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大人,您一個人來應天府嗎?”
“嗯,我非常趕時間,辦完事情還要回去呢。”
“黃駒衛還在京師嗎?”
“是的。”夏原吉回答的時候,有點擔心的表情,因爲暴露了同窗好友的行蹤。
無名沒有說話。
“把你這三尺劍給我看一下,可以嗎?”夏原吉伸出雙手。
“哦?大人,您也懂啊!”
“不是,我要看刃口刻着什麼花紋。”
無名點點頭,就把桌面的三尺劍推過去,響起摩擦的聲音,稍微讓人難受。
夏原吉拿在雙手,發現有一點重量,並不影響判斷,繼續觀察來觀察去,用力拔劍的時候,只見一條特別像龍的花紋。
無名一直在旁邊坐好。
“這把是貨真價實的永樂劍吧。”夏原吉說道。
“我不知道,班主給我的遺物。”
“從小待的戲院嗎?”
“嗯。”
“哦,你真是幸運!”夏原吉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刃面,非常順滑。
“大人,您認爲我是殺人兇手嗎?”無名問道。
“有那麼一點懷疑!畢竟你武功高強,隨時可以取走別人的性命。”
“很符合邏輯。不過我平常只是劫富濟貧,也有失手的時候,就會有人說我嫉惡如仇,鍛造一個誹謗的故事。”
“沒錯。”夏原吉一邊點點頭,一邊放下三尺劍,“從你步入江湖的那一刻,已經有人盯着你。”
無名選擇沉默。
“既然你已經被針對,你爲什麼不離開京師?爲什麼還留在神探的身邊?”
“也許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哦!對了,你怎麼知道我的正確位置?”
“非常簡單。別人都說您是一個清官,推斷下去,就是沒有錢住酒樓。再判斷下去,您一定去最簡陋的客棧,我果真遇到了。”
夏原吉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節儉。”
“這樣看來,神探的猜測一點都沒錯,還好我聽了。”
“非常抱歉,我讓你們擔心了,我應該直接來找你們。”
“沒有關係,反正我們和大人遲早會見面。”無名站起來,伸出右手,拿起桌上的三尺劍,“請您多加小心,應天府可是魚龍混雜之地,只要稍不留神,就會丟掉自己的東西,包括性命。您一定要待在這家客棧,我引領神探過來。到時候我們再相聚!”
“嗯,我等着。”
“再見,大人。”無名移動腳步,走出客棧的門檻。
“你認爲有人要殺我嗎?”
無名停下腳步,站在客棧外面,並沒有回頭,直接應答道:“您是好官,很難融入壞人的世界,當然會被排擠。”
“啊!”夏原吉驚訝不已,臉色有點暗淡,聽不懂無名說的話。
“大人,保重。”無名瀟灑的走上大街,任風吹起長髮。
翌日,突然下起暴雨,冷空氣席捲應天府,花花草草被雨水折斷了腰。
夏原吉起牀很早,穿着一件褪色的衣袍,坐在客棧附近的涼亭裡面,因爲出門忘記了帶傘,所以坐在這裡躲雨。
旁邊有一條小河,幾隻白色的鴨子游在上面,每當脖子潛下水,羽毛都不會被弄溼。
這個涼亭很大,一張石桌和四個石凳,卻沒有人靠近。
突然間,一張眼熟的面孔越來越近。夏原吉正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如果不是找自己,那真是尷尬的很。那個腳步聲來了,夏原吉故作鎮定地坐在涼亭裡面。
太司懿走進去,把雨傘放在柱子旁邊,然後滿臉笑容的行禮。
幾個月不見,太司懿越來越健壯,穿着黑色的圓領衣袍。直起腰桿的時候,猶如蒼天大樹一樣,特別的有安全感。然而,最讓夏原吉大吃一驚的是,太司懿散發的氣息,跟無名一模一樣,但是,銳利的眼神沒有變化,一直在盯着自己,快要琢磨透了。
“我可以坐下嗎?”太司懿問道。
聽到非常客氣的話語,夏原吉露出微笑,然後點點頭。
這個時候,太司懿坐到石凳上面,突然和夏原吉四目相對,都覺得很尷尬,畢竟沒有真正見過面。
氣氛非常的不好,夏原吉故意看向河面,那羣白色的鴨子早就不見。
夏原吉一時說不出話題,站起來,走到涼亭的臺階上面。
太司懿只是觀察着動作,盯住夏原吉的一舉一動。
夏原吉沉默不語。
就在這個時候,太司懿嘆了一口氣,隨着乾淨利落的動作起身。
夏原吉讓出一步,貼在右邊的柱子。
氣氛變得更加不好,夏原吉難以承受,這纔開口:“神探,你有什麼事情嗎?”
“您是夏原吉吧?”太司懿側臉一看,“我在臺下見過您一次,您記得嗎?”
“當然。”
“我有些事情想向您問明白,如果您不着急回去的話,我們坐下來慢慢聊。怎麼樣?”太司懿做出邀請的手勢,順便指向石凳。
夏原吉注意到了太司懿戴着沙袋,就在腳腕處。
“可以,不過我怎麼沒有看見無名?”
