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略有點疑惑的衆人，張遠回憶着那時候的感覺，一邊說道：“如果沒有親自體會，真的很難描述^”
“打個具體的比方，大家都有兩隻眼睛，擁有着正常的視覺。那麼，盲人呢？有些人可能會覺得，盲人沒有辦法看見這個世界，所以看到的可能是黑色，是我們閉上眼睛時候的那種感覺，但實際上並不是……那種黑色只不過是光線被眼皮遮擋住，才產生的顏色。”
“盲人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呢？”
張遠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解釋道：“大家睜開自己的左眼，閉上自己的右眼。閉上的那隻眼睛所感受到的，就是盲人的感覺，它不是黑色，而是一種虛無的狀態。”
是的，虛無。
這樣一解釋，幾乎每個人都明白了。
“虛無”是一種很抽象的概念，但它的的確確存在。什麼都沒有，彷彿大腦中直接丟失了這隻閉上的眼睛一樣。
還有的人正在眼睛一睜一閉地嘗試，這種感知徹底丟失的感覺，真正體驗到之後，簡直讓一些不明所以的人嚇了一大跳。
如果沒有親自體驗過，確實難以用言語描述。
同樣的道理，張遠目前也正處於好幾種感知丟失，由於不止一種感知丟失，所以他纔會難受這麼長久，一時半會間癱瘓了。
那麼，感知有多重要？
它與智力相關，會徹底影響到一個人的思維方式！
先天全盲的人類“眼中”，到底有沒有畫面？答案是肯定的，但這個畫面，與正常人通過視覺得到的畫面還是有本質上區別。
對於正常人來說，閉上眼睛，摸到一個蘋果，大概輪廓就是相對圓形的一個東西，帶了一個小坑，還可能有個小尾巴，初始輪廓形成後，會在腦海中形成一幅圖畫，還會自動腦補它的眼色。
“這種在腦海中形成圖像的本領，是視覺帶來的影響，也是一種對事物的初級認知。”
“但一個先天全盲的人類觸摸蘋果的時候，在腦海裡形成的可能是一個不是畫面的記憶，它還是侷限在觸覺當中。”
“這就是感知，對思維的影響。”
那麼，同樣的道理，所有的正常人類，對比高階文明，相當於全都是“盲人”。
高階文明的感知更加發達，對待事物的認知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在星際交易市場當中，有專門的這方面的學科，像什麼“靈等級制度”、“種族值判斷”等等，評判的都是土著文明的智慧潛力。
感知是評判潛力的重要一環，如果某一物種擁有超級感知，放在星際交易市場當中能夠販賣很多很多阿米巴積分！當然了，這一類的物種，放在宇宙中也是鳳毛麟角。
而張遠是人類當中唯一與衆不同的人，他現在雖然也“目盲”了，但那種記憶仍在。
“張遠先生，您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方式，與正常人有很大程度的不同了嗎？”一位大腦神經學家忽然舉手問道：“您還能夠記得那種感覺？不會忘記？”
張遠攤了攤自己的雙手：“我暫時不知道應該怎麼描述……忘記當然是不會忘記的，就像一個後天失明的人，他永遠會記得那一段充滿光明的日子，記得各種顏色。他依舊知道崑崙山什麼樣子，璀璨銀河號什麼樣。”
這位專家點了點頭，坐下了。
張遠繼續道：“20世紀最偉大的科學家愛因斯坦，憑藉驚人的靈感，單槍匹馬發現了相對論效益，質量的存在導致空間的扭曲，而空間的扭曲，產生了引力。”
“這種空間扭曲現象，對我們人類來說是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就連牛頓，也認爲引力是一種超距現象。普通人更不可能感覺到空間的扭曲。”
“但是，如果我能夠直接感知到空間的扭曲呢？”
“是的，在那個時候，我真的感受到了空間的扭曲以及扭曲帶來的引力現象，這一些感覺非常完美地在大腦中融合在一起！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人類科學家能夠更加正確地感知到宇宙的本質，這對科學家來說是多大的進步！”
