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蘭榮耀歷一三七五年八月十九日,深夜。
圖倫港二號老碼頭。
狂風捲着暴雨,在海面上掀起了巨浪。海浪拍打着防波堤,發出沉悶的巨響。風聲,雨聲,浪聲,雷霆聲,將圖倫港內渺小的人類製造出的所有動靜,統統掩蓋得無影無蹤。
雷電閃過,雪亮的電光瞬間照亮了天地。
鬼臉掌櫃猶如一隻夜間出沒的貓頭鷹,速度驚人的穿梭在雨幕中,寬敞的袍子好似翅膀一樣在狂風中飛舞,卻沒有帶起半點兒聲音。
他身邊的空氣詭異的旋轉着,無數雨滴鋪天蓋地的砸下來,距離他的身體還有好幾尺遠,雨滴就在一道陰柔的力量控制下,身不由己的高速旋轉,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弧線,擦過鬼臉掌櫃的身體,然後迴歸到它原本應有的軌跡上。
鬼臉掌櫃就好像一道鬼影子,他穿過雨幕,卻沒有‘驚動’雨幕一絲半點。
二號老碼頭,這是圖倫港的大宗貨物交易據點。
來自海外遙遠大陸的珍稀貨物,那些茶葉、絲綢、蔗糖、瓷器、木材、珍稀特產等,數量動輒以千萬磅計。
討價還價,簽訂契約,繳納貨款,交割貨物,偶爾還有商會內部相互調撥、調劑貨物,甚至是用大宗貨物進行鉅額抵押等等,有時候貨物需要在倉庫裡囤積好幾個月。
二號老碼頭附近,一座座巨大的倉庫猶如怪獸一樣,黑黝黝的匍匐在地上。
這些倉庫動輒數百尺長寬,佔地面積廣大,有些倉庫都有上百年的歷史,分屬於圖倫港的各大商會、各大家族,還有一些倉庫,則是圖倫港市政廳官方公有。
這裡的貨物進出,並不是太頻繁。
這裡稍有點偏僻,而且面積極大。
因爲都是大宗貨物,貨物數量龐大,根本不怕街頭小蟊賊惦記。給他們一晚上時間,他們能運走多少貨物?
而且這裡的倉庫,背後都站着威圖家、威爾斯家、圖靈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哪個蟊賊團伙敢來這裡討野火?
時間久了,二號老碼頭的倉庫區的看管未免變得千瘡百孔,人浮於事在這裡已經是常態。在這一片佔地廣袤的倉庫區裡,就免不了發生一些蠅營狗苟、見不得人的事情。
電閃雷鳴,閃電一下接一下的劃過黑夜,照得倉庫區一片慘白。
偌大的倉庫區內,幾座守夜人專用的崗樓內燈火通明,卻不見人影子。倉庫區角落裡,那棟供守夜人休息的小樓中,則是人聲鼎沸,酒肉飄香。
兩百多名負責這片倉庫守衛的守夜人,他們正趁着狂風暴雨的好機會,在小樓裡找樂子。
酗酒,賭博,對這些在碼頭廝混的底層小人物來說,這是他們最喜聞樂見的休閒活動。
小樓裡還有女人的尖笑聲、尖叫聲傳來,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好幾個房間內人影亂晃,男男女女數十人糾纏在一起,烏煙瘴氣,一團糊塗。
鬼臉掌櫃站在一座大型倉庫的拱形屋頂,臉上帶着那張慘白色的光滑面具,雙手揣在袖子裡,目光陰沉的逐個掃過一棟棟高高矮矮的倉庫。
“西三區卡九號倉庫。”藉着不斷閃爍的閃電,很快,鬼臉掌櫃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他身體一晃,直接從倉庫拱頂上輕飄飄的飛起,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兩百多尺外的一間倉庫屋頂,然後身體又是一晃,又飄出了兩百多尺。
西三區卡九號倉庫,這是卡班家族名下的大型儲備倉。
外人知道的是,這座長寬都在五百尺以上,高有六十尺的拱頂倉庫,地面有三層,地下有一層。地面三層,常年儲藏了大量的陶器、木材和朗姆酒,而地下一層,則偶爾用來關押卡班家從黑大陸捕獵的奴隸。
這座倉庫外牆厚重,是用鋼筋混合了火山灰水泥鑄成,最薄的地方都有三尺厚。
偌大的倉庫,外牆上只有數十個碗口粗細的通風孔。這麼小的通風孔內,都插上了拇指粗細的鋼條,真不知道這是在防着什麼。
除開通風孔,卡九號倉庫只有南面朝着海的方向,有一座推拉門供人進出。在這座高十尺、寬二十尺的金屬推拉門外,矗立着一座小小的,同樣是鋼筋水泥結構的小屋子。
四名皮膚泛白,頭髮帶卷,身材瘦削高挑的男子穿着黑色短斗篷,靜靜的坐在小屋子裡。他們圍坐在一張小方桌旁,桌子上有香腸,有薰羊頭,有炸豬手,還有風味獨特的圖倫港鹽滷鯊魚肝之類的特色小吃。
除開這些食物,桌子上還放着十幾個玻璃酒瓶,瓶子裡裝的,是味道刺鼻的高度燒酒。
四個男子默默的吃喝着,不時擡起頭來,透過小屋的玻璃窗,看一眼緊閉的倉庫大門。
一道狂雷‘轟隆隆’的從空中滾過,一名男子突然輕笑了起來:“好天氣,這種天氣,我主最喜歡了。”
“大師的祭祀一定可以成功。”另外一男子不無遺憾的吧嗒了一下嘴:“可惜了,那些小丫頭裡面,有幾個生得格外水靈,怎麼不讓兄弟們先爽一下。”
“閉嘴……”一名稍顯得年齡大一點的男子冷笑了一聲:“想死,不要帶着我一起倒黴。她們是大師重生的母體,大師新的身軀,會從她們體內孕化而出……讓你們先爽一把?”
