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元這一句話出口,別說是幾個孩子,就連老太太的心都涼了。 她明明聽到剛剛那茹嘉公主還在說着昨晚鳳伯伯給買了花燈,怎的到了自家孩子面前就根本不記得這一茬?
想容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圈一下就紅了起來,兩手擰着帕子把頭垂下了。
鳳羽珩面上也帶了委屈道:“剛纔父親還和茹嘉公主說起花燈的習俗,這麼快就忘了嗎?阿珩纔回過第一個年,父親忘了阿珩不要緊,可三妹妹和大姐姐您不是年年都給她們買花燈的麼?”
沉魚本已打定了主意要巴結着康頤,其中關係利弊她與杏兒兩人已經分析得很是透徹,可即便如此,今日看到鳳瑾元心裡只想着康頤的女兒,完全不顧她們姐妹,她的心裡也是很不好受。
“初五的花燈可以照亮孩子們的前程,父親是不想咱們姐妹有好前程麼?”鳳羽珩坐在椅子上,幽幽開口。“這半年本就過得不順,大姐姐額上的傷都還在呢,父親沒有帶祖母出去看燈也就算了,女兒替父親盡孝,給祖母打包了跟步家老夫人同樣的菜回來孝敬。可您既然都給茹嘉公主買花燈了,怎的就不能再多買幾個帶給咱們姐妹呢?”
她一說起步家老夫人的,老太太更不樂意了,陰沉着臉問鳳瑾元:“你到底是不是個當父親?”
鳳瑾元被幾個孩子這麼一說,自己也後悔了。昨晚光顧着讓茹嘉和康頤開心,根本就把自己這幾個孩子給忘到了一邊,更沒想到昨日步老夫人出府看燈的事還被鳳羽珩給看見了,這真是讓他有些難堪。
他趕緊上前幾步跟老太太道:“是瑾元疏忽,請母親責罰。”
“責罰?”老太太冷哼一聲,再看看康頤和茹嘉,臉色更是不好:“我問你,到底誰纔是你的女兒?”
當着茹嘉的面,這話已經說得極重了,茹嘉面上有些掛不住,康頤趕緊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說話,然後自己款步上前,衝着老太太行了一禮,道:“這件事情都是康頤的錯,因着是頭一次來大順,別說茹嘉,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十分新奇,這才央着鳳大人帶我們母女出去轉轉。鳳大人也是念及茹嘉沒有父親這纔多加疼愛,還請老夫人莫要責罪於鳳大人,有什麼錯康頤一力承擔。”
鳳瑾元趕緊維護道:“不關長公主的事,母親,長公主是千周使臣,兒子多加照拂也是爲固國本,這也是在爲聖上分憂啊!”
他直接把皇上給擡了出來,成功地堵上了老太太的嘴。
鳳羽珩一聲輕嘆,轉而看向沉魚:“大姐姐也沒有孃親在身邊呢。”
鳳瑾元冷哼一聲,“府中庶女皆尊嫡母爲母親,將來自會有人疼她,你無需操心。”
“恩。”鳳羽珩了點了點頭,笑着看向她這位父親:“照顧外來使臣既然是爲固國本,那父親那日爲何斷然拒絕了宗隋皇子的拜訪請求?”
“宗隋跟千周如何能一樣?”鳳瑾元甩袖道:“你莫要在此挑撥。”
“挑撥?”她一下就笑了,“女兒只是不明白父親的意思,既然父親不能好好的給女兒解惑,那女兒下次再進宮時,就去問問另一位父親。”
鳳瑾元一哆嗦,開始後悔剛剛那樣跟鳳羽珩說話,這丫頭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保不齊這番話明日就會傳到宮裡。可惜話已經出口,再想收回來,卻是不行了。
他又是懊惱又是憤怒又是尷尬地站在當場,不知道該怎麼將話往回圓。
康頤看出他心緒不寧,面上現了隱隱不忍,主動開口道:“縣主誤會鳳大人了,說起來這個事是怪本宮,因爲茹嘉與那宗隋皇子總是不對盤,怕是他來了之後兩人再有爭吵,鳳大人這纔不敢請宗隋皇子入府的。”
“這樣啊!”鳳羽珩笑道:“父親沒讓他來也好,不然怕是還成全不了宗隋皇子與御王殿下相識恨晚的兄弟之情呢。”
一句話,道明宗隋皇子與玄天冥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這讓鳳瑾元更是後悔萬分。
康頤趕緊轉移話題,主動走到沉魚面前,拉着她的手道:“本宮知你生母離世,身邊一直也沒有人照拂,卻不知爲何總覺得與你有緣,昨日花燈一事是我們做錯了,請你原諒,以後若是有本宮能幫得上你的地方,鳳小姐儘管開口,本宮定竭盡全力。”
沉魚一愣,這算是康頤以千周長公主的身份對她的許諾?
