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帶着手下的弟兄衝進坎大哈後沒多久,就意識到自己好像幹了一件蠢事,他原本只帶了千八百人的樣子,但衝進來沒多久,感覺就像是四方響應,萬民景從,不一會兒到處都是打着他旗號要救曹昂的,甚至到後面曹彰壓都壓不住,居然有人喊出了曹彰的心聲——扶世子登基!
沒什麼好說的,曹彰人都傻了,他之前喊得震天響,其實更多是以振聲勢,好從監獄裡面將自己大哥接出來,讓自己親爹別找自己和老哥的麻煩,沒想到,現在這個聲勢啊!
總之控制不住了!
“曹操不仁,當逐之!”曹彰帶隊衝進坎大哈大門,不到五百米,周圍小老弟的口號已經匯聚起來,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號子。
曹彰意識到不好,但這個時候大勢已成,他好像已經阻攔不了了,考慮到韓信教育他的,不要違逆大勢,這個時候調頭基本等同於掉頭的曹彰,果斷硬着頭皮帶隊往前衝,不準備殺到坎大哈秘獄那邊了,而是準備衝到府衙那邊,攜大勢和曹操進行對話,提出自己的正確訴求。
至於說放任這些人,說實話,曹彰就算腦子不是很好,他也清楚要是就這麼放任這羣人去衝擊府衙,沒有他在前面帶隊壓着,很有可能爆發流血事件,一旦事情到了哪一步,自己親爹今天可能就沒了。
曹彰只是想要救自己的大哥,又不是想要搞死自己的親爹,再怎麼說親爹也是生他養他的,只是最近幾年乾的事情有些不太符合曹彰在長安學習的那些思想道德之類的玩意兒。
有一說一,讓年紀不大的孩子,在脫離父母的情況下進行學習,很容易會沾染上學校傳播的某些認知,三觀貼近於教育者所要傳遞道德三觀。
這種教育方式,在這個時代能認知到的人不超過五個,而陳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相比於姬湘那種暴力洗腦,陳曦那等潤物細無聲的手段更爲有效,最起碼隨着這些諸侯、世家的精英子弟研讀陳曦精選的教材,陳曦的某些普世道德、是非對錯、民族文化觀念什麼的,自然地傳遞了下去。
文科性質的知識會自然的帶着編寫者的社會認知,以及道德觀念,這是作爲作者本身不可避免的自然流露,甚至很多時候,作者拿着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是無法檢查出來這種認知和道德層面的瑕疵。
所以很多時候,所謂的亮屁股,其本人是無法察覺的,因爲其本身就生存在這個邏輯和思維構想之中,是無法發現自身這等問題的,甚至被別人指出來,在其本身所掌握的知識和邏輯之中能自洽運行的話,這種指點就會變成一種所謂的挑刺。
知識的傲慢便是如此!
反過來講,陳曦自己檢查不出來自身當前運行社會所存在的漏洞在哪裡,也是因爲陳曦本身掌握的知識和邏輯是自洽的,和這個時代以某種詭異的方式結合之後,能自然的增殖且平穩運轉的話,陳曦除非花大量時間從根子進行解析,纔有可能意識到那些架構有問題。
而陳曦本身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從根子上去辨析這些玩意兒,另一方面,很多東西,陳曦其實也本着,在其能平穩運行的情況下,不要干涉的邏輯,因爲社會層面的任何玩意兒重組,都會帶來整體的動盪。
每一條命令都是需要取捨的,因爲必然會有受益者和受害者,早先那種幾乎沒有利益損傷者,只有受益者的時代,早都過去了,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需要仔細評估,甚至實地去探查確定,才能下定決心去推進。
這等思維的模式,這種對於社會認知的邏輯,陳曦在太學的那些書裡面都進行過描述,所有在太學學習過的年輕一代,都必然會受到這種思維和認知的影響,民族文化的歸屬感什麼的,也淺述在書中。
經過這麼一個教育之後,這些下一代的精英雖說還會因爲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鬥來鬥去,但他們最起碼有一個完整的漢家天下的認知,即我們是誰,我們到底在做什麼。
至於老一輩,陳曦已經放棄了,超過三十歲的人都有了自己對於世界的認識,有了完整了三觀,再教育也改變不了他們最基礎的認知。
所以陳曦對於老一輩能談理想的談理想,比方說劉備、比方說少部分站在頂尖的世家,對於能談物質的談物質,比方說大多數的世家,以及絕大多數的普通人,對於基本沒什麼好談的也就是如曹操這種,那就只能搞點求同存異,實在不行就放着別管,說不定時間會證明一切。
總之,但凡是在太學跟着王烈、司馬徽、陳紀這羣人學陳曦發放的那些經典的年輕人基本都承接了陳曦的道,畢竟陳曦除了強大,其道德也是爲人認可的,哪怕被調侃是芝麻團子,但陳曦所做的事情,所行的道德是能匹配上聖德的。
哪怕換個世界,陳曦一直推行的一切,也是能道一句道德君子的,畢竟聽其言而觀其行,相比於陳曦嗶嗶的那些,陳曦做的纔是事實啊。
曹彰這等在長安親眼見着陳曦一步步推動社會發展直到百姓安居樂業,自然而然會認同陳曦的道理。
甚至直接點講,曹彰如果一直在曹操身邊,學的是曹操的那套,那今日絕無帶兵入坎大哈救曹昂這等完全出格的做法!
