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
跑了?
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甚至打算要豁出去老底跟對方拼一次命的肖囂,看到了那隻神秘生物棄城而逃的樣子,都整個懵住了。
那是盤踞在安息城長達四十年之久,已經被安老先生這樣的人視爲上帝一樣的神秘源頭。
可他,居然在這一刻,放棄了這片精神海域?
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肖囂這一刻感受到的驚愕與詫異,不過,他這份驚愕,在他思維爆炸的狀態裡,倒也是很快便已消除,順着邏輯一想,恍然大悟:
是了!
跑了,就對了。
它本來就不是上帝,甚至不是神,只是因爲,它屬生精神類生物,天然生長在了比人類更深一層次的精神海域之中,對於普通人來說,它彷彿天生便擁有着權柄,擁有着神秘的意志,所以,便被安息城的人,理解爲了神。但“神”這個概念,是人類賦予它的,人家只是一種生物,所以它當然會跑,感受到了威脅,第一反應是反擊,第二反應,便是直接逃跑。
逃跑,纔是符合它天性與定位的事情。
若它真和自己想的一樣,非但不逃,反而要跟自己拼命,這纔不正常。
明知道自己處於劣勢的情況下仍要主動選擇拼命,這是人類纔會擁有的特點,生物,反而更多時候,都在遵從本能。
非但安息城的這隻神秘生物會逃走,細細想來,當初自己獵殺的那隻次級神秘源頭渡先生,在某一階段其實也是想着逃走來的。
只是被自己堵住了。
只是……
……肖囂忽然覺得好笑又新奇:一座城市的神秘源頭逃走了,現在這座城市,又還算什麼?
……
不僅是肖囂心裡出現了震驚然後又重建認知的過程中,這一霎間,安息城神秘源頭逃走的事情,引發了不知多少海嘯。
“他媽這點膽量都沒有的嗎?”
地獄組織與但丁組織的會長,感受到了那龐大的氣息瞬間從城市之中抽離,他們兩個的表情,都變得無比驚疑,甚至嘴角都有點抽抽。
奇點擴散以來,第一個,被人類驅逐了神秘源頭的城市。
還是,規模最大的一座城市。
他們一時都有些無法想象,在這個各大城市都已經被神秘源頭寄生了的世界裡,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座龐大的空城,又會引發一系列什麼樣的反應?
……
……
另外一個巨大的變化,則在於包括了安老先生在內的,所有安息城的異鄉人身上。
如今,安息城三大騎士,三十六小騎士,都正陷入了艱難折磨的惡戰之中,紅眼睛凌平一方,凌平得到了泰勒先生的反戈相助,勝利的天平稍稍傾斜,但對他來說,這一戰仍是艱難的,面對安息城的十位小騎士,他們兩人雖然苦苦支撐,也已經殺死了對方十人裡的四個,但他們也不好過,凌平渾身是血,甚至有一刀直接抹過了鼻樑,險些毀掉了他最引以爲傲的眼睛。
就連那隻胖胖的橘貓,這會都蹲在了電線杆子上,有點心疼的看着拼命的紅眼睛凌平了。
另外一邊,橋底老周痛下殺手,瘋狂的殺人,但是,他身上藏着的垃圾,已經掉落了無數,再也無法替他抵擋外力的攻擊,他已經開始真正的受傷。
大蛇姐妹兩人,因爲由誰來許願這個事情,爭執了良久,還沒爭出結果。
而當她們終於決定由姐姐來許願時,卻忽然遇到了一個意外的問題,呆呆的看着彼此:“許願人數太多了……要排隊……”
安老先生對安息城的局勢,一直處於一種無力又憤怒的狀態裡,如今他咆哮着,盯上了軟軟,拳頭捏的咯咯作響,身上涌動着難以想象的精神波動,便要將軟軟一抓提起。
但也就在這麼一霎,安息城的神秘源頭,逃出了安息城。
於是,無法想象的奇怪現象,忽然之間,從他們身上出現,圍攻着紅眼睛凌平的安息城小騎士,已經千辛萬苦,在又付出了一個人生命的代價下,終於伺機近了凌平的身,手掌幻化成了兩隻銀鉤,狠狠的向着凌平的那雙血色眼睛鉤了過去,只要毀掉了凌平的紅眼睛,便代表着贏下了這一戰,就連被催眠的泰勒先生,也會立刻清醒過來,再次反水站到自己這邊。
只是,他們明明看到了機會,明明看到了這雙銀鉤即將抓進凌平的眼窩裡。
電線杆子上的橘貓都忍不住要跳下來幫忙了。
卻也就在這一刻,安息城衆騎士的身體裡,忽然都散發出了噼噼啪啪的骨骼震動聲,彷彿有無一股子無窮的力量瞬間抽離了他們的身體,幾欲將他們掏空。
那雙銀鉤瞬間變得無力,甚至消失。
紅眼睛凌平嚇出了一身冷汗,奮起一腳,踹在了這個人胸口,竟將他直接踹飛了出去,飛出四五米遠,然後重重的撞到了牆壁上。
“這是怎麼回事?”