這男子壓低了聲音:“你們是說,你們想要成爲名義上的,大師的父親麼?”
四個男子同時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們相互看了看,然後‘呵呵呵’的,很快活的笑了起來。
這種禁忌的、危險的、挑釁大人物威嚴的話題,很顯然,在他們內部,同樣是一種喜聞樂見的休閒活動。
“喝!”一名男子抓起酒瓶,用力的晃了晃:“可惜了,海妮薇那小-娘-們,跑得太快了。要是能順利的抓住她,嘿嘿,兄弟們都能好好的爽一把。”
另外一男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呢?居然碰上了那羣蠢貨。雖然都是高地人,但是必須要說,那羣只會掄刀亂砍的傢伙,真是徹頭徹尾的蠢貨。”
“如果不是和殺戮執念的信徒發生了衝突,海妮薇逃不掉。”年齡稍大一點的男子‘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燒酒,眼珠泛紅,無比惋惜的說道:“嘖,想想看,那樣身嬌肉嫩的大貴族小姐,嘖……比起莉莉之家的女人……嘖……”
四個男人都不吭聲了,他們紛紛舉起酒瓶,一口接一口的灌着烈酒。
隨着酒水不斷進入腹中,四個男人的身後都有朦朧的灰霧涌動,一聲聲極其輕微,充滿了世間所能想象的,極度污穢、極度邪惡、極度骯髒、極度下流的喃喃細語不斷從灰霧中冒出來。
這些話語,充滿了褻瀆一切倫理,扭曲一切道德的邪惡力量。
四個男人渾身的皮膚微微的扭曲,他們的皮膚好似軟化的膠皮,不斷的凸顯出一個個怪異的,好似蛞蝓這樣的軟體蟲子,用它們柔軟、溼滑、粘稠的身軀纏繞成的符文。
一縷涼風從小屋的門縫中竄了進來。
四個男人同時打了個哆嗦,然後他們的身體驟然僵硬。
他們目露驚慌之色,眼珠都僵直的他們絲毫動彈不得,他們想要開口大叫,但是他們的面部肌肉和舌頭都變得和石頭一樣,任憑他們極力掙扎,他們根本無法發出半點兒動靜。
小屋子的木門有足足半尺厚,門後有兩根胳膊粗細的門栓,四個男人喝酒的時候,門栓是拴上的。
涼風不斷從門縫中竄進來,兩根沉重的門栓猶如被無形的手抓着,慢慢的向一旁滑開,然後‘咚咚’兩聲掉在地上。
鬼臉掌櫃步伐輕飄飄的走進了小屋子,他默不作聲的從袖子裡掏出四根半尺長的牛毛細針,隨手紮在了四個男人的後頸上。
四個男人的身軀越發的僵硬,臉上更蒙上了一層肉眼可見的青氣。
鬼臉掌櫃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行走江湖,小心爲上,可不能陰溝裡翻了船。”
他掏出一柄手指長短的小鉤刀,慢悠悠的,很細緻的,將四個男人的手腕、腳踵的筋腱切斷,讓他們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鬼臉掌櫃切割的刀法極其細膩,他切開了四個男人的筋腱,傷口居然沒有什麼血滲出來。
看着四個面露絕望之色的男人,鬼臉掌櫃滿意的點了點頭,收起小鉤刀,又將他們的下巴給掰了下來,藉着燈光往他們的嘴裡望了一眼。
“很好,沒有假牙毒囊,我喜歡你們這樣乖巧的孩子。”鬼臉掌櫃‘咯咯’笑了幾聲,又取出了一個小藥瓶,往他們張開的嘴裡彈了一點黑色的粉末進去。
“這下就放心了……你們乖乖的坐在這裡,不要動,千萬不要動。剛剛的毒藥,如果沒有我的解毒藥劑,你們會在三個小時後毒發身亡。”鬼臉掌櫃輕輕的笑着:“所以做個乖寶寶,坐在這裡,等我回來,好不好?”
鬼臉掌櫃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小屋子,他甚至很貼心的關上了房門。
摔在地面上的兩根門栓猛地跳了起來,‘啪啪’兩下跳回了它們原本的位置,將房門妥帖的反鎖了起來。
四個男人聽着鬼臉掌櫃關門的響動,聽到門栓發出的動靜,渾身冷汗不斷的冒了出來。
鬼臉掌櫃走出了小屋,來到了卡九號倉庫的推拉門前。
一道狂雷劃過,鬼臉掌櫃趁着雷鳴聲拉開了大門,拉開了一條半尺寬的縫隙,然後悄無聲息的閃進了倉庫。
“藥爐街是我鬼臉掌櫃的地盤哪……你們擄掠我的鄰居……這太不應該了。”
“小屁孩子做錯了事,就要認罰……不管你們背後是誰……總要懂規矩吧?”
“規矩……這世上,可不能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