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支,怎……怎麼了?”
察覺到了不對,馬建昆小心翼翼問道。
陳益微微轉頭,說道:“馬先生,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已經完成了DNA親子鑑定,確認翟依玲的親生父親就是馬義龍,也就是說馬義龍當年強姦了啞女。”
聽得此話,馬建坤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身。
哐當!
廚房方向,已經沏好茶水的馬母剛好聽到,臉色蒼白的同時,手中的茶具全部摔在了地上。
茶杯應該不是玻璃或者陶瓷,摔在地上並沒有碎裂,在那裡不停的滾動,周圍灑滿了茶水。
陳益轉頭看了一眼。
作爲直系長輩,這件事兩人早晚會知道,不能隱瞞。
馬建坤胸口起伏,陰晴不定的臉色持續了半響,方纔開口:“陳……陳支,真的……已經確定了?”
陳益:“不會有意外的。”
馬建坤:“強姦?”
陳益:“馬先生,啞女什麼狀態你也清楚,你覺得她懂男女之事嗎?不管是用強還是引誘,都是強姦,他躲不了的。”
馬建坤握拳放在了額頭上,一時間很難接受。
兒子馬義龍本科畢業進入了本地一家很有名的公司,聽說現在還混的不錯,在市局買了房子結了婚,還生了兒子。
一家和睦,村裡有多少人羨慕他們馬家。
若是坐牢,馬家聲望毀於一旦,兒媳婦也有可能和馬義龍離婚,這和家破人亡也沒什麼區別了。
陳益準備告辭,沒有提馬義龍還涉嫌教唆殺人的事,既然還無法確定,那就再等等不遲,也給馬建坤夫婦一個緩衝的空間,一點點的去接受。
“陳支!”馬建坤身爲父親,不管有沒有用必須他做點什麼,此刻硬着頭皮開口,“此事……有迴旋的餘地嗎?都快二十年了,能不能……”
要是馬義龍真強姦了一個女孩且很快被抓到也就罷了,但這都過去了十八年,對方還是村裡無人關心的一個傻女人,因爲一個傻女人毀掉馬義龍的人生,他內心非常不甘。
陳益:“過去了快二十年,就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馬建坤無法反駁。
要是能託人的話他肯定會想辦法託人,但市局的支隊長他根本說不上話,印象中也沒有哪個熟人和市局有關係。
陳益離開,馬建坤沒有再阻止,也阻止不了。
他知道,對方應該要去抓人了,抓自己的兒子。
他有心想告訴馬義龍一聲,但又覺得根本毫無意義,跑是不可能跑的了的。
“這就是你教育的好兒子!小時候一直護着他,現在怎麼樣?出事了吧!”
馬建坤內心極爲煩躁,將怒氣發泄在了自己妻子身上。
馬母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兒子犯罪的事實,此時面對丈夫的指責,她的怒氣也上來了:“我不護着行嗎?不護着早被伱打死了!有你這樣教育孩子的?”
馬建坤:“棍棒底下出孝子!”
馬母:“結果呢?兒子變成孝子還是逆子了??”
馬建坤:“你……”
剛纔他無法反駁陳益,現在也無法反駁自己的妻子。
沒錯,犯了罪的兒子,確實能稱得上逆子,他的教育方式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若是經過調查最終確定馬義龍教唆殺人,這兩位老人不知會是什麼反應。
一個打罵,一個溺愛,都是極端,兩個極端的教育方式發生碰撞,很容易讓馬義龍的性格發生不好的變化。
還有。
馬義龍當時在東化村,恐怕是無人敢招惹。
一個村很小,馬建坤的地位足夠讓馬義龍有恃無恐的胡作非爲,可惜到了陽城,沒有人會慣着他。
村口,陳益在車裡等了很久,走訪的警員陸陸續續返回,彙報走訪結果。
老一輩對幾人當年的關係不清楚,但同齡人親身經歷,在警員詳細的問詢下,算是有了不小的收穫。
大家口徑一致,陸秋成和啞女關係最好,是那種很純粹的姐弟情,不摻雜任何雜質。
陳益能理解陸秋成當時的心理,自己本身就是孤兒,而啞女也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兩人屬於同病相憐,自然很容易共情親近。
陸秋成把啞女當成姐姐,啞女對這位小几歲的弟弟也非常喜歡,曾經因爲有人欺負陸秋成,啞女還發瘋般將陸秋成護在身後。
最重要的一點來了,村子裡也曾經有光棍想要欺負啞女,而阻止這件事發生的就是陸秋成。
他用自己羸弱的身軀,手拿一把錘子,揚言誰敢碰啞姐就砸死誰,不信就來試試!
小小的身軀所爆發出來的能量讓光棍心悸,齜牙咧嘴的樣子也讓光棍害怕,最後悻悻離去,再也不敢招惹啞女。
“錘子?”
陳益若有所思。
不會吧?
