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上層。
“什麼？你一點都沒感覺！？”
耀垣首的墓碑微微顫抖：“你的意識無法和外界直接連接嗎？”
“……如果你是說自我意識，肯定在自己身體裡吧。在外面而不在體內，不就是死掉了嗎？”
“不是這樣。你們難道不是通過意識來觀測世界，和外界交換信息？”
“是用眼睛和身體。雖然我不是血肉之軀，還是能通過身體的特殊力量感知到外界，只是這裡感知要弱很多，遠處就會很模糊。”
雙方都意識到，它們理解認知世界的方式完全不同。
耀垣首忽然興奮：“難怪你們能在那種意識瘋狂共振的世界存活，你們天生就比較遲鈍……不，天生比較能抗干擾！好強的生存能力！我在地面行動，都是靠超負荷的自我防護，消耗大量儲能才能做到。”
後兩句更像是找補。
盧卡說：“地下室的那條通道……下方還有其他的房間嗎？”
“那是礦洞，通往黑垣所在深處區域。那些銀合金的金屬層越往地下越駁雜，越接近地面，純度越高。”
“這裡的黑垣也都是從礦洞開採出來的。”
耀垣首解釋：“黑垣總會沉入地下，接觸那些銀合金就會在振動中往下滲透和沉降。說來也奇怪，這根本不是重量的問題，更像是一種銀合金對外物的排異反應。”
“要找到黑垣，就只能往下，越深處越多。”
等到確認電振星化石的階段振動停止，兩人這纔回到地下，潛入礦洞。
盧卡觀察到，地下的銀合金中夾雜着一些黑色顆粒物，就像是銀錠之中的雜質。
到最深處的礦區時，這裡的銀合金牆壁已經變成了一層白一層黑，有些像是醃漬過度的五花肉，衆多肥肉是銀合金，瘦肉是黑垣。
盧卡用爪子將細沙一樣的黑垣鑿下來。
這種物質很神奇，數量越多粘性越強。
多了之後，它們就像彼此之間有着磁力吸附一樣，手放入其中都有一種黏着感。
“很神奇吧？”
“你們那個世界有這樣的物質嗎？”
盧卡想了想：“息壤和這個有點相似，不過息壤有水分，而且本身是活體。如果說燒成的禁石灰燼，但那也是白色或灰白色，也不是這麼強的粘性了。”
耀垣首毫不意外：“所以啊，這可是獨一無二的地方。黑垣如果可以賣出去，肯定可以大賺一筆，可惜。”
“你是商人嗎？”
“我是旅行家，但旅行是要花錢的嘛，越稀有的東西越賺錢。有時候我也會撿取一些紀念品，拿回去要麼收藏，要麼出售。”
耀垣首說：“如果不考慮錢的事，那可是無法生存的。”
盧卡表示認可。
“耀垣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算是網狀世界。”
“網狀？”
“嗯，就是縱橫交織的那種網，你們那邊也有吧，這是很簡單的穩定結構，有足夠的伸縮度和延展性。我們耀垣是一張橫跨廣袤空間的網狀結構，而網內又有着不同路徑的交錯……”
“如果在很遙遠的地方觀看，有些像是一個鬆散的毛球，裡面每一個交錯點都是一個聚居點。”
耀垣首說：“那邊分成很多圈層，不同圈層流轉着不同的意識信息，有嚴格的信息通道規範和管理。哪怕意識不斷傳遞，也能通過不同頻道進行對接，不會接收到那些無效信息，也不會意識上受到干擾甚至是污染的情況。”
它用爪子指向牆壁：“這就像是這裡的結構，一層銀合金一層黑垣。身處哪一層，就在該層進行接收和發送。”
盧卡想到：“就像是一座房子的不同樓層。”
“對，就是這個意思。”
墓碑裡傳來確認的聲音：“振動是運動的本質——至少耀垣是這麼認可，所以我們通過各種振動來發送各種信號。”
“但在這裡，各頻段都沒有管制，屬於混亂無序狀態。在你們那個世界，這就更可怕，就像是所有頻道都在瘋狂對話一樣，真是嚇死人了。”
“你們都像是這樣的墓碑嗎？”
“這不是墓碑，是我們的身體。”耀垣首的碑往上支起，下面是一卷很粗的金屬柱：“下面還有延伸，可以拉伸很遠，不過在這裡用不上，而且還危險。”
“正常情況下，我們的意識載體是不可更換的，只能修修補補。內層羣體可以更換軀殼，可惜我只是外層成員。”
“所以我們得確保身體健康，不能被意識污染，也就是我們所說的疫病。”
盧卡已經明白：“就像我們一樣，有一段時間白骨先民也得了軟骨病，後來發現是水源的問題。”
“差不多。”
“那對接和被對接的對象又是什麼？”
對方的一番描述讓盧卡吃驚。
對接就類似於堯族普通人類那樣的異性結合，從而孕育下一代，並且組建家庭。
只是耀垣人沒有性別，對接與異性結合不同，它們更像是一種緊密結社。
耀垣首頭上的兩根角，將插入對方的臉（或者說胸膛兩個孔裡），然後其中耀垣首就屬於對接者，另一個就屬於被對接者。
這屬於是一種身份地位的差別。
對接完成後，就能校準頻道，只要在耀垣，大家都能彼此直接對話，哪怕天涯海角也不影響。配對可以是兩者之間，也可以是三者甚至多者。