“他在內庫幫忙。”
“真是辛苦他了!然而,我的時間有限,希望你抓緊時間問完。”
“只要半炷香,我會把所有問題提出來。”
“看來你信心滿滿啊?”
“還行吧。”太司懿嘴角微微上揚。
“問吧。”夏原吉坐回原來的位置。
太司懿把雙手放在桌面:“您在中書省,您爲什麼要調查以前發生的命案?”
“好奇。”
“您知道不知道上一個好奇的人已經丟掉了性命?”
夏原吉淡定從容的笑道:“如今還沒有得出事情的真相,我身爲人臣當然要竭盡全力,去破解離奇古怪的案件。”
“可是有些人貪生怕死,甚至遠離危險區,您確定要調查嗎?”
“確定。”
太司懿很是無奈,一直在搖搖頭,想要阻止夏原吉。
“我雖然插手你的案件,事後我會向皇上稟報,肯定會同意我的做法。”
“您當然可以這麼做,畢竟您是中書省的人,權力範圍肯定廣。”太司懿說道。
“神探,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這跟相信沒有關係。”太司懿謙虛的說着話,“好歹我也是玖局的顧問,命案和失蹤案發生半年了,依然沒有偵破。”
“怎麼說來,你的確碰到了錯綜複雜的案件,對吧?”夏原吉疑問的說道。
“是啊。”
“描述給我聽聽唄,也許我就能偵破呢?”
“可以,這些案件牽扯很多人。看似簡單的殺人動機和簡單的作案手法,我卻完全摸不着頭腦。比如朱魁的死,他竟然有兩種說法!第一種,被白衣男子所殺。第二種,被趙氏和趙圳所殺。”
“你認爲哪邊更有嫌疑?”
太司懿啪嘰了一下嘴巴,吐出氣來:“我先有問題。”
夏原吉目不轉睛的看着太司懿,一張認真的表情,並沒有開玩笑。
“大人,您準備好了嗎?”
“當然,我一直在等待你的問題呢!”
太司懿伸出右手,把雨傘轉了一下,放在更遠的地方:“調查命案的理由,您和黃駒衛是不是賭氣來着?”
夏原吉大吃一驚,就像雨天落下冰雹,重重地敲打腦袋。
“難道我說錯了嗎?”太司懿問道。
“沒錯。”夏原吉點了點頭,“我承認,但是,我的確想爲皇上分擔一點壓力。”
“皇上?爲什麼對民間的命案有興趣?”太司懿一臉茫然。
“楊康是東廠,朱魁是錦衣衛,難道不應該受到皇上的關注嗎?”
“朱魁是錦衣衛?”太司懿驚訝地伸出脖子,用質問的眼神看着夏原吉,“他不是秀才嗎?”
夏原吉努力掩飾漏嘴的臉色,笑了笑說道:“你說錯了。”
“哦,原來他以前是錦衣衛,纔會死的那麼慘啊!”
“你說對了。”
太司懿單刀直入的問道:“您和黃駒衛打賭,您有什麼好處嗎?”
“是我上頭了。”
“您的確需要改一下脾氣。”太司懿看着夏原吉說道。
“如今我想通了,即使回去也是兩手空空,還不如跟你一起探案,這是多麼大的榮幸!”
“我已經有幫手。對了,黃駒衛還說什麼?”
夏原吉是一個聰明人,並沒有把黃駒衛懷疑無名的事情說出來,只是笑一笑:“他只是擔心朱小將的安全,想要我來調查這件命案。”
“原來如此!不過您得告訴我黃駒衛在哪裡?皇上肯定會獎勵您。”太司懿露出確認的表情。
“神探,如果無名偷了玖局的兩件證物,你會鐵面無私的抓他嗎?”
“我知道你是從黃駒衛那裡聽來的推理,不過,我認爲無名是冤枉的人。”
“是嗎?”夏原吉一邊疑問,一邊說完,“你和他如今形同手足,當然要包庇,甚至沒有懷疑的態度。我說的對嗎?”
“當他手足是真,不過,他爲什麼要偷?”
“因爲……”
“因爲他幫助張青逃婚嗎?”太司懿笑着問道。
“你怎麼知道!”
“這些話也是黃駒衛說的吧。看來,他心裡肯定很恨無名。我並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張青和無名怎麼會認識呢?簡直是雨後談天說地,根本把持不住嘴巴。”
“你認爲黃駒衛在借刀殺人嗎?”
“殺人倒是不至於。”太司懿自言自語的說出來,“我認爲他正在保護趙鯉和張青。”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夏原吉問道。
“簡單。”太司懿微微一笑,“他雖然是一名畫師,但大智若愚。還有,加上半年來積累的怨氣,總會做出常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你是說,他已經不是老實人?”
“您可以這麼理解!我們從他匿名舉報這件事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失去理智,變成嫉惡如仇的人。另外,他始終不理解趙鯉爲什麼不嫁給自己?他始終不理解趙鯉爲什麼要進入李氏家族?”
“其實,我也就理解一點點。”
“難道您要說的是……女子常有的做法嗎?”
“嗯,那就是自卑!自己說自己配不上,然後反道而行,嫁給一名自己不喜歡的男子。”
“如果趙鯉不喜歡,爲什麼快要生下孩子?”
“只是爲了能夠留在李氏家族。”夏原吉一臉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