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雞匍匐在蓬草裡,一動不動,在成爲伊爾摩特的牧師之後,她的身軀再一次違背常理地膨脹起來,她原本就強壯的像是一個諾曼的男人而不是女人,現在她甚至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獸人,就連茂盛的蓬草也很難遮擋住她全部的身體,不過他們的皮甲經過了巧妙的僞裝,讓她的脊背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堅硬的岩石。她最爲信任的一個同伴就在距離醜雞不到十五尺的地方,他曾是一個鐵匠,所以即便身爲獸人的奴隸,他也是最後一個被捨棄的,平時也能被賞賜到獸人們的殘羹剩飯,以及被允許保留着他那身堅實的肌肉——因爲獸人們需要他爲自己打造與維護盔甲刀劍,但他的妻子和兒子沒有那麼幸運,雖然他們在同一個部落裡——酋長的兒子吃掉了他們的兒子,並且將那隻小小的頭骨作爲裝飾掛在脖子上,而他的妻子,在被迫生下了三個半獸人後也死了,當然,她也沒有被“浪費”,可笑的是,在她死去之後,獸人們居然還獎勵給了他一個人類女人。
鐵匠接受了,表現出了令人滿意的恭敬與溫順,但他知道,總有一天獸人們會發覺,人類並不全都是甘心情願成爲工具與牲畜的懦弱之輩。他交付出去的盔甲和刀劍總是被打磨的閃閃發亮,刃口也鋒利的讓人喜歡,試刀的時候似乎也沒有留下什麼令人質疑的把柄,但就在一些關鍵的連接部分,譬如說,刀身與護手連接的地方,他混合了一種少見的特殊金屬,這種金屬可以讓鋼鐵的顏色變得明亮,但最致命的是,它會在溫度降低的時候毫無預警地化爲粉末——獸人們總是喜歡在冬季即將到來的時候進攻雷霆堡,對吧,那時候他們一定會喜歡他們的人類奴隸給他們的大驚喜的。
但讓鐵匠沒有想到的是,他所在的部落,還沒等到秋季到來就遭到了滅頂之災。最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是另一個獸人的部落襲擊了他們,但他乘機從混亂的牲畜腿間爬出來的時候,他在燃燒着的帳篷邊看到了一個人類的戰士,“他”正在與部落的首領,也就是他們最強壯的戰士戰鬥,雖然他平視的話也許只能看到那個即便在部落中也算的上高大的獸人胸口,但他非常的狡猾,或是不那麼寬容地說,帶着些許卑劣,他的彎刀刺入了獸人的膝彎,又剜走了敵人的***在發狂的獸人幾乎要抓到他的時候,鐵匠投擲出了一塊着火的毛皮,準準地落在了獸人的頭上,遮蔽了他的視線,而那個英勇而又機敏的戰士乘機割開了獸人的喉嚨。
在那之後,鐵匠才知道那個戰士不是男人,而是一個看上去很像是男人的女人,他被詢問是回到高地諾曼,還是留在這裡,繼續成爲獸人喉嚨裡卡着的一塊骨頭的時候,鐵匠選擇了留下,他已經失去了一切,他的村莊被焚燬了,鄰居與朋友不是被殺死就是被劫掠,成爲了和他一樣的奴隸,他回去做什麼呢,看着焦土和墳墓發呆嗎?
