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多謝張先生了，如果不是你，我女兒阿玉可能就要吃虧了。”
張玉阿母微笑看着張越，語氣誠懇。
張越笑道：“阿姨客氣了，說來也是因爲我，才讓阿玉受了牽累，不過好在安全無事，否則我真不知道如何跟阿姨交代了。”
張玉阿母搖頭：“我家和林家是十多年的恩怨了，就算沒有張先生，遲早有一天，林家也會找機會弄出事情來，哎，真是冤孽。”
張越聞言目光一閃，問道：“阿姨，問個冒昧的問題，你們和林家到底是什麼恩怨，居然十多年了，還在記恨。”
張玉阿母苦笑道：“說來附近的人都知曉的，小玉阿爸和玉響阿爸當年是很要好的朋友，兩人都是出身漁家，但是不甘心貧苦命運，所以出來闖蕩，後來小玉阿爸運氣好點，被本地的堂口虎牙堂看中，入了夥，後來小玉阿爸成爲了正式成員，所以玉響阿爸羨慕小玉阿爸的生活，也想入夥，但是當時那個時代，混生活的人太多了，本地就有四五個堂口，一直都是相互混戰的，當時小玉阿爸每次出門，我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回不來，如果不是一入堂門，終生不悔，否則就會受刑，我是怎麼也不想讓小玉阿爸做哪一行的。就在玉響阿爸入夥幾個月後，一次意外，小玉阿爸帶着玉響阿爸執行任務時被人伏擊了，當場小玉阿爸就被砍死，而玉響阿爸運氣好點也被打斷了一條腿，成了殘廢，自那以後，不說我和小玉的生活一落千丈，朝不保夕，玉響一家人也和我們反目爲仇，把玉響阿爸變成殘廢的原因怪罪在我們身上。”
張越聽了這才恍然。
感情兩家人還有這麼一段過去。
不過從這裡可以看出，張玉兩母女是無辜的，當年不管是玉響阿爸要求入夥，還是小玉阿爸帶他的，既然他都入夥了，說明是情願的。
且混堂口的，可以過好日子，但是也應該明白，人在江湖，朝不保夕。
只想過好日子，而不想承擔後果，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張越覺得，不管以前如何，現在林家依然怪罪小玉母女，這是很不該的。
“原來是這樣，阿姨，說句實在話，你們太縱容林家了，當年不論孰是孰非，小玉阿爸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的，玉響阿爸卻只是瘸了一條腿，至少他還活着，而且，這麼多年來，你們一直受欺負，他爲你們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嗎？”
張玉阿母沉默。
張玉苦澀的道：“這些年，林阿叔早就沒有理會過我們了，偶爾碰到我們，也會急匆匆避開，從不和我們說話。”
張越哼道：“這就是了，這個人就是個白眼狼，看別人過好日子了，就眼熱，自己也想去，可是他卻沒想過自己能不能過這種日子。等出了事，就把錯全部怪罪在別人身上，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結交。特別是這些年，你們母女還受林家媳婦的冷嘲熱諷，甚至她還想對小玉出手，可見這一家人都不是好東西。”
張玉阿母嘆息道：“過去的都過去了，我這兩天感冒，就在家裡好好想了的，我是想彌補玉響阿爸的，可是這麼多年，卻越做越錯，我是不在乎了，但是我不能不爲小玉着想，所以我考慮，是不是轉掉夜市的攤子，帶着小玉回老家，至少這樣過的平靜點。”
“啊？阿母你要回老家？不，我不回去，這麼多年了，老家的親人沒有一個人過來問過我們，顯然他們也是看不起我們母女的，阿母，再苦再累的生活我都能堅持，但是我受不了親人冷漠的目光，阿母，我們不回去好不好。”張玉眼眶一紅，倔強的看着阿母。
張玉阿母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臉上全是悲切。
看着兩母女如此，張越笑道：“阿姨，其實不用這樣，相信經過這一次後，林家是不敢再來招惹你們的，何必想着離開。”
張玉母親只是沉默，顯然十幾年的默默承受，讓她早已經不相信林家會改變的。
張越道：“再說了，阿玉在這裡長大，在這裡學習，早就習慣了臺北的生活，如果冒然轉移，或許會影響她的成長，學習，我覺得，阿姨要是爲阿玉考慮，就繼續留在這裡。”
阿玉連忙點頭道：“對呀阿母，我們不要離開好不好，阿玉捨不得。”
張玉母親笑了笑，終於點頭道：“好吧，只要你開心，阿母無所謂。”
“嗯！阿玉會一直開心的，我們都會好好的。”張玉咧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張越連忙轉移話題道：“好了，說了這麼久，肚子早就餓了，阿姨，不會怪罪我不請自來混口飯吃吧？”