就連紅眼睛凌平都懵住了,自己這一腳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但是他轉眼之間,就反應了過來:不是自己的力量變強,似乎,是因爲對方力量變弱了?
不對,不只是變弱,是根本沒有力量了?
……
……
橋底老周與那羣走在了迷失者路線上的安息城騎士對抗,這種可以融入任何一種環境裡的對手,極爲難纏。
很長一段時間,自己都是在跟看不見的對手對抗。
可誰也沒想到,彷彿忽然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抹過了整個空間,橋底老周擦了擦眼睛,身前便出現了奇怪的一幕,正有三四個人,有的就站在自己身前,四五米遠的地方,手裡端着一柄手槍,有人正吊在了旁邊的屋檐下,準備向着自己脖子來一刀,還有一個蹲在了自己身後的,兩手交合呈指劍形狀,帶着一臉的陰森,對準了自己的身後眼……
……這場面甚至有些滑稽!
迷失者路線可以與周圍環境融合,發起一場場詭異且無解的攻擊,可一旦與環境融合的能力被抽離,他們與普通人都沒有任何區別。
“這可就是你們自找的了啊……”
橋底老周不知發生了什麼,周圍那些安息城的小騎士,同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橋底老周卻是忽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交織的雨絲之中,他眼神陰鷙森冷,幽幽道:“這可就是你們自找的了吧?”
……
……
大蛇姐妹一方,壓力最大的不是大蛇姐妹,而是地獄三頭犬。
它們覺得自己表現很猛了,奈何對手太多,壓力十足,所以這三顆腦袋裡,起碼有一顆想着不行咱們趕緊溜吧……
另外兩顆還在猶豫,畢竟周圍那麼多的後宮看着呢……
一旦逃了,會不會有損我們的形象?
可是它們也及時感應到了對方精神力量被抽離的情況,甚至因爲它們本來就是幻想生物,這種感知更敏銳,一下子都精神了起來。
“嗷嗷嗷……”
另外兩顆腦袋都還沒反應過來,二哈那顆已經興奮的大叫,發起了向對方的衝鋒命令。
……
……
“啪!”
面對着安老先生在盛怒之下,揮過來的拳頭,軟軟本來想要揮起金屬扳手來拼命,但卻冷不丁,忽然察覺到了什麼。
她猛得伸手,五手捏住了安老先生的拳頭,驚訝的“咦”了一聲,旋即面露驚喜。
“老頭,你沒勁了啊?”
安老先生確實沒有勁了,他身爲會長,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強大無比的精神力量,從自己的身體裡抽離,他之前一拳揮出,在某種特定的強化元素作用下,可以一拳將人的精神力量,從身體裡面擊打出來,也可以化作衝擊現實的怪力,將一棟高大的建築轟個對穿,可以拳鋒如刀,轟塌現實層面,也可以攪動精神力場,形成襲捲半個城市的巨大精神力量漩渦。
但如今,自己這一拳,只是一拳。
由一個接近了九十歲的老人,揮出的風中殘燭般的一拳。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裡,那些習以爲常的,彷彿自己靈魂早已綁定的力量,瞬間消失不見。
甚至就在他的周圍,那屬於異鄉人對抗時所出現的分裂人,融動的血肉,揮舞的觸手,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他只是坐在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圓桌旁邊,身前站着一個踩在了凳子上,笑嘻嘻看着自己,身周空氣都已經模糊了的女孩。
在自己面前,她彷彿忽然充滿了神秘的氣質。
安老先生甚至無法準確形容這種氣質,但隱約感到,這好像……
……好像就是之前那些原住民看自己的感覺?
“嘭!”
同樣也在這一切發生的瞬間,旁邊那個年輕的小騎士,意識到了不對,驟然之間一步踏出,衝向了牆壁。
他想要逃走。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平時可以直接穿牆而過的自己,這一衝過去,卻是忽然之間,結結實實撞在了牆壁上,眼冒金星,腦袋都被磕出了一個包。
“什麼鬼?”