他們身邊都是和醜雞,或是和鐵匠差不多的人,他們被醜雞拯救,聚攏在一起,對着親人的屍骸發誓要將獸人從呼嘯平原上驅逐出去,只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堅持到最後,仇恨與憎惡也是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淺淡的,尤其是他們曾經回到過高地諾曼,一些仍然抱有希望的人開始懷念自己的故土,對於這些人,醜雞沒有憤怒,也沒有斥責他們意志不夠堅定,或是感覺到被人揹叛,她可以說是很高興地答應了他們,在下一次進入雷霆堡或是回到王都的時候把他們留在那裡,修爵爺和王后殿下會很好地照顧這些人,醜雞這麼說,在她的聲音中聽不出哪怕一絲勉強,她是真心希望還有人能夠忘記痛苦,忘記恥辱,忘記悲哀而重新開始他們的生活的。
但醜雞不是。她早就死了,行走在呼嘯平原上的只是一具復仇的化身。
這也是爲什麼,鐵匠從來不敢說出自己對醜雞的愛慕之情的原因——啊,他可以想象得到,人們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會多麼地驚訝,尤其是在王都,他們看到醜雞,發現她不但如此醜陋高壯甚至還是個女人的時候,幾乎都要認爲她有着獸人的血脈了。大概沒人可以想到,她也是一個會被人憧憬的女性,鐵匠愛自己的妻子,猶如愛着一朵美麗的花,但他愛着醜雞的時候,他就像是在對着一棵飽受摧殘但仍然巍然而立的樹木表示無上的敬意。但他不能,不能說,不能讓醜雞發現,之前他們之中也有人不彼此相愛,但醜雞一旦發現,就會立刻把他們送回到高地諾曼,因爲這裡最不需要的就是愛和溫暖,它們會讓人變得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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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雞當然不知道就在她身邊就有一個愛慕者,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一頂頂帳篷上。
七年的時間並不能說短暫,獸人們即便再愚笨,也知道有一些可憎的人類正在與他們作對,在格什的召喚下,像這樣零散的小部落已經越來越少了,而且他們也學會了警戒與陷阱——除了值夜與巡邏的獸人之外,在每個帳篷的外面,還用鐵鏈掛着一個人類奴隸,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看到敵人的時候大聲喊叫——就像是人類在庭院裡放着的狗。這些“狗”,如果醜雞和她的同伴攻破了部落,都會被殺死,和獸人一樣,當然,他們可能是有苦衷的,或是無法辨別出醜雞等人與其他獸人的區別,又或是自己的孩子,親人,或是愛人受到了威脅,但……有很多事情,原本就是無法以對錯來判定的。
真香啊,鐵匠在心裡想。
獸人的部落中正在預備晚上的食物,強壯的獸人女性鞭撻着奴隸催促着他們儘快收拾好肥美的盤羊,羊的油脂滴落在火焰上散發出的香味可以讓一個飽足的貴人都爲之垂涎三尺,更別說是連着三天只能用草籽與根欺騙胃部的人類了。
獸人們並沒有懷疑過這些突然闖入他們視野的盤羊,他們如同每一個自認爲幸運的人那樣肆意地享用了肥美的羊肉和酒,在星河升起的時候,他們就睡了,也許是因爲這裡距離獸人們所謂的王都只有數百里的原因,這些獸人幾乎可以用懈怠與鬆弛來形容。
醜雞沒有等待很久,在星辰的光取代了原先殘留的陽光的那一瞬間,她就如同野獸一般,四肢着地地向前爬去,她的動作協調而又優美,速度迅疾且隱蔽,當她在一座帳篷前支起身體時,那個人類的奴隸纔看到了她,那是個人類的少女,成爲獸人奴隸的時間還不是那麼久,這點從她尚算圓潤的胸膛可以看出——她張開了嘴,想要叫喊,可又突然停住了,爲了將這聲尖銳的高聲叫喊吞嚥回去,她幾乎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但她確實沒有發出哪怕一點聲音。
好孩子,醜雞用脣語說,接下來就是殺戮的時間了,少女看着帳篷中火光升起,奇異地感覺不到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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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醜雞問。
“一百一十三個。”鐵匠說。他看了一眼被區隔在人類奴隸之外的一些……人類,在醜雞他們出現的時候,他們都大聲地喊叫了,所以是對於醜雞等人,他們已經是如同獸人一般的敵人了。
就在醜雞的同伴準備結束他們的性命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突然瘋狂地大叫起來,他喊着一個陌生的名字,人們沿着他的視線看向醜雞身側——那個沒有喊叫出聲的少女正站立在哪兒,身上裹着一件獸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劫掠而來的斗篷。
“他是你什麼人?”醜雞問。
“我的……愛人。”少女說,但醜雞無法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一絲愛意。
“你要我留下他的性命嗎?”
