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嘉的話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幾人從座位上站起也往門口走去,待出了口時,茹嘉已經朝着街對面走過去了。
對面是個餛飩攤,就見茹嘉走到一個正在吃餛飩的男人面前,用力一拍他的肩,大聲道:“丟不丟人?沒吃過餛飩是怎麼着?大過年的還跑街邊兒來吃,真是個土孢子。”
鳳羽珩往那處一看,就見那宗隋皇子李坤正抱着餛飩碗喝湯呢。茹嘉拍的這麼一下子把他嚇了一跳,差點把碗都給扔了。
康頤無奈地嘆了一聲,一邊走上前一邊道:“茹嘉,不得無禮。”而後又親自向那李坤道歉:“這孩子不懂事,殿下可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李坤到沒覺得怎樣,大大方方地把碗放下來,起身跟康頤回了個禮道:“不妨事。”然後又看了眼茹嘉,不解地問:“本王吃碗餛飩,有什麼可丟人的?”
茹嘉翻了個白眼,“宗隋沒有餛飩嗎?你好歹是個皇子,就算是臣國,也得拿出個氣勢來,別憑白的把宗隋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李坤臉色不太好看了,再看康頤又是一臉無奈地跟他說:“請殿下萬萬不要跟小孩子計較。”這話一說他就更來氣,茹嘉都過了及笄之年,已經可以嫁人,怎麼就還是小孩子了?
可人家畢竟有孃親伴在身邊,硬說成是小孩子不懂事,他難道還真要計較不成。這李坤生了個悶氣,乾脆不理那娘倆,自顧地跟鳳羽珩說起話來:“沒想到小王吃碗餛飩也能碰到縣主,想來也是緣份,小王這廂有禮了。”
鳳羽珩笑着還了個禮道:“百草堂門前這家的餛飩的確是味道甚好,我與御王殿下也經常會過來吃,天歌郡主也來過幾次。”一句話,點明大順的王爺郡主也會過來,怎麼吃個餛飩就丟人了?
茹嘉聽出她話裡意思是在幫着李坤,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了鳳羽珩一眼,小聲嘀咕了句:“吃裡扒外。”
這話讓李坤聽到了,不由得愣了下,問道:“什麼裡外?大家都是臣國使臣,怎的縣主也你就近一些,與本王就遠一些?”
鳳羽珩主動爲他解惑:“因爲兩位公主如今就住在鳳府,許是公主認爲她們是鳳家人吧。”
“哦!”李坤點點頭,“原來如此。”
康頤和茹嘉被她堵得兩頭沒話,如果否認自己是鳳家人,那麼以後這就是個話柄,總會被人拿出來說事。如果承認,那她們成什麼了?
縱是康頤也有幾分尷尬,只能又斥起茹嘉來,說她不懂事。
李坤這時卻又對鳳羽珩道:“小王昨日往京郊的普渡寺去了趟,求了一尊鎮宅的玉龜,由普渡寺主持親自開光加持過,可保家宅寧合,出入平安。本還想着改日親自往縣主府去拜訪縣主一番,既然今日得見,就把這年記先送了也好。”說着,吩咐身邊隨從:“回驛館去,吩咐下人把玉龜送到縣主府。”
那隨從應聲而去,鳳羽珩趕緊緻謝道:“四殿下有心了,既如此,阿珩便也不推拖,近日家中繁雜事多,剛好缺一鎮宅之寶。”說完,又看着鳳瑾元道:“女兒想把殿下送的鎮宅玉龜就擺在鳳府的前廳,以求家宅寧合,父親不會介意吧?”
鳳瑾元下意識地就瞅了眼康頤,她奇怪地問:“父親,女兒在問您咱們自己家的事,您看長公主做什麼?長公主不過是來家中做客,早晚是要回到千周去的。”
“咳咳!”鳳瑾元尷尬地輕咳兩聲,“既是送你的禮物,你擺在縣主府便好。”
“父親!”她眨眨眼,“您沒聽殿下說那是保家宅寧合之物麼?女兒還沒出嫁,所謂家宅,對女兒來說便只有鳳府,當然是要擺在鳳府的前廳。”說完,目光突然一凜——“難不成,父親認爲鳳府不是女兒的家?那好,女兒今日回去就命人把柳園的那個小門給填了,以後鳳府的人往同生軒去一律走縣主府的大門,父親若是想要進來,請派人先遞名貼。”
“你……”鳳瑾元臉都掛不住了,憋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就想起康頤的話,於是趕緊就學了過來——“小孩子不懂事,口沒遮攔的,長公主別往心裡去。”
康頤很配合地回他:“家家的孩子都這樣,茹嘉也是一樣調皮。”
鳳羽珩看着這兩人一唱一合的就覺是甚是有趣,巴巴的又問了句:“那父親是想放玉龜鎮宅,還是想讓女兒堵牆?”
鳳瑾元道:“你是鳳家的女兒,要鎮也是鎮我鳳府,東西送到之後就擺在前廳吧。”
鳳羽珩笑道:“多謝父親,女兒會記得每月初一十五都過去給玉龜上香,求玉龜保我家宅寧合。”
李坤看着這一幕,心裡頭不停地誇讚着鳳羽珩,只道這濟安縣主不但神勇,心智竟也是聰慧驚人。再看看康頤,不由得暗裡思量起來。一個千周的長公主,放着驛館不住,爲何要跑到大順官員家裡去?這裡面只怕是有了貓膩。
這李坤性情直爽,但卻一點都不傻。任何一個大浪淘沙剩下來的皇子沒有一個是笨,更何況他還能被宗隋皇帝派到大順來覲獻歲貢,更可見其在宗隋地位很不一般。
他想了想,眼珠一轉,拱手對鳳瑾元道:“千周長公主既然已到鳳府拜訪,那小王自然也不能落在後頭,不知鳳大人明日是否有空,可否讓小王登門拜訪?”
