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怒瞪着這丫頭,問向金珍:“這人是誰?”
金珍一個激靈,剛纔光顧着喊抓人,忘了她應該對這一出事保持什麼都不知道的立場。還好她足夠聰明,馬上就找到了理由:“這丫頭在門外偷偷摸摸的看,如果不抓起來,萬一到處去亂說,鳳家豈不是要被她給害慘了?”
老太太點點頭,“你做得對。”
鳳瑾元沒心思跟個丫頭再多廢口舌,大手一揮:“既然沒安好心,就不必再醒過來了。”說着,衝暗衛使了個眼色,那暗衛身形一動,眨眼就竄到丫頭近前。也沒見他如何動作,再回到沉魚身後時,小丫頭的頭顱已經被割了下來。
想容嚇得直哆嗦,這一晚見了太多血腥,她到底只是個十歲的小丫頭,被這場面嚇得腿都軟了。
安氏也看不下去了,拉着想容跟老太太說:“三小姐還小,見不得這樣的場面,妾身先帶着三小姐回去了。”
老太太擺擺手:“去吧!你們都去吧!”
安氏看了姚氏一眼,給了個安慰的眼神,帶着想容走了。
忘川扶着姚氏,低聲道:“夫人,別再指望鳳相,殿下應該就快到了。”
姚氏的心總也算安下一些,可還是有一股火氣無處發泄。她看着鳳瑾元,冷冷地問他:“大少爺和大小姐以毒藥謀害阿珩,這事,你怎麼說?”
鳳瑾元心中一陣煩躁,不由得大吼起來——“你還想怎樣?他們兩個一個死了,一個殘了,姚氏你個毒婦到底是想怎樣?”
“好,我是毒婦。”姚氏盯盯地看着鳳瑾元,“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二女兒到底被你的大女兒怎麼了,就這樣你便說我是毒婦?”她上前幾步,額頭幾乎碰到鳳瑾元的鼻尖兒,“你記着,早晚有一天,你會來求我!”她話說完,一轉身:“我們走!”忘川黃泉立即跟着,臨走還不忘白了鳳瑾元一眼。
鳳瑾元氣得大吼:“死了你的心!本相這輩子也不會求你一句!”
韓氏卻忽然掩着口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往外走,過了門檻後扔下一句:“姚家是神醫!”
這話像一根釘子一樣釘進鳳瑾元的腦子裡。他怎麼忘了,姚家是神醫,他留沉魚不死,不就是還對她抱有最後一線希望麼?這一線希望能不能成,除去他的周旋與運作之外,還必須得倚仗一位好大夫。
而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是誰?
是鳳羽珩的外公、姚氏的父親——姚顯。
鳳瑾元眉心突突地跳,目光往姚氏離去的方向送過去,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姚氏說的那句“早晚有一天你會來求我”是什麼意思。
在屋裡收拾殘局的下人都是從京城跟着來的,雖然一個個的心裡也打着鼓,但主子的話卻不能不聽。
倚月和那個小丫頭的屍體處理起來還好些,當他們要去擡鳳子皓時,老太太突然大叫起來——“別動!”
鳳瑾元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勸她:“母親,總算給他裝棺。”
“棺呢?”老太太瞪着鳳瑾元,“不把棺木拿擡來,子皓要放哪裡裝?瑾元,你的兒子做了錯事,是該打,是該殺,可是你就不心疼麼?”她看着這個兒子,就覺得不知從何時起,她兒子的心腸竟然變得這麼硬了。“你心裡真的沒有一丁點兒的愧疚麼?如果從小到大你能好好教導他,子皓何至於變成這樣?”
原本怔怔地跪在地上的鳳沉魚突然擡起頭看向老太太,一張慘白的臉上嵌着空洞的大眼,眼窩深陷,像是鬼魂。
老太太愣了下,有點不敢看沉魚的眼睛。沉魚卻在這時開口問了她一句:“你是在爲鳳子皓叫屈?”
鳳瑾元一皺眉,喝斥她:“別說了!”
沉魚的話卻壓不住,乾脆在地上跪爬了幾步到老太太面前,眼裡的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滾落——“爲什麼要替他叫屈?他死得冤嗎?你知不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從小你們就告訴我是鳳命鳳命,將來是要做皇后的!我不可以先有自己喜歡的人,我必須得看家裡最終選擇扶持誰。說到底我就是枚棋子,你們需要我落在哪我就必須得落在哪。可是如今,我落在鳳子皓手裡了!他不但毀了我,他還毀了鳳家多少年的希望!老太太,你居然在爲這樣的人叫屈?”
“你……”老太太看着沉魚,火氣也竄了上來,竟突然伸出手去掐沉魚的脖子,直把沉魚掐得不停咳嗽也不見她楹手。鳳瑾元示意趙嬤嬤拉着點,可老太太氣火攻心,哪裡那麼容易就放開,就聽沉魚一邊咳嗽老太太一邊說道:“鳳子皓是我的孫子,那纔是將來要爲鳳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人!你不過一個丫頭片子,縱然是有鳳命,如果家裡不幫襯着,你也什麼都不是!!害了你二妹妹,如今又來害你親哥哥!鳳沉魚,你就跟你那個死去的沈氏一樣可惡!一樣令人噁心!”