科學最重要的是什麼？
靈感！
努力固然決定了下限，靈感卻決定了上限！
現在可好，愛因斯坦一輩子最大的靈感，某文明的三歲小孩，能夠通過自己的大腦直接感知到。如果某一個文明能夠天然地看到，空間中由於質量引發的曲率，這是多大的一種質變？！他們會認爲人類文明的偉大發現，只是一些小兒科罷了。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深刻地知道，張遠所說到的內容，底意味着什麼。
宇宙文明中，一定存在着這樣先天優越的文明。他們是進化的寵兒，每一次的進化都邁向了天然正確的方向，不必像其他文明一樣，需要苦苦思考宇宙的本質。在他們感知中的宇宙，本身就已經接近本質。
人類，或者更多的文明，對比這些先天極度優越的文明，就像洞穴裡的盲魚一樣。
張遠看着沉默思考的衆人，說道：“解釋這麼多之後，我希望能夠加入虛幻實驗室當中，研究這方面的東西。也希望政府能夠劃撥一些資源，成立一個特殊實驗室。特別是虛擬世界的操控權限，我認爲利用虛擬世界中的生命，來研究這些東西，是不錯的選擇。”
“畢竟，這種感覺，真的很難三言兩語描述。只有親自操刀上馬，才能夠爲整個文明做出更多的貢獻。”
“哦，對了，還需要一些相關的科學家。”
這件事很快就獲得了通過，還特別成立了一個實驗室——“超維感知實驗室”，因爲要使用虛擬世界技術，分屬於虛幻實驗室下邊的一個部門。
有這種人纔不用，那就是傻子行爲了。
當然了，這一份工作可能曠日持久，難度巨大，就連具體的理論都沒有，短時間內肯定出不了太好的成果，這一點大夥心知肚明。
新人類文明有着足夠的耐心，去等待着張遠的慢慢研究。
再接下來，又臨時抽調了不少科學家。這些科學家囊括了大腦領域、智力領域的方方面面，是非常寶貴的存在，結果相關的領導負責人又不太願意了。抽調了這些科學家，輔助大腦的更新換代怎麼辦？張遠的工作重要，難道其他的工作就不重要嗎？
最後，只能按照自願原則，把原先的“人體磁場感知研究所”歸併過來，總計30人。畢竟，人類對這門課程，還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30個人，先把磁場感知弄清楚，慢慢開荒也好。
討論完這一番，總算是一件大事落地。
會議室裡沉默了一分鐘後，信息安全部的一位年輕教授發言道：“張先生，您帶回來的那個立方體，到底有什麼作用呢？我們對其中的數據進行了解讀，並沒有發現安全方面的問題。”
“哦？已經確認安全了嗎？”柯艦長不禁問道。
安全問題，總歸是最重要的。
這位教授點頭道：“是的，按照我們的解讀，似乎是一個規模龐大的函數，可以計算出一個無限不循環小數……只不過我們沒有發現這個無限不循環小數有什麼稀奇的。”
年輕教授說完這句，異常好奇地看向張遠。
張遠笑了笑，回覆道：“是的，的確是一個獨特的函數。不過，卻代表着蓋亞派系的宇宙觀。”
“簡單地說，蓋亞派系認爲，整個宇宙就是一連串的複雜函數，當然了，應該不是現在給我們的這個。”
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阿貝爾-環，最後到底給了他什麼，反正只是說“一個小小的驚喜”。
“如果想要徹底理解它，我們必須要藉助高算力的超級計算機，對其進行計算。希望大家……能夠做一下心理準備。”
會場裡的所有人都騷動了起來，等待着更高階文明的“小小驚喜”。
艦長和幾位計算專家商量了一下，又諮詢了信息安全部的相關教授，同意了這個請求。
張遠指示那幾個工作人員，“將一個質點，放在三維座標系（0，0，0）的位置，然後按照函數計算出的運動。它不是一個無限不循環小數嗎，具體的運動規則是這樣的……”
質點開始按照規則，在屏幕上緩慢的運動，一個點接着一個點，接連不斷的出現。
不過大家都沒有看出，這玩意到底是什麼。
