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練的刀光之下，血色天地破碎，龍玉的身影倒射而回。
這道身影之下，法劍切開地面的聲音窸窣迴響在整個校場上方。周凌霄踏前一步，手掌向前一抓一轉，龍玉的身影才徹底停下來。她原本簡練的頭髮已經微微凌亂，急速的碰撞之下不復原本的冷靜，她擡起頭看了關明玉一眼，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坐了下來。
王梓信臉色一變，就要踏上前來，而這時，周凌霄伸手攔在了他腰間。他微微轉頭，就見周凌霄朝他搖了搖頭。
搖頭？他臉色更加陰沉：“師兄，龍師妹受傷了！”
周凌霄刻意壓低聲音更顯醇厚：“不要打擾她，關師弟助了她一臂之力，她正在領悟劍意的關頭，一旦再有異動，將功虧一簣。”
王梓信冷哼一聲：“領悟劍意？他根本就沒有用出劍意！”
周凌霄平靜的搖搖頭，語氣輕和：“意在心中，而不在刀上。能到這一步的，都是站在入道邊緣的高手。龍師妹與他過了三招，每一刀都是不同的路子，強橫無匹的力量，普照天下的光芒，俯瞰蒼生的星辰，龍師妹是當局者，她的感受更加明顯，自然有所收穫。”
王梓信臉色更加陰沉，語氣彷彿不敢置信：“師兄，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周凌霄臉色微微一沉，語氣依然平靜，但蘊含着不容商量的肯定：“你看不出來，是因爲你境界不到。師弟，回化龍峰後，你閉關一年，不領悟劍意，不準出來。”
王梓信臉色急變：“師兄？！”他急速說道，“師弟愚鈍……”
周凌霄腦袋微微向他面前一轉，根本沒聽他接下來的話語，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疑惑：“嗯？”
王梓信的聲音啞在了嗓子裡，血色上涌顯然憤怒異常，但卻恭恭敬敬的低下頭：“是，師兄。”
他狠狠的瞪了關明玉一眼，邁出來的步子帶着不甘與憤怒，緩緩收了回去。
而三人的另一邊，關明玉提着自己那把怪異的龍伯大刀，對眼前的一切似乎毫無所覺。在他的對面，龍玉盤膝而坐陷入了深層次的體悟，王梓信一臉陰沉，李笑川若即若離，只有周凌霄，一臉平靜。
一柱香之後，原本如同石柱的周凌霄身子向前踏出，而這一刻，原本盤膝而坐的龍玉猛然睜開了眼睛。
在環視一圈之後，她輕輕的站起身轉過來看向周凌霄，語氣帶着一絲欣喜，也帶着一絲遺憾：“還是積累不夠，明明就站在門前，卻推不開這扇門。”
周凌霄面色絲毫不變：“心念境的修行者，將心念之光與意境、神通符文相合，念頭入微，到了這一步，就是我們俗稱的心念二重見微之境，可以真正形成幻境。再之後，便是玄光化生，所過之處便是幻境，所想即是所指，是心念的第三重境界，稱爲玄光。像你們，都是站在見微之前，意境不夠凝實，心念之光操縱不夠入微，這都是心念第一步的特徵，就算是幻境也容易被破。”
“要凝實幻境再與心念相合，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這才點點頭，看着龍玉一字一句的說道：“能到這扇門前已經是僥倖，不要多想。”
龍玉狠狠的點點頭，笑容綻放：“有機會我會還他的。”
周凌霄嚴肅的表情這才緩和下來，朝另外兩位聖子看了一眼後緩緩走向關明玉。
在關明玉眼裡，周凌霄的每一步都如同丈量，精確到連他都很難發現其中的差異，想起這些天聽說過的傳聞，他微微嘆了口氣。如果沒有系統，周凌霄肯定是自己最想成爲的那類人。而現在，自己已經站在另一個角度去看他了。
不是高度，而是角度。
在他身後，另外幾人身子悠忽後退。他這纔開口說道：“沒想到關師弟這麼大方。”
關明玉搖了搖頭：“左右也不是什麼高深的東西，哪裡來的大方不大方？”他這也是實話，對他來說，真正重要的可不止這點東西，而是那一直不敢暴露出來的系統和強大兌換，刀意不過是他掌握的能力中的一種。
周凌霄微微一愣，接着在方正的臉上露出一個放鬆的表情：“師弟的自信是爲兄學不來的。”
關明玉也笑了起來：“我也學不會師兄的堅持。”
周凌霄表情突然凝重：“你走到這一步，哪裡少得了堅持？”他再度踏前一步：“不必打機鋒了，師弟，讓爲兄稱量稱量你的刀法。”
他伸手一抓，一把唐刀式樣的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關明玉擡刀斜拿，一言不發的用動作代替了語言，周凌霄橫刀於胸前，魚龍道第七十二代弟子中刀法最強的兩人，終於正面對上。
關明玉臉色凝重，周凌霄已經踏入心念三重，哪怕自己修煉的真經，在靈力的質量上也絕對不如他。按照傳言，天賦普通至極的周凌霄能走到這一步，實戰經驗比幾個世界殺過來的自己更加豐富，刀法已經站在了入道邊緣，更是修行兩一門絕世神通，除非自己暴露底牌，不然這就是一場真正的惡戰，贏面極小。