“……”
“原來是這樣啊……”
肖囂在神秘源頭棄城而走的時候,便已經對這座城市,超過了50%的寄生,輕而易舉,甚至沒有絲毫阻礙。
而身爲洞察者的他,也在超過了50%的一刻,瞬間便感受到了全城的各個地方,他看到了這座城市調動的軍隊,也看到了此時被軟軟一把拎着後脖領子提了起來抽嘴巴子的安老先生,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安老先生此時內心裡的那份惶恐、不安,以及絕望,心裡倒忍不住生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良久,良久,才只是幽幽一聲輕嘆。
安老先生以及他的四大騎士,三十六小騎士,甚至是還沒成爲騎士的老手與新手。
可以說都是很強大的,不然也不能讓安息城成爲公認的第一大城。
但他們其實都沒有掌握真正的力量。
他們的力量,都是安息城的神秘源頭賜予的,只是安息城的神秘源頭,給予他們的一場幻覺,所以,當安息城逃走之後,他們便也現出了原形。
非但沒有了那過人的力量,甚至,連異鄉人的身份,都已經被剝奪。
大概,也不只是安息城?
或許應該說,這個世界上,所以生活在城市裡面的異鄉人,都屬於他們這種情況。
惟一不確定的是這包不包括平時只飄蕩在迷霧海上的地獄組織,以及勢力遍佈各個城市又一直在進行着某些禁忌研究的但丁組織。
異鄉人的一切,在現實層面,或許有着各種匪夷所思的能力,甚至讓他們生出了自己是神權代表的錯覺。
但實際上,一旦神秘源頭離開,他們將一無所有。
……
……
而惟一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便是第四元素。
只有獲得了第四元素,踏入了禁忌範疇,纔可以讓自己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不會被人任意剝奪的力量。
當然,神秘源頭不喜歡異鄉人踏入禁忌範疇,大概也是這個原因。
安息城是強大的,各個方面來講,他們的實力都要比黑門城大的多,可偏偏他們有着一個致命的弱點:他們沒有任何人踏入禁忌範疇。
這也就導致,他們的落敗,甚至是悄無聲息,瞬間崩塌的。
神秘源頭一走,他們傾刻之間,一無所有,在這個層面來看,他們甚至還不如這些分裂人。
起碼分裂人身上的強化元素,是那個神秘源頭逃走之前,強行賦予的,所以他都來不及收回,只能任由別人收割。
而安息城的異鄉人身上的強化元素,它想收回就收回,連招呼都不需要打一聲。
這份認知,使得肖囂心裡都生出了一陣強烈的波濤洶動,安息城這一行,自己的收穫,似乎過多了一點:自己認識到了神秘源頭的本質,也認識到了神秘源頭和異鄉人之間的關係。
自己,甚至獲得了一座空空蕩蕩,沒有神秘源頭寄生的城市……
……所以,該結束這一切了。
他想着,便將目光投向了其他的幾個地方。
“發生了什麼事?”
泰勒先生驟然看着安息城的衆人,無法理解他們怎麼好像忽然變得這麼弱小,呼呼的喘着粗氣。
“無論如何,我們贏了。”
其實紅眼睛凌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看到,橘貓已經從電線杆上跳了下來,蹲在了自己肩膀上,於是他明白,危機真的過去了。
重傷的身體,也只是強行撐着,看向了之前背叛了自己的泰勒先生,他神色變得冷酷,傲然道:“安息城這幾位騎士的下場,伱看到了,而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現在你如果關注一下安息城,那邊的下場,多半比這裡還慘。這就是得罪了我們黑門城的後果,我早就知道,安息城把我們那位會長接過去,會是一件致命的失誤……”
“至於現在……”
“噩夢之錨,我想你應該交出來了。”
“……”
“……”
橋底老周看着安息城那幾個已經完全失去了力量,在悽風苦雨裡面瑟瑟發抖的小騎士,臉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然後,他還是把他們一個個的殺了。
“永恆舵手在哪裡?”
當他掐住了最後一個人的脖子,低聲喝問的時候,不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篤篤觸地聲。
擡頭看去,就見一個表情彷徨的人,領着一個手持導盲杖的盲人,表情忐忑的走了過來,橋底老周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們,然後一點一點,割斷了手裡這最後一位小騎士的脖子。
他知道,永恆舵手已經出現了。
……
……
“贏了?就這麼贏了?”