和曹操博弈的是民心,但民心之下流淌的是陳曦的法理和道義,是二十年不斷地努力,重新構建的社會道德體系,沒有這個,哪裡來的現在這一幕,既沒有曹彰,也不會有士卒的主動加入。
“曹操不仁,當誅之!”曹彰帶着人又奔行了千米,中間已經匯聚起來了坎大哈之中小半的有心人,而在匯入的過程之中,不知道是號子喊錯了,還是有人故意爲之,反正就是從逐之,變成了誅之。
哪怕是在曹彰努力的矯正下,依舊沒有將號子改過來,誅之逐漸的蓋過了逐之,曹彰的臉都綠了。
“你帶人走小路先去通知典將軍,讓他保護好府衙,千萬不要讓我父親出來。”曹彰趕緊通知了一名曹家的百夫長,這種時候,哪怕是對曹彰而言,也只敢讓曹家的家生子前去通知了。
“哥們你幹什麼?”曹氏的百夫收到曹彰的傳音,找了一個機會,就鑽進了巷子,然而還沒衝進去,就被兩個老兵一左一右的夾住了。
“我勸你少整點花活。”夾住曹氏百夫的一名壯年人冷冷的說道,曹氏的百夫有心掙扎一下,卻發現雙方的力量差距很大。
“你們是什麼人!”曹盈雖說被兩人挾住,但也沒什麼畏懼,坎大哈好歹也是漢土,隨便殺人,自然會有人追究。
“徐州人。”壯漢的眼中浮現了一抹冷漠之色。
曹盈心中一驚,瞬間明白爲什麼從逐之,變成了誅之!
“這種小嘍囉你跟他說什麼。”另一個壯漢看了一眼曹盈,對視的瞬間,曹盈感覺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隨後天旋地轉。
“我還以爲你會順手殺了這傢伙。”華犇看向一旁的高翼,在華犇的印象中,自己這個哥們殺性很重。
不過想想高翼原本是徐州富戶,家中高堂俱在,兄友弟恭,結果出去打個獵回來,全家十幾口死光了,連祖墳都被掘了,殺性能不重嗎?
“殺這種人沒有意義,我這麼多年已經想明白了,這等士卒在戰場遇到了,在鄉野屠殺時遇到了,殺掉就是了,其他的時候,他們不過受曹賊的驅使而已,沒必要下殺手。”高翼相對理性的開口說道,“更何況對我而言,低於五重熔鍊的士卒,除非大規模圍攻,否則沒有任何意義。”
華犇看了一眼高翼,多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犢子當年退伍的時候就是精銳,前些年就已經是六重熔鍊了,現在難不成七重?
“你七重了?”華犇不可思議的看着高翼詢問道。
“沒有,只是和從北歐回來的老哥聊了一些東西,自創了天賦的終結技而已。”高翼搖了搖頭說道,“虎衛軍如果阻攔就交給我,裝甲的厚度對於我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就不應該退伍,不退伍的話,你現在說不定已經七重,十五級爵位了。”華犇帶着幾分可惜說道,這老弟真的是天賦異稟了。
高翼沉默了一會兒,他退伍的原因很簡單,直接點講就是因爲元鳳元年真的統一了,沒辦法在戰場殺老曹的人泄憤。
再加上老曹屠徐州的事情沒清算,高翼當時轉不過彎,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老大劉備不給自己報仇,一怒之下直接退伍了。
順帶當時陳曦搞相親,那條特殊的不允許徐州人迎娶曹氏和夏侯氏其實就是針對這些傢伙說的。
後面結婚了,有了孩子,華犇和高翼這種心態好了很多,也能理解劉備和陳曦當年的行爲,但理解歸理解,仇還是要報的。
這些傢伙狠狠地給世家打工賺錢,靠着驚人的戰鬥力,基本在孩子五歲的時候,就攢下來了足夠子嗣一輩子吃喝的本錢。
說實話,那個時候華犇和高翼就已經拉攏了幾十個老兵準備來襲殺曹操,相比於殺普通曹氏士卒,對於這些人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們真就是奔着除首惡,也就是噶掉曹操而來。
然而被各自的老婆阻止了,畢竟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不可能這麼隨意出動,華犇和高翼等人對於自家妻子的阻攔很是不滿,但考慮到自家妻子說的理由確實是非常有道理,也就沒有出發。
終歸家人已經死了十多年了,自己也有了新的家庭,也有了兒子,從原本孤零零的一個人,再次恢復到了一個小集體,成爲了家長,需要爲自己的一家人去考慮,再不是以前的那種老子爛命一條,大不了一死的單身狀態,身上的責任隨着家庭的擴充,也在不斷地增大。
可以說,華犇和高翼這等成功人士,這種在本地當縣尉、郡尉的人物,如果老曹不出錯的話,他們就算和老曹有滅門之仇,受限於家庭現狀和當前的社會地位,在子嗣成年之前,也基本不可能來和曹操拼命。
畢竟這些人現在也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光腳了,他們也穿上鞋了,而有些時候,穿上了鞋,也就意味着負累,意味着不能再像之前那麼放縱。
反過來講,社會層面的束縛一旦加身,而且選擇了屈服,那再想要脫身就很困難了。
當然,這是原本正常的情況。
不正常的在於,曹操在前年年末的失誤,那一次暴雷,讓華犇和高翼這種和曹操有仇的老兵看到了希望——之前老婆覺得我這麼去刺殺曹操太過危險,但這次曹操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坎大哈內部動盪,我衝過去,搞不好還真能搞死曹操,以祭徐州人士在天之靈啊!