鳳羽珩眯着眼睛看向康頤,不等沉魚答話,開口就道:“長公主能有這份心,那花燈的事咱們就算揭過去了。三妹妹,快起來隨二姐姐給長公主謝恩,能得一國長公主庇佑,這可是咱們的福氣。”
一看鳳羽珩與想容二人起了身,老太太也跟着道:“是啊,鳳府孩子多,長公主不要厚此薄彼纔是。”一連串的事件,老太太對康頤的態度已經大不如前,她心裡也在合計着,如今還沒進一步發展呢,自己的兒子已經只顧着她不理自己,只疼愛她的孩子而不待見自己的親閨女,這叫什麼事兒?
康頤原本只是在示好沉魚,卻不想鳳羽珩鳳家所有孩子都拽了進來,老太太還跟着插了這麼一句腔。她立即明白,經過昨日的事,老太太已然對自己有些看法了,如果再不順着她說話,怕是今日這關不會好過。
康頤迅速地將利弊分析清楚,然後笑着跟老太太道:“鳳家待康頤和茹嘉勝似親人,康頤感念府上每一個人的厚待。老夫人請放心,對康頤來說,幾位小姐就跟茹嘉的份量是一樣的。”
聽到她如此保證,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表示還算滿意。而鳳瑾元也跟着鬆了口氣,朝着康頤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鳳羽珩也沒再說什麼,她本意不過也就是是給老太太提個醒,讓她明白這康頤可不是姚氏沈氏,鳳瑾元待她也更加不同一些。至於就憑這點手段便能讓康頤打消嫁進鳳府的念頭,她心裡清楚,根本不夠。
眼見康頤將這場小小危機從容化解,坐在安氏旁邊的金珍心裡更不是滋味。自從康頤住進了鳳府,鳳瑾元就再沒往如意院踏過一步,就連平日裡的關心也全然不見。如今,爲了討好康頤,連給鳳家女兒的花燈都不願意買,可見鳳瑾元的一顆心已經被康頤牢牢地握在了手裡,任誰都搶不去了。
金珍目帶悔意地看了鳳羽珩一眼,對自己的站隊問題不得不再次重新思考。可惜,她瞅了許久,卻都不見鳳羽珩往她這邊看上一眼。
堂廳的氣氛有些尷尬,鳳瑾元與老太太不痛不癢地說了會兒話,見老太太不是很樂意理他,便準備起身告辭。卻在這時,門外有個小丫頭匆匆地跑了進來,衝着老太太俯了俯身,急聲道:“老太太,門房來報,說是有番國使臣求見!”
“番國使臣?”老太太一愣,隨即看向鳳瑾元:“你不是拒絕了宗隋皇子上門麼?他還來幹什麼?”如今京城裡的番國使臣除了已住在府上的康頤母女,自然就是那宗隋皇子了。老太太想着剛剛鳳羽珩說那宗隋皇子與御王殿下十分投緣時,鳳瑾元面上似現悔意,於是趕緊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既然人來了,你就得好好招待,快,咱們一併到前院兒去看看吧!”
鳳瑾元也不明白那李坤又來看什麼,想跟鳳羽珩求證下,卻見鳳羽珩瞅都不瞅他,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他便也只能悻悻地收回目光。
老太太起了身,由趙嬤嬤扶着往門外走,鳳瑾元趕緊在後面跟上。康頤一邊走一邊囑咐茹嘉:“待會你萬不可多話,人家是來拜訪你鳳伯伯的,與咱們無關。”
茹嘉點點頭,“我知道了,母親放心就是。”
各人心裡都有一番打算,特別是老太太和鳳瑾元,不管怎麼說,宗隋皇子能親自上門,對他們來說總也是個機會。
一行人走呼呼拉拉地走到前院兒,就見院子里正站着一小撥人,爲首一男子身着淡金色冬袍,身材碩拔,氣質高貴,負手而立間,頗有幾分王者風範。只是眉眼間帶着幾許陰柔,狹長的雙目怎麼看都透着幾分妖氣。
在他身邊的是名女子,嬌小纖瘦,輕紗罩面,眼角垂着一顆淚痣,看上去楚楚憐人。女子十指的指甲染成了純黑的顏色,腕間套着數枚金環,一動間,叮鐺作響。
其餘人等是隨行的侍從,有男有女,皆番域打扮,女子婀娜妖嬈,男子面相陰柔。
老太太走在最前頭,那一男一女見有人來,首先衝着老太太深施一禮,就聽男子道:“想必這位就是丞相府的老夫人,小王見過老夫人,給老夫人問安。今日冒昧來訪,實在唐突,還望老太太見諒。”
鳳羽珩跟在後頭皺起了眉,這人誰啊?
正疑惑呢,就聽老太太樂呵呵地回了句:“不礙!不礙!宗隋皇子能來府上做客,也是鳳家的榮幸。”
那人明顯一愣,就聽身邊的女子用一種幾乎帶着蠱惑的聲音道:“老夫人誤會了,我們並非宗隋人。”
“啊?”老太太懵了,不是宗隋人?她沒見過那李坤,自然而然地就把這人給認錯了,可是若不是宗隋皇子,那他又是誰?
老太太不認識,但鳳瑾元可是一眼就看出了對方的來路,於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尊駕可是來自古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