鳳瑾元對這李坤沒什麼好印象,一來是因爲宗隋整了個破鐵精,讓大順惦記了一百多年;二來,今日他被鳳羽珩說得沒臉,歸根結底都是因爲這李坤突然說要送什麼玉龜用來鎮宅。鳳瑾元的腦子是夠用的,李坤一聽說康頤和茹嘉住進鳳府,馬上就說要送個玉龜鎮宅,這是什麼意思?給誰話聽呢?
他心裡憋了怒火,再看康頤,雖然表情依然大方得體,但他就是能從那樣一張平淡的臉上看出一絲委屈來。
鳳瑾元心疼康頤,不由得對這李坤更是厭煩了幾分,乾脆地道:“府上近日事務繁忙,怕是招待不週,若是明年宗隋來我大順朝貢之人還是殿下,界時本相再請殿下到府上坐坐。”
一點兒面子也沒給的,鳳瑾元拒絕了李坤。鳳羽珩心裡就笑,以前總聽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她這位父親別說船了,連只船槳都撐不下。
眼看着李坤面色不太好,有些下不來臺,她趕緊把話接了過來:“殿下別介意,這不兩位千周的公主住在府上麼,家中的確事務繁雜。不如這樣,阿珩替御王殿下請您到御王府一敘如何?”
一聽這話,那李坤就像泄了氣的皮球突然又被吹鼓了一樣,馬上就興奮起來,開心地道:“縣主所言屬實?御王殿下他……會同意嗎?”
鳳羽珩的這個邀請對於李坤來說十分意外,他想到鳳府去不過是因爲千周的公主去了,他覺得同樣做爲使臣,自己也不能甘居人後,可鳳瑾元毫不猶豫的拒絕卻令他着實尷尬。但是沒想到,鳳家去不成,換來的竟是濟安縣主以御王府名義發起的相邀。
鳳羽珩跟玄天冥的關係他是知道的,九皇子玄天冥在大順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他也是有所瞭解的。他臨來時也想過與大順的皇子結交一番,但因爲大順皇子各成黨派,他不管結交了誰,都避免不了將來的黨派之爭。可九皇子不一樣,雖然外界傳說九皇子腿廢身殘,他卻總覺得這裡面的事並沒有傳言中的那樣簡單。
更何況,還有鳳羽珩啊!這位濟安縣主掌握着神秘的制鋼之術,那樣颯爽利落地斬斷了他的鐵精,早就在李坤心中有了不同的意義。
鳳羽珩觀察着這李坤目光中可見的幾番變化,將他的心思也琢磨了不離十。她對李坤點頭,“本縣主親自相邀,御王殿下自然是同意的。”
“好!”李坤雙目發亮,朗聲大笑起來,“那就請縣主定個日子,小王定提禮上門。”
鳳羽珩笑笑,“我做事一向不拖,既然有了話兒,那便明日吧!”
“小王多謝縣主成全!”李坤拱手施禮,話真心誠。
而那原本先開口拒絕的鳳瑾元卻突然開始後悔,李坤到底是一國皇子,既然能來大順,那就說明他是代表得了宗隋的。如今人家主動開口想要結交,自己卻給拒絕了,一轉身就把人推進了御王府裡,絕佳的邦交機會讓給了別人,他的腦袋剛纔是抽了麼?
不只鳳瑾元,就連康頤對於李坤與御王及鳳羽珩的相交也十分介意。宗隋的鐵精縱是敵不過大順的新鋼,可對於她們這些還在用着生鐵的小國來說,卻仍然是一大威脅。大順的新鋼是自己用的,絕不可能給它國分享,她憑什麼就覺得不敵新鋼的鐵精就不再需要被顧及了呢?
兩人這一番心思一起,立即迅速地對視一眼。
鳳瑾元從康頤的目光中看出心意,趕緊就開了口又對那李紳說:“適才是本相思慮不周,縱是家中事務再過繁雜,也該將殿下的來訪擺在第一位纔是。殿下莫怪,咱們一切照舊可好?”
李坤這一次卻搖頭了,他說:“小王不過臣國皇子,怎敢如此叨擾大順丞相,若明年我宗隋來大順朝貢之人還是小王,再登門拜訪吧!”說完,再不理鳳瑾元,衝着鳳羽珩道:“小王的餛飩也吃完了,這就回去準備準備,縣主,告辭!”
誰知,他這話音纔剛落,人還不等擡步離去呢,這時,就聽遠處有一陣馬蹄傳來,有遠及近,跟瞅着就奔着這餛飩攤來了,速度卻絲毫不減。
康頤“啊”地一聲,看着直衝過來的馬匹嚇得失了魂。鳳瑾元到也不含糊,一手一個,直接把茹嘉和康頤給摟入懷中,步步後退,堪堪將那瘋馬躲過。
李坤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抓鳳羽珩,可偏頭一看,卻見她正直視着那衝過來的馬匹,微揚着下巴就立在原地,一點要逃的意思都沒有。而那瘋馬卻也在騎馬人的操控之下,在距離鳳羽珩僅僅半步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
馬上之人看着鳳羽珩,冷聲道:“濟安縣主,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