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聲低嘯,一把帶着沙塵的大關刀憑空出現,幾乎是貼着林塵的指尖斬過。一名高大威猛,滿臉橫肉的中年壯漢毫無徵兆地從李遠同腳下的黃沙之中破沙飛出,身手之快,令人咂舌。
壯漢一刀震退林塵,旋即擡手一託關刀,眨眼間在身前橫掃而過,只聽鏗鏘一聲脆響,林塵先前擲出的飲風長刀刀身猛地一震,隨即倒飛出去。
中年壯漢的出現,三兩下就將李遠同的困境給解了去,關刀橫在胸前,壯漢扭頭對李遠同,面無表情的道:“老三,近身戰沒你的事了,你先退下,有機會再出手。”
林塵面色淡漠,並未因爲這突然橫生的意外而生出絲毫詫異的神色來。他足尖略一點地,將那落在身畔的飲風長刀勾起。
手掌握刀,林塵似笑非笑的看着中年壯漢,道:“‘大老闆’果然是做大買賣的人,夠沉得住氣。‘玄影七十二衛’,硬是要在我手裡掛了六十九個,這才耐不住性子,把你關御天給放出來送死。”
關御天臉上的橫肉微微一抽,冷笑道:“林大當家的,乖乖交出修羅石,爺念你也是條漢子,留你全屍。”
林塵淡淡的道:“你立馬跪在爺面前磕三個響頭,爺或許也會考慮留你全屍。”
關御天不爲所動,擡眼望了望前方的黃河,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哂笑道:“五年前,你那婆娘就是在這黃河畔替你捱了老子一刀,死在你懷裡的吧?大當家的縮在少林寺裡做了五年‘和尚’,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你死掉的婆娘?”
林塵不緊不慢的用手摸了摸刀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老子在少林寺五年,學得最好的就是如何耐下心性不去罵人。不過今天,老子卻是要破個例。
“幹你孃的!”
一句罵聲傳來,關御天古怪一笑,道:“林大當家的,聽爺一聲好勸,修羅石不是你這種小人物掌得住的寶貝,五年前你的家破人亡可就是說明。你要是一意孤行,關某的刀下不介意湊齊一對癡兒怨女的亡魂來!”
“爺一意孤行慣了,修羅石是我婆姨喜歡的東西,你想要,就先用命來換!”
關御天話音剛落,一聲冷喝已然傳來!
隨後一柄雪白的長刀瞬間從他的眼前出現,雪刀微震,一股無聲的氣息疾如風,快如電,向着關御天的咽喉斬下。
關御天早有提防,當下一路暴退而出,只是他一路退,林塵一路出刀,這一退一追之間,林塵已經斬出了足足一百零六刀!
一路退出二十餘米之後,關御天右腳一蹬沙地,驟然站定!霎那間將橫陳在胸前的關刀狠狠向前一推。
鏘的一聲脆響,兩刀交接之處乍現一團赤紅火光,四散濺射。關御天一刀架住林塵攻勢,在林塵刀鋒一滯的那刻順勢又後退幾米,隨後關刀一震,挺刀迎上林塵。
刀光,刀影,刀鳴,如疾風驟雨,令黃沙漫舞,亂石橫飛。這二人你來我往,電光火石間,兩刀對碰已不下三百次,而且二人一招一式完全都是以命打命的姿態,全然不顧自身防禦,只攻不守,招招直接而又極爲狠辣!
二人鬥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李遠同則按照關御天吩咐遠離了他倆的戰圈,伺機用飛刀偷襲,可是這兩人的打法完全沒有規律章法可尋,李遠同的飛刀按在手中等待了很長時間,也實在是找不到出手機會。
不過李遠同並不急躁,作爲一名頂尖的飛刀手,在使用偷襲手段下,一招殺敵纔是王道!
他先前已經在林塵身上失敗一次,前車之鑑,讓他耐下性子,像一條沙漠毒蛇般隱藏自己,隨時準備給露出破綻的獵物致命一擊。
“關御天,爺有一招錘鍊了五年的刀法,今日亮出來拿你來祭刀!”在兩刀再度重重的碰撞在一起時,林塵的一聲冷喝粗狂地響起。
“一氣衝凌陽!”
林塵的喝聲落下,他的身體突然的憑空暴起,飲風長刀在關御天橫掃過來大關刀上狠狠一碰,整個身體像頭雄鷹一般滑翔而起。
“二氣舞凌陽!”
虛空中刀影飛舞,帶着熾熱霸道的罡陽刀氣,在空氣中連震數十下,剎那間,幾十道宛如實質的灼熱刀氣,向關御天飛斬而下!
“三氣刀斬凌陽!”
轟隆!
劍氣如長虹涌現,又如大潮怒奔,鋒芒所向,勢成披靡!