張玉阿母道：“張先生說笑了，您能來就是貴客，就是寒舍簡陋，有些怠慢了您。”
張越笑道：“阿姨不用這麼說，您直接叫我小越就好，說真的，我對於小玉是挺喜歡的，她和我妹妹很像。”
阿玉好奇的道：“越哥哥還有一個妹妹？”
張越點頭：“她今年十三歲，正在讀初中，就是臺灣的國中，和你一樣的可愛，不過她從小被慣壞了，性子很野，和男孩子似的。”
阿玉聞言目光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呢喃道：“越哥哥的妹妹一定很幸福。”
一席談話拉近了三人的距離，然後張玉自告奮勇，開始準備飯菜。
張越就在客廳陪張玉母親聊天。
和張玉的偶遇算是一次意外，來張玉家，也是因爲張玉解開了自己的心結，且她和自家妹妹年歲相仿，心中喜愛，所以這才順勢而爲。
對於這一家，張越並沒有什麼刻意的想法，或許因此以後有所交集，成爲通家之好，也或許一次相聚，各奔東西。
張越也說不準以後會怎麼樣，但是他很享受現在，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攀比歧視，就是普普通通的相處。
這樣的相處讓張越很享受。
他突然發現自己有很久沒有享受這樣的生活了。
曾經年少在家鄉，無憂無慮，開開心心，有些頑皮，有些搗蛋，有些任性，有些開懷。
但是自從輟學後來到海州，自己就進入了另外一個生活怪圈。
工作，回家，陪女友，工作，回家，陪女友。
在海州的兩年生活，自己再也沒有閒散鬆心的時刻，每日都在操勞，操心，雖然對未來懵懂，卻極度疲憊，就如同病態的健康，看似是愉快的，實則就是一座沙雕，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事後果然如此，女友的背叛，一下子擊垮了張越，讓他夢想構造的美好未來，瞬間崩塌，那種打擊，張越自認爲不願意承受第二次。
而後來得到了異能，張越卻又因此滋生了野心，想要成爲人上人，成爲高高在上，無人能夠欺負的存在。
之前張越還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夢想。
但是現在隨着和張玉阿母的聊天，聽她說小時候在海邊無憂無慮的生活，長大了出海打漁收穫後的喜悅，和張玉阿爸結婚後雖然沒有多少錢，卻過得很快樂平靜的小日子，還有後來張玉阿爸想要讓張玉阿母母女倆過好日子，爲此準備來臺北打拼，而後果然讓張玉阿母母女倆過上了好日子，不過張玉阿母告訴張越，她那時候其實不快樂，每次張玉阿爸外出，她都會提心吊膽，因爲她聽說有很多寡居婦人都是混生活丟掉了性命，她寧願不要這種好日子，也不要張玉阿爸出去混生活。可是堂口這種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所以她也只能每日祈求。
可是老天爺不會讓一個人永遠幸運的，在阿玉兩歲的時候，張玉阿爸終於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張玉阿母告訴張越，那時候是她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歲月，曾經有一段時期，她恨不得自殺了去陪張玉阿爸，不過每次都在張玉那純真無暇的笑容下放棄了想法。
後來，張玉阿母也就放下了悲傷，開始爲生活努力，爲阿玉努力，慢慢的，也就走出了噩夢，開始了平平淡淡的生活。
張玉阿母是用很平緩的語氣訴說過去的，語氣中沒有了悲傷，有的只是唏噓，還有隱約的提醒。
如果是一般人，張玉阿母說的話，聽了也就聽了，頂多也就是感懷一下人家真的是不容易。
但是張越卻是不一樣。
他小時候的生活和張玉阿母很相似，都是愉快的童年回憶。
但是之後的遭遇沒有張玉阿母那麼悽慘，卻也讓他感覺很抑鬱，特別是得到了風穴異能後，人變得野心勃勃，什麼事都敢做，雖然自認爲有一絲道德底線，但是所作所爲，卻全都是普通人不敢做的。
此刻張越放空心靈，感懷自身變化，突然之間覺得有些冷。
自己似乎正在變得不像自己了。
自己正在往一個惡魔的道路上行走，在所謂的底線的自我催眠下，不斷的降低底線，之前在海州的幾次行爲，就是如此，往復幾次後，或許自己就會想，世界上壞人那麼多，自己何必堅持什麼底線，或許我的所作所爲，就是爲人民做好事。
想及此，張越面色有些發白，雙手不自覺的攥起拳頭，捏的手背關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