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張遠的講述，過了半晌，艦長先生才暗暗嘆了一口氣，悶聲想出一個反對意見：“這個方案……好吧。”
“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託斯人會同意這個風險極大的方案嗎？它是有時間限制的，什麼時間段完成什麼樣的工作，都有嚴格的限制。”
張遠笑了笑，說道：“理論上沒什麼問題，現在不處於兩個文明的蜜月期嗎？我們雙方正在進行大量的科技交流，相信在未來，合作會越來越多，在一兩百年，甚至三四百年內，關係會變得很好。”
“17號方案方案如果實施的好了，工程進度會更快。硬生生地將工程時間縮短一半以上，這是什麼概念，已經是最大的好處。”
“我相信，對於託斯文明的生命週期而言，他們也想要在一兩代人之內完成這個計劃，親眼看到曲率科技的誕生吧。”
“他們的壽命比我們可悠長的多啊，對於我們人類的瞭解還浮於表面，也不可能提前猜測出，我文明內部因爲壽命太短可能會爆發出的一些問題。”
壽命這玩意一直是人類的痛點，人類這個物種的種族值，放在這麼多星際文明中是不高的。雖然從交易市場當中購買了許許多多的延壽技術，將平均壽命提升到了五百歲。
但還有一些延壽科技，一時半會間不能夠用上。
不是因爲技術不行。而是……由於虛擬技術的存在，人們並不怕死。而一下子擁有過高的壽命，會導致社會內部的混亂，例如婚姻之類社會結構的全都崩盤，這些代價人類很難承受，特別是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給人類慢慢調整的機會並不多。
壽命與一個文明的戰略眼光又很有關係，這又是很大的一個矛盾了。
張遠斟酌了一陣子，繼續說道：“總之一句話吧，兩個文明都不希望計劃失敗，這也是雙方共識，所以稍微花點力氣，談下這個計劃沒有問題。當然了，我們不能夠對他們說我們真正的意圖……”
“甚至，對我們科學議事會的議員，也不能說出真實的意圖。否則，這個方案很難被內部通過。”
“他們會傾向於選擇更加穩妥的方案。人類的本性是保守的，不想去改變，不願意去改變。這時候，就需要藉助民衆內部狂熱的氣氛，去推動這個方案的促成。”
是的，現在民衆內部的氣氛的確非常狂熱，一些激進一些的方案，只要鼓吹能夠將工程時間縮短一半，他們絕對樂於接受。
如果文明高層同意了，基層也支持，那麼中層幹部將不得不屈服，即便他們心中可能會有很大的疑惑。
……
當天夜裡，頭髮花白的柯艦長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巨大的心理壓力縈繞在心中，化爲了一座無形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當他從牀上爬起的時候，發現時間纔剛剛凌晨三點鐘。
再也睡不着了……
揉了揉有點發紅的眼睛，重新穿好衣服，走出房間門。走廊上的燈光非常黯淡，唯有幾間咖啡廳以及醫院裡的燈光依舊閃爍着。偶爾有幾位行人匆匆走過，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腳步聲。
柯萊走進一間咖啡廳當中，點了一杯“狄八爾”咖啡，小小的品嚐着，苦澀中帶了一絲甘甜。
這並不是真正的咖啡，而是外星文明的某一種植物，磨碎了之後喝起來有點像“咖啡”而已，其蘊含某種抗氧化成分，能夠延緩衰老，有利於身體健康。
時代富裕了，科學進步了，人們的生活也變得越來越美好，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隨着生產力的調整，在未來許多東西的價格將會擡升，像食物、衣服之類的生活必須品不會改變價格，但是像娛樂用品以及某些輕奢品，肯定會變得更貴一些。
這方面的人手會被抽調到其他的崗位。
柯萊忽然回憶起了曾經的那一段歷史。
當初地球時代號，穿越漫漫三千年時光的時候，哪裡來的咖啡可以喝呢？
就連吃一點調味料，也是一種奢侈。
不過，當初的先驅者還是堅持下來了。
如果放到現在，將所有的生活資源砍掉一半，那麼必然會社會大亂。哪怕減少20%，依舊會產生許許多多的抱怨。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人類從這一層面，從來都沒有變化過……可是，未來這麼長的時間，怎麼可能不吃苦頭呢？
過了一陣子，就這麼想的出神時，居然又走進來一位熟人，是外交部長陳牧。
他也是同樣憂心忡忡的神情，看到柯艦長的時候，神情一愣。
“睡不着麼？”
“是啊，睡着睡着，感覺有點餓了。”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過了一陣子，居然又走進來了第三人，第四人，全都是一些高層官員，一個個頂着黑眼圈，不知道爲何不約而同來到這裡。。
柯艦長爲這些人泡了一杯咖啡，苦笑道：“張先生的話，太令我感到震驚了。這讓我想到，我們整個文明的目的是什麼……是保持長久的進步，旺盛的活力，還是渾渾噩噩的活着，永遠存在於這個宇宙……”
“人類啊，有些時候，確實得逼自己一把。否則，你不知道自己的潛力到底如何。”
“四級文明，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啊。”
他們知道張遠的真實身份，知道這位超凡者是崑崙山艦隊的第一任艦長，曾經大力推翻了人類最爲古老的家庭體系，一手建立了“社會公養體系”。
如今幾千年下來，人們早就適應了新的社會體系，再也沒有自然誕生的小孩子了。
人們腦海中已經失去了自己撫養小孩子的概念。
而新人類文明旺盛的活力以及巨大的動員能力，正是基於這項制度的基礎上。可是，誰又能記得，當初會議中排山倒海的反對聲呢？
現在又到達關鍵抉擇的時候了，一想到這裡，大夥就渾身冒冷汗，彷彿面臨了當初那般排山倒海的壓力。
這種壓力，來源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
未來一千多年裡，子孫後代的唾罵聲。
無窮無盡的加班，人口老齡化，連工作時間都要延長。他們必然會後悔這個選擇。
但是一千四百年以後，如果真的擁有了曲率科技，更加後邊的後代，又會因爲今天的選擇歡欣鼓舞，感謝這先輩的辛勤奉獻。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只要吃苦不吃在自己身上，一切都沒有問題。
“想好了嗎？”其中一位老人忽然問道。
“想好了，其實也沒什麼好想的……”
這位艦長嘆了一口氣，目光看向遙遠的遠方，彷彿下定了一個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