這次連這些人的老婆都說服不了了,華犇和高翼帶着那些在戰場結識的徐州弟兄,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衝往坎大哈,甚至爲了抄近路,這羣人直接走的是雪山,強行翻山越嶺過來的。
來了之後發現老曹已經被擡去長安了,主事人是曹昂,然後曹昂的母親和弟弟還被樑和給砍了,他們衝曹操家亂殺的話,好像會導致大問題,這就很讓這羣人徐州人難受了。
於是跟來的理智派就拽着這羣人回去了,然後過了一年,他們聽說曹操又回到坎大哈了,華犇和高翼帶着幾個實力靠譜的兄弟就又來了。
有些事情,你一直不去做也就那樣了,但你一旦開始做了,那阻力什麼的也就無所謂了,華犇和高翼就是如此,之前還考慮這些考慮那些,上次逮住機會殺過來之後,這次收到消息,直接讓小老弟代管,親自帶隊殺了過來,就看什麼時候逮住機會直接將老曹弄死。
然而來了之後,一直沒有等到機會,老曹出入都有護衛,不過這個正常,徐州有一些老兵,尋思着自己兒子長大了,自家該安排好的也都安排好了,差不多年齡也到了,能活五十歲已經不虧了,就提着武器來找老曹了,這操作就跟洛陽老哥去找三傻一樣。
別看三傻戰鬥力超老曹一個大級別,但三傻出門也是要帶護衛的,因爲某些老兵真的能在刺殺的時候乾死三傻之中任意一個。
尤其是刺殺不同於軍團作戰,不需要考慮誤傷的問題,李傕下蔥嶺遇到最離譜的刺殺,真就差點死掉。
洛陽那五十多歲的老哥出現在李傕面前的時候,就帶着死志,當着李傕的面吞下了一個內氣離體級別的血珠,然後動用天賦暴力榨取了所有的內氣,強行用力量整合,精氣收束,意志破限,超模壓制,鋼鐵之軀這個幾個天賦在自己被炸成齏粉之前,打出來了絕巔一擊。
李傕差點就被當場打死了,從那之後三傻出門起碼帶五六百人。
順帶從那之後,蘭陵蕭氏就不怎麼往外賣內氣離體血珠了,也不怎麼隨便吸納精銳老兵來捕捉奇怪的實驗牲口了。
三傻面對刺殺都是如此謹慎,老曹那自然更謹慎了,出入全程有典韋保護,唯一沒有典韋保護的時候,也就只有在長安。
問題是陳曦完全不想讓老曹死在長安,死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行,反正別死在長安就是了,於是那段時間徐州的老兵不是放假休息,就是接到了療養任務,再或者有什麼特殊的公職需要出任。
畢竟老曹死在長安,那真就屬於是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噁心人。
若非如此,就徐州人搞曹操那個積極性,遇不到也就罷了,遇到了真的會給兩劍瞧瞧的,理智這種東西,對於有滅門之仇的徐州人而言,不存在的概率更大一些。
華犇和高翼這次來就是延續去年和前年,本着浪費倆月看看有沒有機會,結果這次機會真的來了。
“曹賊不仁,誅之!”在徐州人的帶領下,號子最後被扭變成了這樣,本地老兵雖說也察覺到了號子的變化,但並沒有太深的感觸。
至於說意識到問題,並且藏在人羣裡面想要扭轉這點的毛玠根本帶不動節奏,畢竟人心向背,老兵之中的大多數雖說沒有誅殺曹操的想法,但其他人要誅殺,他們也不會特意阻擋啊,這麼一來,走在最前方的曹彰額頭的汗水都滲了出來,這是真的要弄死自己親爹嗎?
曹彰一頭汗水雨水攪合在一起,腳步無比沉重,明明有內氣離體修爲卻顯得極其疲累。
路走完了,曹彰抵達了府衙,虎衛軍排列成防禦陣型堵在前方,至於他的老父親,曹彰沒有看到,但典韋在這裡,那說明他老父親還在府衙,畢竟現在的局勢已經讓曹彰理解爲何他爹旁邊永遠站着典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