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晴空朗日,悟空在寺後找了一處乾淨空地,提了一口氣,練起拳來。
一頓飯的功夫過後,悟空便將一套伏虎拳、降龍掌打了一個來回,正要收勢時,卻見旁邊草叢中走出一人,正是悟性。
悟性陰鬱着臉,穩步走上向前來,口中緩緩說到:“想不到,一月未見,悟空師弟功夫大長啊,不知是哪位高人細心**?”
悟空卻不想失了禮數,上前作了一揖,道:“悟性師兄不要另想,這拙劣功夫盡是我自己練習所致,不曾有高人教授。”
悟性狐疑地看着悟空,臉上表情陰晴不定,口中說到:“難不成你有登天資質,一月之期,僅靠自悟就能使功夫精進至如此程度。”
見悟空默不作答,悟性眼珠轉了一轉,又說到:“讓我看看你功夫究竟如何。”話沒說完,便欺掌劈了過來。
悟空斜身一讓,雙掌就勢拍了出去。悟性迅速轉身,亦是攻出兩掌。“啪啪”四掌對在一起,二人都向後退了三步。不待回神,悟性又是飄身襲來,悟空也不甘示弱,手掌變拳,迎了上去,二人呼來喝去的鬥在一起。
幾十招過去,悟性越來越心驚,他原以爲悟空只是於拳腳開化上有所精進,卻不料其拳威如此厲害,自己的氣血都被其拳風帶動,不能自持。待到一百招過去,悟性已是力漸不支,頹相微露,他暗自思付到:如此下去,定要落敗,須得想個法子,誘他上當。
自悟得分氣之法,還不曾與人相鬥過,悟空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渾身蓄滿的勁道好似有了一個傾泄之處,在思過洞中練習了許久的招式,也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的使將出來,那些招式皆是普生依易筋經所創,威力自不可小視,想那悟性以一少年之體,不足四年之佛基,如何能擋。
加之悟空與同門師兄對搏,本就存有忍讓之心,招式之殺威亦打了不少折扣,是以那悟性居然堅持到百招之久,如若是普生親自使出那些招式來,悟性怕是一招半式之中,便已落敗,或許還得受些久治的傷害。
悟空打過一百多招,心中便知悟性已不是對手,只是那悟性這一月多來亦是受玄清細心教導,功夫長進非數尺之功,要立時勝他確也不易。悟空別無他法,只好一招一式地打下去,耗到最後,終是自己勝得。正思付間,忽見悟性雙手輪換,迅捷向胸前襲來,悟空回手一擋,格開悟性左掌,身體一斜,躲開另一掌,悟性雙掌失勁,胸前門戶大開,前身破綻顯出,悟空心中暗喜,速收右拳,變拳爲掌,擊向悟性前胸。
悟性就等着悟空來此一着,心中冷笑一聲,那被架到一邊的臂膀順勢劃了一個大圈,從肋下如幽靈般竄到了胸前,就勢抓住了悟空的掌指,略一用力,只聽得“咯咯咯”幾聲脆響,悟空的四根手指被盡數掰斷。
易筋經中所載拳腳之術,其中一個分支就是作擒拿之用,共有兩套路數,一曰大力金剛爪,一曰龍爪手,皆是至狠之招,由於不符佛門之風,一般師父都不願讓子弟練習這兩門功夫。悟性自入得寺中,一眼便喜歡上這兩門功夫,先行所習也便是這兩種爪功,待稍有所成之時,更得天音大師親傳,之後又在這兩種功夫上浸淫數年,對此功熟之又熟。如今配合他自己的計策使出來,更是得心應手,讓人防不勝防。
此時悟空手上吃痛,本能地想要收回手掌,卻不料悟性另一隻手也劃了個大圈,自下而上竄過來,託在他的肘上,然後兩隻手同時用力,一拽一轉,就將悟空右臂反扭了過來。
悟空右手指盡斷,右臂被反剪,渾身動彈不得,口說叫到:“你要如何?”