“不,”少女說:“他是一個商人,”她說:“也許是突然發現獸人這裡奴隸買賣的利潤纔是最可觀的,所以……這裡都是他的朋友和夥伴,只是他沒想到獸人從來沒有想過和他做所謂的生意。”
醜雞點點頭,她明白了,那個男人是第一個被拖去宰掉的,在被砍斷脖子之前他還在不顧一切地大聲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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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的王庭沒有任何固定的建築,只是一頂接着一頂的帳篷,在最大的那個帳篷裡,坐着格什,還有他所相信的一些年輕獸人們,所以緬懷過往的部落首領,祭司還有戰士,不是被他驅逐和處死,就是留在了高地諾曼——他們堅持自己的意見,那麼格什就讓他們堅持,最後的結果每個人都能看見。雖然格什知道還是有一些祭司在嘀咕他奸詐的不像是一個獸人。
今天格什是來宣佈一件事情的,不過這件事情剛一宣佈,帳篷裡的獸人們就不禁喧擾起來了。
“距離冬天還很遠。”一個獸人戰士遲疑地問道:“我們的王,難道我們現在就要去進攻雷霆堡嗎?”
格什笑了笑,發自真心地說,他並不介意地位低於自己的人提出疑問:“是誰規定的,”他說:“獸人們只能在冬季來臨之前攻打雷霆堡?是誰?是偉大而強大的卡烏奢,還是我們所知道的任何一個神祗?沒有。”他威嚴地環視周圍,尤其是那些祭司們,“那麼我們爲什麼一定要在人類做好準備的時候去攻打他們的堡壘?”
“我們能夠擁有多少武士?”一個祭司問道。
“兩萬個。”格什說。
“但他們仍然很小,”另一個祭司說:“他們還都是崽子。”
“崽子一樣有爪子和利齒。”格什一把抓過身邊的一個獸人,他的毛髮顏色還很淺,也有點稀疏,表明他確實還是一個幼崽,但格什掰開他的嘴,讓獸人們看到口中尖利的牙齒。
“我們應該繼續等待。”先前的祭司說:“最好能夠在卡烏奢的旨意之下。”
“卡烏奢已經給了我們旨意,”格什粗暴地將展示用的獸人武士扔到一邊,“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從高地諾曼的王都傳來,”無視於祭司們的騷動,他繼續說道:“也許你們還未能知道,卡烏奢的追隨者們,高地諾曼激怒了一條古老的紅龍,他們的王已經死了,而他們的王的兒子還在吃着媽媽的奶水。”
他站了起來:“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讓我們注視着雷霆堡,按照人類的禮儀與法律,在城牆上升起黑旗的時候,就是他們的領主要回歸王都,參加國王葬禮,或許還有新王的加冕儀式的時候,而我們還要等他結束這一切,回到雷霆堡,做好防備的時候纔去攻打雷霆堡嗎?恕我直言,那仍然將是一場令可敬的卡烏奢震怒的失敗。”
祭司們交換着眼色,他們幾乎不怎麼敢與這位獸人之王對視,卡烏奢在上,看看他們的年紀,他們之中連一個毛髮發白的祭司都找不到……沒人想要,或是敢於繼續與格什就這個問題針鋒相對下去。
但他們仍然有那麼一點不甘心。
彷彿冥冥之中,卡烏奢迴應了他們無聲的祈求,一個獸人武士突然高聲請求進入帳篷。
“有什麼緊急的事情嗎?”格什問道。
“野鼠已經叼走了誘餌,”那個獸人武士說:“誘餌的香味飛散在呼嘯平原上。”
父母突然告訴我,他們要去外面和朋友吃飯,嗯……這很好。但是,你們不覺得你們忘記了些什麼嗎?我啊我啊我啊,你們的女兒啊……這就是我爲什麼必須抽出半小時來滿足我空虛的胃的原因……抱歉……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