“不好!”看着林塵的刀勢,關御天心下突然生出一股極爲強烈的危機感來,這招刀法的強大,竟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刀氣還沒有臨近身子,關御天就已經感覺自己像投身火爐一樣,一股難以名狀的熾熱感猛的竄上全身各處,更爲古怪的是,這幾股臨身的熾熱刀氣貼身而來,自己無論如何退讓,竟是完全無法躲避!
欽!...
千鈞一髮之際,李遠同手裡的五柄飛刀終於全部出手,飛刀絕塵而出,從五個方向同時攻向飛身在半空的林塵,將林塵的所有退路完全堵死,飛刀速度之快,幾乎達到了肉眼無法追蹤的地步。
“有用麼?”林塵雙眼赤紅,像要滴出血來,漠然看着那五柄奔襲過來的飛刀,他刀鋒一卷,將凌陽刀法催到極致,轟然一刀斬出!
一道火紅得像火焰一般的刀氣,帶着一聲轟鳴,穿透關御天橫在胸前作爲防禦的大關刀,削過喉嚨,一抹血線飆射而出。
關御天手持關刀又向後退出幾步,嘴巴張大着想說些什麼,卻是忽然頹然倒下,脖子上的血線崩裂開來,頓時血如泉涌。再看的時候,一顆碩大頭顱已經搬了家。
關御天身死。
林塵持刀立在黃沙上,雙眼依然赤紅,面色無喜無悲。五柄飛刀轉瞬即至,林塵長嘯一聲,那完全赤紅的雙眼忽然閉上,全身上下完全不設防禦,任由飛刀襲身而來!
三寸飛刀魚貫穿梭,雖各自方向不同,但最終的目標全都一致對準林塵的心口。
五刀連珠,刀刀是從林塵心口透入,又從後背飛出,薄如蟬翼的飛刀裹着林塵的心頭血一路滴過黃沙地面,瞬間消失在遠方。
林塵如墨的短髮根根豎起,身子卻化作虛影,早已不在原地!
他完全是豁出性命迎着這必殺的飛刀衝出去的,在他矢志要殺關御天那的一刻,他就下定了必死的決心,李遠同的飛刀技的確比不上五年前的李天南,但是這一記算計得極爲精準的“五刀連珠”,林塵根本沒有避開的餘地。
在五柄飛刀全部穿心而過的那一刻,林塵終於靠近了李遠同的身體,箭步,上前,輕飄飄的一刀橫揮,與他擦身而過!
“林爺說過要替閻王爺收掉你的......”
林塵話還沒說完,又是聽見砰的一聲巨響,一枚鋼彈已帶着一道濃烈灼熱的火焰尾巴呼嘯而來,直取他的眉心。
巨聲震響,林塵的嘴角忽的閃出一絲詭異的笑意來,他身軀猛然一扭,手中飲風長刀如有慣性般順着鋼彈焰尾狠狠的投擲而出。欽的一聲金鐵嘶鳴,長刀與鋼彈貼身而過。
刀再快,快不過出膛的子彈!
在飲風與鋼彈擦過的瞬息,子彈已轟然洞穿林塵的眉心,不過,林塵的長刀卻也直接貫穿遠方,將一名掩藏得極好下的狙擊手釘死在漫漫黃沙之中。
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忽然全被漫天的血色遮掩,林塵挺直着腰桿,笑容定格在臉龐上,風沙吹拂過他的短髮,墨染的髮梢如肆意揮灑狼毫,張揚起落。隨後,一股鋪天蓋地而來的無力感和眩暈感將他的意識逐漸淹沒。
記憶的碎片如殘落的花瓣,片片飛落,那些曾經深入靈魂的情景,此時已隨生機的流逝一絲絲的抽離腦海,隱約間,林塵似乎聽到了從風沙中傳來的胡笳聲,悲愴的調子,悠遠清揚。
“林哥,我賽貂蟬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搶到黑風寨,做我的男人。”
“林哥,算命先生說了,我賽貂蟬的頭髮,要一個能對我好一輩子的人幫我梳,這樣才能享一輩子福。”
“算命先生還說了,我可能會比你早死的,所以,爲了不讓你感覺欠我啥,在我死之前,你要一直都對我好,不許亂看別的姑娘。”
“林哥,我不怕死,能死在你的懷裡,我已經覺得夠了,只是,只是這輩子我還沒陪你走出過沙漠,沒和你一起去看過江南的煙雨,沒見過我的公婆,沒...沒陪你...走到最後。”
林塵仰面朝天,右手極爲艱難的從胸口前掏出一塊溫潤晶瑩的紅色小石頭來,輕輕託着這塊曾經婆姨用命爲他換來的石頭,那幾乎完全渙散的目光中忽然閃過一絲柔和,“婆姨,你在下頭過得還好麼,閻王爺那慫貨沒膽子欺負你吧?”
殘陽如血,染盡漫漫黃沙。一行濁淚,從那生機盡散的眼瞳中滑出,右手無力的垂下,紅石墜落。
夕陽最後的一絲光芒徐徐收攝,一道並不起眼的紅芒自紅石落地時應聲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