悟性冷笑一聲,道:“我要讓你嚐嚐爲人所制的滋味。”話音一落,那按在悟空肩部的手掌一吐力,雙手一鬆,便將悟空推送了出去。
悟空向前飛了一丈遠,“撲咚”一聲扒在地上。雖然手指盡斷,劇痛難忍,心中卻大爲不服。他回過頭去,伸出斷指指着悟性,大喊到:“你耍詐。”
悟性卻是一臉不屑之色,道:“饒你是與我對戰,我即使耍詐,也僅斷去你手指,尚不致你於死地;如若你與妖精對戰,那妖精耍詐,怕是你連小命都沒了。今日斷你手指,是讓你記着這個教訓。”說完冷笑幾聲,便轉身昂首而去。
悟空聽完此言,明明知道悟性是爲自己辨說的說辭,卻也不由得深思一番,這其中確也有其道理。如若自己真的遇到的是一個妖精,此番耍詐,恐怕真的喪命於此了。這斷指之痛,怨不得那悟性,只怪自己臨敵大意了。
當下悟空忍着劇痛,接上手指骨頭,又盤膝而坐,遊走經脈,氣行傷處,不到兩個時辰,指痛已大爲減輕,骨骼似已癒合。
自練習易筋經後,身強體壯,尋常皮肉之傷已不能持久,只要靜心打坐運氣,多則一日,少則幾個時辰,傷口自會痊癒。
傷痛既失,精神又振奮起來。悟空站起身來,呆在當地愣了半晌,又擺起了伏虎拳的起勢,一板一眼地練了下去。
日來月去,晝夜輪轉,寺中的僧人們各盡其責,不見有什麼大的異樣。悠悠然便又是兩個多月過去,眼見那晉級比武大會之期便要到了,寺中的武僧們也顯得有點緊張,尤其是那些想要晉級,升入高層學堂的武僧們,更是抓緊修煉,以期望能臨陣磨槍,好在比武大會上露個臉面。也有一些平日裡不怎麼用功,卻在這幾日裡發憤圖強的武僧,胸中壓着一股子僥倖,以爲苦練幾日,說不定也能在比武大會上爭個喝彩。
這幾日裡,不時看到有陸陸續續的僧人從寺外擡進一根根巨大的圓木,似是要搭建什麼高臺。勤事堂長老和主事更是忙得團團亂轉,指揮着手下的武僧伐木築臺,鑿石制具。一切跡象都在表明,一年一度的晉級比武大會很快就要到了。悟空、悟能、悟淨感受着這寺中的緊張氣氛,心中也透出一股子興奮。
尤其是悟空,他自小隨父母住在山腳下的小院子裡,生活單一,每日裡能見到的人只是自己的父母,根本不曾見過如此大的場面。來到寺中剛剛半年有餘,還不曾見過如此多的師兄弟,也不曾領教過師兄弟們的本事,如此盛會,怎能不叫他小小心靈爲之震盪。
此時悟淨在一旁開口說到:“今年的晉級武會,我怕是沒希望了,三師弟,依我看,你定能升入羅漢堂。”
悟空心中雖然高興,卻對大師兄所言不甚贊同,當下便說到:“大師兄怎可失了信心?依我看,除了那悟性,整個禪武廳便沒有人是大師兄對手了。”
悟淨笑罵到:“就算我能贏了悟性,也贏不了你啊。”
悟空一窒,立時想到晉級比武每次僅限一個名額,如果到最後是自己與大師兄對陣,又該如何?
悟淨見他深思不語,笑了一笑,說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多慮了,我必定勝不了那悟性,就算僥倖勝得,最後剩咱們二人對陣,也須得公平比武,誰本事大誰就升入羅漢堂,亦無須多慮,無須忍讓。”
悟空不好意思地看着悟淨笑了笑。
悟能卻站在旁邊,一臉不屑地說到:“看你們倆的樣子,似乎除了那悟性,整個禪武廳的師兄弟都不是你們的對手了,如此自大,好不害臊。”說罷便轉向一旁,不再理他們倆。
悟淨與悟空卻是相互對視一笑,方纔他們倆如此談論,卻是忽視了悟能。悟能資質較差,平日裡也用功不勤,是以對升入羅漢堂根本不抱任何希望,此時聽到他二人如此談論比武大會,似有些傷了自尊。
悟淨走上前,伸手搭在悟能肩上,將悟能拽了過來,說到:“二師弟,修佛之道,習武只是其一,此外還有習文一途,你可知寺中藏經閣裡之僧人,所修皆是習文解經之術。可見拳腳不靈並非便無用處。習武者,一介武夫也;習文者,國之棟樑也。我與三師弟只是草莽武夫,你不願習武,便可習文,將來之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悟能聽到他如此說,臉上便有了笑容,心境也豁然開朗,是啊,不願習武,也可習文啊,看那些整日裡坐在藏經閣裡研讀佛經的文僧們,不也逍遙自在。
悟能本就不願做體力活兒,習拳腳之術實在爲他所厭僧,今日悟淨如此開導,倒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立時便下了決心,明日就向長老申請,去那藏經閣裡習解經之術。