在急轉的心思中，他率先出手，刀尖直指周凌霄眉心。紅色的心念之光佈滿全身的瞬間，意識海里的金色橋樑就已經微微震動起來。心念三重已經是時時刻刻幻境加身，如果沒有神魂秘法鎮壓，恐怕光是幻象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周凌霄提刀上挑，如同對來勢洶洶的龍伯之刀毫無所覺。唐刀如同老朽的樵夫，在急速的刀光中顯得緩慢至極。
動靜之下，兩人的戰鬥風格一目瞭然。關明玉以快求勝，周凌霄不變應萬變。
“嗆”的一聲，兩人的刀碰在了一起。
關明玉心裡一驚，這柄唐刀也是半步法寶，不比自己的龍伯之刀稍弱，甚至微微壓制了目前只是道器的龍伯之刀。如果不是龍伯之刀本質是天器隕落的話，甚至會被徹底壓制。
他毫不猶豫，刀光再次揮出，如同扭曲的銀蛇一般斬向周凌霄。
周凌霄心裡一沉，關明玉的刀法真的已經站在了入道邊緣，每一刀都是信手拈來，似刀譜而又非刀譜，已經有了屬於他自己的印記，軌跡清晰而又陌生。這分明是經過幾十年錘鍊的刀法，在極致的熟悉中找到的自己的刀。
就算是他自己，也纔在三年前走到這一步。他心裡暗歎一聲，手上絲毫不亂，刀身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出現，以比關明玉收刀快一絲的速度，點在關明玉已經撤回的刀上。
關明玉刀身一抖，瞬間被打破了玄妙。他暗叫一聲不好，周凌霄的靈力無論是質還是量都比自己更強，這一絲就是天淵之別。除非自己找到解決的辦法，不然刀法相近之下，只需要十來招，他就能真正攻破自己的刀法，讓自己再也沒有反抗之力。
心念一動，神通符文已經加持在了他身上，在他的刀下，如同星辰的虛影在不可見的刀光中盤旋，一股俯瞰天地的氣勢在他身上浮現。在刀勢落下的軌跡中，星辰的虛影不斷墜落。
“這就放大招了？”周凌霄心裡納悶，但手上絲毫不慢，刀光如同奔騰的洪流，斬向了關明玉下落的星光。
這纔是他真正的刀法，從入門修煉到現在，從未改變過的刀法，奔流刀法。
原本外門弟子就能修煉的刀法，他竟然修煉到了這樣的地步。一刀之下，刀光如同洪流，一切抵抗都會被淹沒。
星光與洪流雙雙破滅。
關明玉絲毫不停，靈力居於劣勢的自己決不能讓周凌霄緩過氣來，不然一定會輸！他再度出刀，身影如同彩虹一般，在雨季歌聲裡如同庚金一般，刺向了前方沉穩方正的臉。
周凌霄面色絲毫不變，刀光化爲從天而降的匹練，飛流直下的流水淹沒了星光，淹沒了彩虹，淹沒了歌聲，張狂的如同九天墜落的銀河，美麗卻又危險。
關明玉再度抽刀，刀身纏繞着更加磅礴的星光，呼嘯而下。在他的對面，周凌霄的刀如同從虛空中伸出來，刀刀皆點在他的進攻之上。
這樣精妙的招式，讓周圍觀看的真傳弟子們目瞪口呆，就連白無憂也是一臉凝重。而眨眼之間，兩人就是九次交手。
關明玉從來沒有試過被徹底壓制的滋味，周凌霄對奔流刀法比自己更熟悉，他的刀法同樣站在入道的邊緣，甚至比自己更進一步，靈力比自己更強，寶刀比自己更好，一切都是從來沒有過的體會。
“如果小北斗降世刀真正屬於自己，或許就不再毫無反抗之力了。”他這樣想着。
而遙遠的江村，那位江長老嘴脣微張。
“找到你自己的刀！”聲音如同響徹在耳邊，關明玉如遭雷擊，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正在消失，只剩下一柄壁立千仞的刀，在虛空之中不斷的演練着刀法。
解牛刀、無極刀、春花秋月刀、小北斗降世刀、碎空刀、四象星宿刀……所有學過的刀法在他的腦海裡炸開，只剩下盤旋的刀。而這時，一種種刀法不斷的消失，去蕪存菁，只剩下一道玄妙如同四季輪迴的刀光。
就是這柄刀！關明玉瞬間瞭然於心，順着這道刀光斬下！
周凌霄的刀已經到了關明玉的眉心，卻點在了一層無法形容的靈力幕布上，刀身不斷彎曲，卻始終無法刺開這一層光幕。
而這時，他看到關明玉輕輕劃下了他的刀，如同春夏秋冬的生機輪迴。
進攻莫名受阻，周凌霄卻是一臉喜色，刀身停止，他輕輕收刀而立，任由刀光在他身邊亮起。
關明玉睜開眼睛，輕輕笑道：“這纔是我的刀。”
周凌霄醇厚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不錯，這纔是你自己的刀。”他說道，“恭喜你了，關師弟。”
關明玉彷彿沒從刀法中走出來：“就叫《天問刀》。”
在遠處的江村，江長老微微一笑：“嗯，學的不錯。”然後她轉過身，看到正拿着一塊魚乾往嘴裡放的小姑娘：“趕緊練劍去，小紅豆都快超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