如果自己推斷準確無誤,那啞女殺害陸秋成這件事,可真的是人間悲劇。
除了女兒翟依玲,陸秋成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這要是馬義龍教唆的……
可惡至極。 關於馬義龍的走訪結果也很詳細,馬義龍和啞女的關係也確實不錯,但遠遠不如啞女和陸秋成那麼好。
說白了,馬義龍只是不欺負啞女罷了。
不欺負,對啞女來說就是最大的“恩賜”。
至於馬義龍和啞女發生關係這件事,沒有人提及,啞女的懷孕非常突然,大家都不知道是誰幹的,反正每個人都有嫌疑。
當時啞女懷孕的時候,陸秋成氣的挨個找村裡的光棍逼問,最終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有人聽說,陸秋成還想報警來着,後來擱置了。
十歲出頭能想着報警,陸秋成還是非常早熟的,這可能和他失去父母有關,比同齡人更快獨立。
不止是光棍,陸秋成懷疑每個人,包括馬義龍在內。
聽到這裡,陳益腦海中有了馬義龍的第二動機,陸秋成有沒有可能知道了翟依玲是誰的孩子,所以馬義龍才堅定了教唆殺人的念頭呢?
既能讓自己在公司裡上位,又能封了陸秋成的口。
這件事一旦在村裡傳開,警方會不會介入不知道,但馬家肯定是顏面掃地。
“回市局。”
當陳益返回市局時間已經很晚了,何時新還在查監控,他沒有打擾,進了自己辦公室。
法醫和技術科都已經下班,只有一線的偵查員在待命。
辦公桌前,陳益習慣性打開電腦,看着桌面上綠色的植物,繼續思考本案的突破口。
導致啞女懷孕的是馬義龍,但這件事和教唆殺人並沒有直接的關係,無法作爲線索,也無法作爲審問的依據。
不過這件事絕對有推動作用,因爲啞女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她對馬義龍的信任,可能要超過陸秋成。
啞女的思維比較簡單,潛意識認爲馬義龍不會利用親生女兒說謊話。
“她和陸秋成的關係那麼好,說親人也不爲過,真的會憑馬義龍的一面之詞,相信陸秋成對自己女兒圖謀不軌嗎?”
陳益輕聲自語。
“就算因爲馬義龍親生父親的身份信了八分,也不至於那麼果斷把陸秋成殺了吧?不去問問嗎?”
“啞女雖然無法說話智商有限,但多年來應該和陸秋成有獨特的交流方式,陸秋成能明白她想表達什麼,問都不問?”
“還是說,啞女完全信了?”
“因爲什麼信了?馬義龍……嗯?”
陳益目光微凝。
他想起了翟依玲的話,對方說自己和陸秋成發生過沖突,彼此拉扯有手上的動作,這要是讓馬義龍給拍到了擺在啞女面前,再添油加醋說點什麼……
何時新查手機相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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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到這裡,辦公室的門開了,何時新抱着筆記本電腦走了進來。
“陳益,有發現,很重要。”
一般說着,何時新將電腦放在桌面上,屏幕朝着陳益,按下了監控視頻的播放鍵。
畫面顯示是在陽城大學校門口,陸秋成和翟依玲面對面說話,翟依玲情緒激動,也不知說了什麼,兩人漸漸演變成了爭吵。
翟依玲不想理會陸秋成扭頭就想走,但陸秋成不讓她離開,兩人有了肢體接觸,或者說是肢體衝突。
這麼看起來,像是情侶之間的吵架,附近還有駐足圍觀的。
“哪裡很重要?”陳益看了一會,沒發現重要的地方,這和翟依玲說的一樣。
何時新調出另一個監控畫面,指着畫面中的一個人:“你看,這是誰。”
陳益湊近,一名男子站在那裡,正對着陽城大學校門口,手裡拿着手機好像在錄像。
是馬義龍。
這幅畫面,讓所有疑點全部通開,讓所有線索,全部接了起來。
何時新道:“從馬義龍的口供看,他是沒有任何理由去拍攝視頻的,而且哪有這麼巧?肯定是提前知道或者蹲守了好幾天或者跟蹤了陸秋成。”
陳益眯起眼睛:“我剛纔還在想這個問題,啞女和陸秋成關係那麼好,怎麼就信了,原來是因爲這個視頻。”
當啞女看到視頻,馬義龍怎麼說都是對。
自己女兒被自己的弟弟欺負,啞女做出了選擇。
陸秋成再好也是外人,不是親弟弟,而作爲母親,她最想保護的只有翟依玲。
別說是傻子了,換作一個正常人,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何時新:“馬義龍肯定教唆啞女殺人了,監控畫面說明了一切,他又是翟依玲的親生父親,別說智商低下的啞女,正常人也得信。”
陳益微微點頭:“沒錯,視頻刪掉了是吧?查過嗎?”
何時新:“之前相冊裡每張照片每段視頻我都看了,馬義龍的手機很乾淨,應該刪掉了,我現在馬上去做內存卡數據恢復。”
陳益:“嗯。”
確定了馬義龍撒謊,是時候去和啞女好好聊聊了。
這一次,要往深了聊,不能再考慮啞女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