悟淨見悟能面色開展,知他心結已開,便又轉過頭去,看着悟空說到:“我只是擔心,在比武之時,你可別着了悟性的道兒。那傢伙詭計多端,邪門歪術層出不窮。我被他斷過手指,乃是本事不如他;你也被他斷過手指,卻不是本事不如他,乃是中了他的詭計。到比武之時,你務必要細心周密,可不要再上他的當了。”
悟空想起斷指之痛,心中凜然一振,用力點了點頭,說到:“大師兄放心,我記着了。”
秋風乍起,樹枝上綠油油的葉子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片枯黃,隨着秋風紛紛飄落。天氣漸寒,夜長日短,日頭早早就沒入了西山,寺中一片陰冷寒意。
此時,在居安院的一間臥房裡,悟淨、悟能、悟空師兄弟三人吃過齋飯,正圍坐在一臺燒得正旺的爐火旁。
悟淨伸手拿起火爐旁的一根乾柴,丟進爐中,說道:“明日就是晉級比武大會了,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悟空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盛會,心中不免有些緊張,道:“也不知別的師兄弟們修習到何種境界,明日上得臺去,還別給師父丟臉纔好。”
悟淨笑道:“三師弟匆需擔心,上次比武大會,我打到第二名,僅敗給那悟性,便可知禪武廳的其他師兄弟是何水平了。如今你功夫遠在我之上,你若上臺,除了那悟性,別人必定不是你對手。”
悟空笑道:“大師兄過譽了。”又轉過頭看着悟能,說到:“不知二師兄怎樣?”
悟能卻是神秘地笑笑,也不答話,只是將那詭秘的笑容掛在臉上,盯着二人。
悟淨悟空面面相覷,不知悟能爲何擺出這副表情。正納悶間,突見悟能忽然“哈哈”大笑幾聲,大笑過後,才聽他緩緩說到:“師父和禪武廳長老已同意讓我去藏經閣修習解經之術。明日的比武大會,我已不用參加了。”
悟淨悟空意外地對視一眼,悟淨開口說到:“好你個鬼頭,爲何不早些告訴我們?”
悟能笑道:“你們也不曾問起我,再說,我想給你們一個突然的驚喜,我終於不用再練那該死的拳腳之術了,哈哈。”
悟空笑道:“那要恭喜二師兄了,終於有了一個好去處。”
悟淨看着悟能的興奮模樣,嗔道:“悟能,出家人不可狂妄,你切不可以爲進了藏經閣就萬事大吉了,修習解經之術雖不用受體肉厲煉之苦,卻是極度的費心耗神,須得集聚心力,苦心鑽研,方能解得經中之秘,此苦不同於彼苦,卻是一樣的苦,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
悟能冷不丁被澆了一頭涼水,似有醒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到:“大師兄說的是,是我太輕狂了,縱然是修習解經之術,也來不得半點馬虎。你們放心,我會立下苦心,細心參研的。”
悟淨這才笑道:“這就好,將來說不定有一天,悟能成了佛學大家,全寺的人還要誦讀你寫出來的經書。到那時,我這做師兄的可就臉上有光了。”
三人正說笑間,卻聽得“吱呀”一聲,屋門被人推開,從門外一前一後走進兩人,正是玄藏和引路的小沙彌。
三人齊齊站起身,叫到:“師父。”
玄藏笑吟吟地走來,揮了揮手示意他三人坐下。他自己則走到近旁的一個位子上,剛剛坐下來,便開口說到:“明日即是晉級比武大會,悟能已不用參加了,你二人可準備好了?”
悟淨笑着說到:“回稟師父,我怕是仍然沒有希望,倒是三師弟,若能擊敗悟性,升入羅漢堂必定不成問題。”
玄藏道:“還沒有比試,怎能就說自己沒有希望。”說完又看着悟空,繼續道:“你明日如果應對悟性,要細心提防。悟性對搏之時,慣於用計,你當緩招慢出,後發制人,叫他找不到你的破綻。”
悟空點點頭,說到:“多謝師父提醒,此事大師兄已告誡過了。”
玄藏笑笑,道:“嗯,你們三人能夠團結一心,爲師亦感欣慰。既使明日比賽不能取勝,來日方長,只要你們勤習苦練,總有一天能升入那羅漢堂。”
三人齊齊點頭,道:“弟子記下了。”
玄藏又囑咐了幾句,方纔離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