張遠道：“請將點出現的速度調快1億倍！”
“我們屏幕的刷新分辨率不夠。哪有每秒鐘一億幀的屏幕分辨率？”一位科學家苦笑道。
計算速度可以提高，但是屏幕刷新速度，不可能提高這麼多。
“沒關係，和屏幕分辨率無關，只要這些點能夠視覺暫留即可。”
人眼在觀察景物時，光信號傳入大腦神經，需經過一段短暫的時間。光的作用結束後，視覺形象並不立即消失，這種殘留的視覺稱“後像”，視覺的這一現象則被稱爲“視覺暫留”。
隨着計算的加速，屏幕上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幅抽象的圖像。可大家都還是沒有看出，這玩意到底是什麼。
“再加速一億倍！”
質點的運動速度大幅加快，圖像開始變得慢慢細膩，隱約可見，是一些人類的圖像，不過卻好像固定住一樣，一動不動。
“再加速一萬倍！”這一次是艦長直接發話了。
“艦長閣下，再加快運算速度，我們這臺超算的算力不夠了。”
“那就調動其他的超算，應該能夠完成這次任務吧？”
“沒問題。”
過了大概片刻鐘，程序設定好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連張遠也不例外，他的心臟跳動速度逐步加快……冥冥中預感到，彷彿有了不起的事情要發生！
這一個質點在三維座標系中飛速地跳躍，勾勒出一幅複雜的圖像。
隨着時間的流逝，勾勒出的圖像也越來越具體，越來越具體……
真正動態的圖像出來了！
這一次圖像跳動的速度又好像太快了點，就如同快進的電影一樣，只是0.1秒鐘就過去了，後邊又變成了一大堆雪花點，人們根本不知道中間播放了什麼。
會議室中響起了一片略有點不耐煩的聲音。
工作人員不得不重新調試畫面的速度。
又花了兩分鐘，調好了。
所有人都緊盯着屏幕，重新屏住呼吸。
畫面出現了。
一個機器人，推着一個輪椅上半癱瘓的傢伙，進入了會議室……
張遠面色立刻一變，這個癱瘓的傢伙，怎麼和他長得一模一樣？
畫面依舊在繼續，所有的參會人員，依次進入了會場當中，大約有一百餘人。看到所有人都來齊，又看到半癱瘓在輪椅上的“張遠”，爲首的中間一人笑了笑，說了些什麼。
從嘴型上看，好像是——
【各位，我們來到環泰文明的交易市場，已經有三個月的時間了。在這三個月裡，取得了相當不錯的進展。首先由我們的外交官們，介紹這一段時間取得的成就……】
一個長得像趙青鋒的傢伙站了起來，介紹了相關情況，畫面上的所有人都聽得昏昏欲睡。
這件事情完畢後，人們又開始和那個半癱瘓的傢伙交流，一驚一乍的表情，活靈活現。
這是無言的沉默。
沒有任何聲音。
只是由一個快速運動的質點，勾勒出來的黑白畫面。
除了“砰砰”的心跳聲，會議室裡，沒有任何聲音。
太令人感到驚悚了。
張遠的瞳孔微微放大，忽然回過神，這不就是……剛剛發生過的場景嗎？！
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畫面中的人類，也成立了一個“超維感知實驗室”，然後爲了抽調人手而爭吵不休。爭論結束後，又開始商討希克斯文明的“小禮物”。
簡直就是毛骨悚然！
真正的毛骨悚然！
寒氣四溢，整個會議室裡的所有議員，彷彿掉進了冰窟窿當中，艦長先生情不自禁地嚥了一口唾沫，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觀看監控錄像。
可是，這絕對不是監控錄像啊！而是由一個質點高速運動，模擬出來的畫面！
無論人類願不願意，畫面仍然在繼續，將會議中剛剛發生的一切，幾乎一模一樣地重複了一遍……
一直到，人類打算運行立方體存儲器中的函數，畫面才突兀地跳轉，變成了一行文字……
“人類文明，你們好，這是送給你們的一個小小禮物，希望你們能夠爲之感到喜悅。”
“如果你們達到六級文明的層次，歡迎一起研究預測數學。”
“希克斯文明，阿貝爾-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