大蛇姐妹看着地獄三頭犬忽然大發神威,自己兩個還沒來得及真正許願呢,它們就忽然把剩下的敵人撕成了碎片。
一時呆呆的,不知所已,只是越看那地獄三頭犬,愈是一臉的崇拜。
當然,崇拜的不僅是她們,還有那一圈蹲坐在地上,仰頭看着地獄三頭犬的後宮犬,那眼神就不僅是崇拜,甚至滿滿都是愛幕。
這一刻,地獄三頭犬獲得了極大的虛榮。
“敵人終於解決了。”
她們驚喜的想着:“這樣,只需要再向會長申請二十萬積分,就可以把荒蕪之帆買下來了……”
……
……
最爲平靜的是黑門城,小四度過了簡直如同噩夢一樣的夜晚。
他殺了殷青大騎士之後,便被黑桃大騎士與三葉草大騎士窮追不捨,那兩個人也實在太恐怖了,哪怕自己躲進了幽靈公主的宮殿之中,居然都被他們一層層的揭開現實,找到了自己。
於是他只能再逃,再逃,實在逃不掉了,便回頭跟他們拼命。
這一拼命,便又把三葉草大騎士給殺了,然後被更加憤怒的黑桃大騎士追殺。
滿城追殺啊……
小四隻覺這輩子都沒這麼慘過,黑桃大騎士,簡直是他除了肖會長之後,見過最恐怖的人了。
於是他在終於又被堵住,實在逃不掉的時候,只能又回身把這位黑桃大騎士給殺了。
把三顆腦袋,都扔進了街邊的垃圾桶裡,小四蹲在路燈下面,呼呼的喘着粗氣,心有餘悸的他,惟一能讓自己心情好些的,就是手裡的三張信息卡了。
“還好,還好,雖然這一晚上很累,但撿了幾張卡,還是可以幫公主幫幾塊小蛋糕的……”
“……”
他有些寬慰的笑着,但卻冷不防,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被抽離。
心裡忽地一驚,小四盯住了手裡的信息卡,表情逐漸變得驚悚,難以置信:這三張暗紅色的,彷彿擁有着什麼神秘力量的信息卡,居然變了。
一張,變成了某個普通的銀行卡,一張,變成了超市購物卡,還有一張,居然變成了洗浴貴賓卡。
爲什麼,會有這麼恐怖的事情發生?
……
……
“安老先生,很難理解是麼?”
肖囂帶着深深的感慨,回到了軟軟身邊的時候,安老先生已經被丟到了一張椅子上,頹然坐着,而軟軟腳下還踩着那位年輕的小騎士,對方額頭上則鼓起了一個大包。
她一臉的興奮,瘋狂在電腦上敲擊着什麼。
冷不丁聽到了肖囂的聲音響起,立刻唰的一聲,把電腦蓋子扣上了。
肖囂沒有理會她,只是平靜出現在了這個房間裡,眼神溫柔,甚至富有同情的看向了安老先生。
這位老先生,彷彿一下子被抽離了所有的精氣神,與剛剛自己最初見到他的時候相比,彷彿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甚至彷彿腦子都有些糊塗,對外界的反應,變得遲鈍,只是嘴脣翕動,喃喃自語:
“爲什麼會這樣?”
“安息城不該這麼弱的,我們明明比他們更強大……”
“爲什麼一下子就這樣了呢?”
“……”
“這大概就是選擇成爲奴隸的命運吧……”
肖囂見他這樣,便又放緩了一下語調,輕聲嘆道:“你似乎曾經擁有一切,但你其實什麼都沒有。”
“你看,就連你效忠的上帝,逃走的樣子一樣顯得很狼狽……”
“……”
“我……”
安老先生也不知是被“上帝”還是“奴隸”兩個字刺激到,忽然之間一個激靈,大叫了起來:“我們……我們安息城……”
“沒有了。”
肖囂淡淡道:“起碼你理解的那個安息城,再也不復存在。”
隨着他這句話說出,他身邊的三隻洞察者之眼,也對準了安老先生,這三隻眼睛所代表的特殊精神力量,影響到了安老先生,於是這位老先生眼中,再一次看到了只有異鄉人才能看到的視角,他看到了現在這片安息城,已經變成了狂歡者的樂園,無數的異鄉人,紛至沓來,盡情收割着分裂人身上的強化元素,看到了巨大的神秘生物,遊蕩在安息城的半空之中。
這一場狂歡,如今纔剛剛達到了高~潮。
所有的異鄉人,彷彿是食人魚,正在享受,分食這座城市的快樂。
這一刻,安老先生身體顫抖,慢慢的縮成了一團,他感受到了恐懼,對那些詭異生物和這瘋狂場面的恐懼。
這是他作爲一個人的,最本能的恐懼。
“也別太絕望嘛,老先生……”
看着他這樣子,肖囂都忍不住有些心軟,輕聲嘆着安慰道:“起碼你也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的……”
“最忠於神秘源頭的你,成爲了對抗神秘源頭的第一人……”
“……用獻祭了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