只是這樣也有極大風險，那就是如果其中一個感染了什麼疫病，通過這一頻道的傳播，就會危及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和自我保全。
所以對接也是一項神聖的儀式，相當於確認對方不論健康還是生病，自己都將是對方的緊密夥伴。
對於這種奇怪的社會結構，盧卡無法理解。
“這樣做既然風險很大，那麼爲什麼要對接呢？”
“你說得對，所以其實對接的人很少。現在時代變了，對接就相當於表示自己有組織的意思，更像是一個特定身份綁定。”
按照耀垣首描述，耀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世界，編織出的網遍佈衆多空間。裡面的每一個耀垣人最初彼此緊密抱團，但隨着文明的發展，彼此不再必須互相依靠才能生活，逐漸轉化爲散沙一樣生活。
職業方面，它們也非常多樣，不論是學者、工程師、醫生、天文學家、材料學家、電氣學家、信號學家……每一個人都能從耀垣中獲得初始的免費知識，也就是一個初始職業。
不過它們也會反饋。
通過自身在職業領域上的進展，將自己的經驗和所得也會同步給耀垣，通過將自己的接頭（也就是角）插入公共入口，就能分享。
而作爲反饋和酬勞，耀垣也會將給予能量組件和各種配件。
“其實在耀垣生活很輕鬆，但就是想要進入內層的話很難。內層就是整個耀垣的維持者，它們可以定製、打造和更換身體，代表了這一文明的最高權力羣體。”
“它們甚至能將軀體打造成一個世界的體量。雖然都是耀垣人，但它們和我們的差別，或許比爬蟲和智慧種族還要大。”
“有時候想想真是無奈，我們一生的故事，不過是內層人眼裡的一個不起眼信號。它們卻可以讓身體不斷維持和改造，用耀垣來延續自我，與耀垣同存。”
盧卡似乎有些明白了：“你離開耀垣，看來也是想要在外面做出一些什麼成就，然後獲取進入內層的機會？”
這就像是堯族人民，每一個人都想要成爲英雄，從而晉升使徒，再下一步尋求那極度稀有但無比尊貴的神明之位。
只是耀垣聽起來要殘酷地多。
“差不多就是這樣，唉，我這該死的不服輸性格！如果我像大家一樣好好在外層呆着，睡到自然醒，看看其他世界留下的記錄和好笑的信息，就什麼事沒有。”
“世界總是不公平，哪怕耀垣也這樣。如果有機會，我要改變這一切！！”
耀垣首有些激動，墓碑顏色都變得發紅。
盧卡說：“事在人爲，我相信你。”
……
不久後，盧卡和耀垣首一起在通道外正式見到了血騎士。
這位神明親自帶來了大量輜重，這些物資包括金屬、木頭、石頭、各種油、半成品的鐵絲、鐵塊和銅錠以及各種各樣元素晶構。
除此之外還配備了原始但可靠的手推車，用以裝載這些物資。
血騎士對耀垣首微微頷首：“祝順利。”
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非常感謝您，感謝堯族文明，感謝堯神大人！”
耀垣首學着盧卡的樣子將身體前傾，做出接近跪拜的動作。
它特意請教過這方面的禮儀，就是爲了能夠留下好印象。
血騎士指着一旁固定在木架上的外套，告訴盧卡：“這是堯神大人下令送來的裝備，是用【孤元素】晶構打造而成的特製防護衣。我們已經反覆測試過，它能大幅度減緩身體銀化，能減少你們的磨損，就是沉重一點。”
“不過孤元素會隨着時間逐漸自然逸散，所以記得定期過來更換，衣服上的袖標一旦褪色就說明已經失效，需要拿去補充。”
“後續的裝備會陸續投放到這裡，不用擔心，堯神大人已經做出了安排，接下來只要經過試驗，就能在這裡建立一個堯族的考察站。你自己要注意安全，隨時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
這意外之喜讓盧卡興奮不已：“是，大人！感謝堯神大人，感謝您的關心！有這個就太好了！”
它對旁邊的耀垣首說：“穿上，來。”
耀垣首愣了一下，聲音遲疑：“我也有？”
“有啊，你看這一套的形狀，就是給你準備的。”
盧卡給耀垣首穿上那套怪異的防護衣。
墓碑上多了一層蓬鬆鼓脹的絨布，顯得臃腫了很多。
耀垣首則是說：“其實用不着，我不需……咦？”
“這個裡面的東西，是一種極端惰性流體，竟然真的能阻斷這裡的振動？振動減弱了90%……不可思議！這是什麼技術？”
兩人一路拖着輪車滿載而歸，一路駛向地下洞。
行駛途中，耀垣首忽然發聲：“盧卡，我得告訴你一件事。”
“這裡有寶物。”
盧卡下意識說：“什麼寶物？”
“埋在這片白銀平原下，類似於電振星這樣的化石，還未徹底同化的東西……有了這些物資，我就可以進行勘察了！只要等到弱週期到來，就能開工。”
“獲得的收益，我們對半分！”
盧卡終於明白過來。
難怪這裡挖了一個洞，用作營地。
原來之前挖掘者到這裡挖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