擦去穢塵,讓它重新散發出令人畏懼的輝煌的呢?不是人類,對,也不是矮人,更不是精靈,獸人和巨人,是侏儒,陛下,是侏儒。”長長加重了語氣,“是侏儒,陛下,在神祗收回他們的造物之前,我們找尋到了它的秘密,我們讓符文遍佈您所能看到的每一個地方,讓毫無法力的普通人也能夠創造如同神祗賜予一般的奇蹟。”
伯德溫眼神複雜地看了面前佩戴着沉重的金額冠的侏儒一眼,說真的,能夠將盜用與剽竊說的如此美妙,冠冕堂皇的人,好吧,就算是侏儒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您有沒有想到過呢?”長長無可奈何地說,他還從未遇到過一個這麼一個……他是說,頭腦如同海邊的岩石那樣堅硬無趣的領主或是國王,“侏儒們能夠仿造任何造物,哪怕它們之前屬於一個強大的法師,一個可怕的死靈,又或是一個偉大的神祗……”
長長嘆了口氣,他本不想說的這樣清楚明白的,這樣實在是過於缺乏陰謀特有的美感了:“您可以擁有十個,一百個,或是一千個符文,只要您願意把它們交給我,我們甚至可以用鋼鐵在高地諾曼的邊境築起高聳的城牆。”當然,長長知道,除了符文之外,要做到這一點可能需要將這個位面中所有的鐵消耗殆盡,但沒關係,他相信王應該懂得侏儒們一貫喜愛使用的誇張手法——只要能從伯德溫的眼睛裡看到渴望,那麼他就贏了。
伯德溫的心猛烈地擊打着他的胸膛,或許還有他的頭腦,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的頭腦中一片空白,甚至無法思索。
侏儒們的首領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他和他的族人在麥基的帶領下來到這裡,也不是沒有顧慮的,尤其是他,因爲麥基很有可能取代他,成爲侏儒們的首領,他不得不做更多的準備,他要求女兒波波儘快與麥基締結婚約,這樣,即便麥基真的成爲了侏儒們的首領,他也無需擔心自己的腦袋會在諾曼的行刑臺上滾落;還有的就是,他無法取代麥基的位置,畢竟首先向伯德溫獻上忠誠的並不是自己,嚴苛點來說,他還曾是伯德溫的敵人,而且他也不懂得如何修護那隻秘銀手臂,但他可以讓這位人類的國王看到麥基同樣無法取代自己的地方,麥基的父親是個傲慢的人,麥基也是,他們從來就對仿造不屑一顧,但他能,他的兒子們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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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波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未婚夫。還有她身邊的女性侏儒也是如此,她們圍繞在波波身邊,小聲地笑着和說着話,恭喜波波有了一個俊美的丈夫。
是的,波波很高興麥基終於放棄了他的奇思怪想,但從結果上來看,麥基的奇思怪想也不是什麼壞事,如果他不離開龍火列島,他又怎麼能夠獲得一個國王的友誼呢?毫無疑問,這個被侏儒們輕蔑和冷漠過的年輕人押對了賭注,他現在不但爲東冠的侏儒們求得了一個不算溫暖,但至少十分地廣闊與安全的領地,他是這片領地的爵爺,有着一個子爵的爵位,她也將被稱作夫人,她當然是稱心如意的,就算麥基繼續像一個可憎的“地鼠”那樣穿着油膩的皮衣,蓬亂着頭髮,帶着假鬍子赤着腳到處走來走去她也能忍受,更別說,他現在看起來比任何一個侏儒都要來的乾淨漂亮。
就連李奧娜和伯德溫都要在麥基鞠躬行禮報出名字之後才能相信這就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麥基。
不過即便麥基已經決定如同一個侏儒般地生活下去,但他的審美觀在精靈、法師和矮人那裡還是得到了很好的糾正,他沒有像是其他侏儒那樣裝扮的就像是一株移動的花樹,周身的顏色就連三種都沒有超過,白色的襯衫,墨綠色的馬甲和黑色的外袍讓他看起來既嚴肅又俊美,除了胸前掛着的一個項墜,手指上戴着的兩枚戒指,象徵着子爵身份的銀球小帽之外沒其他多餘的裝飾,不過李奧娜必須說,她還是比較喜歡之前的那個麥基,雖然那時候的麥基只能以可笑來形容,但他的眼睛裡有着火和光,現在,這個火和光都熄滅了,找不到一絲曾經存在的蹤跡。
他就像是奔流在山間的溪流,吵鬧而顛簸,但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之後,它最終還是投身於它曾經不惜一切想要擺脫的沼澤之中,他已經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嚮往與動力,轉而用平靜和安寧來麻痹自己,他將作爲一個侏儒活着,而後如同一個侏儒那樣死去。
李奧娜爲之惋惜,但這是麥基自己做出的決定,即便是朋友,也沒有橫加干涉的權力,更不用說,他的變化是有利於高地諾曼的。作爲一個王位繼承人,李奧娜可以想象得到,將來侏儒們將會在高地諾曼繁衍生存,在那片她賜予的領地上,那裡或許會出現一個巨大的城市,她的子民將能夠用到鐵的犁鏵、叉和斧頭,而她的騎士們將會覆蓋着鋼的盔甲,手持鋼的刀劍,如同暴雨一般的箭矢上都會鑲嵌着閃亮的精鋼箭頭,馬匹腳下的蹄鐵將會遍佈高地諾曼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