老太太終於說累了也掐累了,用力把沉魚往後一推,自己也坐到了地上。
趙嬤嬤用力扶着老太太,自己也累得滿頭大汗。好在老太太算是清醒,還記得提醒鳳瑾元:“既然你做了決定,我便不再多說,只是如何封得住這悠悠衆口,你總得想個萬全的法子。另外,子皓的棺木一定要選上好的,就算入不得祖墳,總也得挨着你父親近一點兒,他在世時最疼愛子皓了。”
鳳瑾元鄭重地點了點頭,囑咐趙嬤嬤:“快些把老太太扶回去。”
趙嬤嬤答應着,趕緊就扶着老太太走了。
屋裡就剩下金珍還陪在他身邊,鳳瑾元看了看她,嘆了口氣道:“還好你今晚頭疼到了這邊來,要不然還指不定出什麼樣的事呢。”
金珍也是一臉悽哀之色,心裡就不停祈禱着,千萬不要鳳羽珩也中了這種藥啊!
“你也先回去吧。”他拍拍金珍的肩頭,“頭還疼不疼?”
金珍搖頭,“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妾身怎麼可能再用頭疼這樣的小毛病來分老爺的心呢,老爺放心,妾身沒事的。”
鳳瑾元感嘆:“就只有你是最懂事的。去吧,回去歇着。”
終於,金珍也離開了,鳳瑾元指揮下人:“將大少爺的屍體擡到耳房安放,天一亮就去買棺木。記着,今夜之事誰要敢往外透露一個字,休怪本相端了你們全家。”
下人們都是在鳳府裡做事多年的,哪裡能不懂這點規矩。雖然今夜的事的確是千古奇聞,但候門深宅的,什麼怪事沒有,人們早已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回來,一個個恭敬地答道:“老爺,奴婢(才)們什麼都沒看見。”
鳳瑾元表示很滿意。
直待屋子裡收拾完畢,鳳瑾元這纔將目光重新投向鳳沉魚。
她還跌坐在地面,保持着被老太太推到的姿勢一動不動,一雙眼裡早已沒了昔日神彩,整個人看起來跟個活死人差不多。
鳳瑾元微閉了眼,他多希望今夜之事是一場夢,那樣他就不會失去一個兒子,也不會白瞎了一個女兒。
可惜,這一雙兒女咎由自取啊!
“爲父這些年下來,沒少教導你。”他悠悠開口,細數着這些年的鎖事,“從四書五經到琴棋書畫,你不說樣樣精通,卻也不是常人可比的。但是爲何一遇了事就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實在不能理解,“沉魚啊沉魚,你的腦子就只有這樣嗎?你母親在時常誇你聰明,爲父也以爲你很聰明,但怎麼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沉魚擡起頭,空洞的雙眼看向鳳瑾元,啞着嗓子開口到:“我只是想殺了鳳羽珩。”
“糊塗!”鳳瑾元猛地一甩袖子,指着沉魚道:“你是瓷器,你用自己的身子去跟她一隻破瓦罐硬碰?你是真傻學是假傻?”鳳瑾元都快被沉魚給氣死了,“爲父培養你這麼些年,爲的是什麼你心裡清楚,怎麼鳳羽珩一回府就能把你逼成這個樣子?你不理她不行嗎?她有自己的院子,離着你八丈遠,你們完全可以相安無事,你何苦非得和她對着幹?”
沉魚也不明白爲什麼,她最初是看鳳羽珩不順眼的,但是後來有一段日子她也是像鳳瑾元說的那樣,不想再去理鳳羽珩,但那丫頭好像會主動找上門來。
“父親……”沉魚終於又流下淚來,她明白了,既然父親饒她不死,就說明對她還抱有一線希望,如今追究誰對誰錯已經沒有意義了,面前的父親和是主宰她生死和命運的人。她一把抱住鳳瑾元的腿苦苦哀求:“女兒錯了,女兒真的知道錯了,求父親救救女兒,女兒不想就這樣被鳳家放棄啊!”
鳳瑾元看着這個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女兒,心中一陣沉浮。
他心裡明白,今晚這事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沉魚下給鳳羽珩的藥不知爲何反到害了她自己,而鳳子皓又爲何三更半夜的突然來到沉魚的房間?這裡面肯定是有問題的。而這問題,十有*跑不出那黃泉和忘川兩個丫頭。
可即便那樣又能如何呢?沉魚害人在先,人家只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再退一步講,就算對方沒理,他又能把那兩個丫頭怎麼樣?人家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不服就打,你的暗衛打得過我們麼?
鳳瑾元只覺頭疼,腿動了動,擺脫沉魚的拖拽,“這幾日你不要出屋,我會安排儘快回京城。你就給我安安穩穩的待着,即便回了京城也不得隨意出府。外面的事爲父會想辦法安排,你與三皇子的婚事也得儘快訂下,有些事情……必須要加快腳步了。”
“可是……”沉魚一聽還是要與三皇子訂婚,不由得害怕起來,“如今女兒……”
鳳瑾元當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不再是處子之身,將來嫁過去豈不是要出事麼?
“這些不用你考慮。”他定了定神,再道:“爲父自有安排。”
次日清晨,棲鳳山山脈,有一隊騎兵護着一輛寬敞馬車悄悄潛入鳳桐縣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