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所料不錯,晚飯前果然又有鳳府的人來到同生軒,來的還不是一個,而是一雙。
程氏姐妹的到來是鳳羽珩早就想到的,這二人進府之後並未與她有過多的交流,如今她要離京,她們就必須得來這一趟了。
程氏姐妹向鳳羽珩一向都是規矩地行禮,問着縣主安好,鳳羽珩親自將二人請進堂廳,又賜了座,有丫頭送了茶來,再退出時,便關了堂廳的大門。
她二人到也是痛快人,顧不上寒暄,便由姐姐程君曼開口道:“姑母讓我們嫁到鳳府時就說過,縣主早晚是要去鍊鋼的,家裡這邊我們姐妹就一定要盯緊。”
程君美也道:“姑母不放心千周那位長公主,因爲此番千周進貢來的廣寒絲,被發現全部都是用麝香浸泡過的。”
鳳羽珩微怔,麝香?促使子。宮收縮力逐漸增強,節律增快,抗早孕。廣寒絲是貴重物件,大順得了定是賞給中宮皇后或是寵妃,千周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嗎?
見她沉思不語,程氏姐妹也沒有催促,就耐心地等着,直到鳳羽珩微鬆了口氣,面上又恢復那種平和的笑,然後就聽到她說:“千周狼子野心,早晚是要自食惡果的。父皇不是賞了兩匹廣寒絲給茹嘉麼,你們想辦法把那兩匹送進宮去給她用着,記着,一定要貼身用。”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皆領會鳳羽珩言下之意,不由得笑了起來,“縣主放心,我們都明白。”
“恩。”鳳羽珩點點頭,又道:“你們在府裡要盯好韓氏的胎,一定要讓她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給生下來,千萬不能讓別人動了手腳去。”
程君美不解,“韓氏是縣主的人?”
鳳羽珩搖頭,“不是。但她的孩子必須得生出來,那樣,這個家纔會更有趣。”
程氏姐妹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出宮前皇后說過,來到鳳府,一切都聽濟安縣主的,鳳瑾元不會是她們的依靠,鳳羽珩纔是。
程君曼趕緊表了態:“好,我們姐妹一定會保住韓氏的胎。到是宮裡,這幾天有個傳息遞了出來,安嬪的瘋病更重了,竟然讓宮裡的人大跳梅舞,正好被皇上撞見,下令賜死。聽說賜死之前五殿下就已經在宮裡侍候着,雖然能坐到安嬪跟前去盡孝,可惜安嬪一直把他當成是三殿下。”
鳳羽珩這兩日多半時間都關在藥房空間裡,要不就是在看帳本、安排同生軒的大小事宜,哪裡有心思去關心外頭的情況,對於安嬪的事她還真沒聽說。
不過想來,上次她往清安宮一去之後,安嬪若是還能像從前一般好好活着,到也是不太可能的事。發瘋而死或許是她最好的歸宿,對於那個女人,她自己算是很仁慈了。否則,以翡翠蜂鳥毒害三軍,她但凡跟皇帝提上一句,安嬪的下場絕對比發瘋還要悽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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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安嬪,我到是想起個事來。”鳳羽珩跟她二人說:“清安宮有個宮女,名叫引蘭,我曾答應過關鍵時刻保她一命,你們能否想辦法周旋一二?”
二人想了想,齊齊點頭,“可以。”
鳳羽珩這便放下心來,“人保下之後便由她去吧,派人盯一陣子,只要不與鳳家人接觸,她想怎麼生活就再與我們無關。”終於把事情都交待了,鳳羽珩看了看這程氏姐妹,平和地道:“我如今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們的,卻可以許你們一人一次幫助,算是我對你們替我守好鳳府的謝意。”
程氏姐妹雙雙起身,認認真真地給鳳羽珩行了個禮,算是將鳳府的擔子接了過來。
次日,鳳羽珩起了個大早,扔開了平日裡穿慣的明麗衣袍,換上一身素青色的冬裝。除去她所有衣物都有着的標誌性的廣袖外,腰身下襬都是利落收身,看起來十分清爽。
忘川和黃泉爲她收拾了一小箱衣物,早已擡到馬車上,姚氏那邊,也已有下人將人扶到鳳羽珩的宮車裡。
此時,姚氏是清醒着的,雖然精神依然萎靡,卻還能認得出哪人是哪人。
清蘭將外袍又幫她裹嚴實了些,同她說:“小姐說了,夫人不能着涼,咱們往裡頭坐坐,千萬別被風吹到。”
姚氏聽了也像沒聽一樣,人沒什麼反應,只能由清蘭攔着她又往裡面挪了挪。
鳳羽珩上了車時,就看到姚氏的目光有些發直,因毒癮發作頻繁的關係,面部總會不自覺地產生奇怪的抽動,她見了,心裡便也一揪一揪地疼,那股子強壓熄的怒火像是又要復甦一般,在胸中熊熊燃燒。
“阿珩。”姚氏忽然開口說話,表情有些慌亂,視線也沒個焦點,但頭腦卻是清楚的,她說:“我到大營去,不好,軍營裡不能住女人,你別讓九殿下爲難。”
“孃親放心。”鳳羽珩握着她的腕脈,一邊琢磨着一邊說:“那頭都安排好了,咱們不會住在太顯眼的地方,他不會爲難的。”
姚氏“哦”了一聲,呼吸便有些急促,她同鳳羽珩商量:“能不能再給我些點心吃?我就吃一塊兒,不!一口!一口就好!”
鳳羽珩搖頭,“孃親,別怪阿珩心狠,您但凡吃上一口,這些日子的罪可就都白遭了。”她說着,手腕翻動,一隻銀針夾在兩指間,再擡手,刺入姚氏的頸處。
姚氏沉沉睡去,清玉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把準備着的錦被給她蓋好。鳳羽珩拍拍她的肩,囑咐了句:“好好照顧着。”然後返身下了宮車。
外頭,玄天冥已然等在那裡,白澤同她說:“夫人坐的這輛宮車屬下親自趕,縣主跟殿下同坐吧。到了山腳下您跟殿下直接翻山過去,屬下帶着夫人和行李車隊繞路。”
她點點頭,走到了玄天冥身邊,“孃親的情況還是不好,我心裡很難受。”
玄天冥拉過她的手,告訴她:“西北軍所在之地歸屬平虛山脈,你是去過的,那邊重山復嶺,層巒迭嶂。我認爲,夫人到那邊去住,要比住在縣主府裡好。或許換個環境,於她身心都有好處。”
鳳羽珩是也認同這一點,於是點了點頭,終於綻開個笑臉:“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寬我的心。”
他笑,“這不是寬你的心,而是事實。珩珩,生命那麼短,天下那麼亂,我總歸得在有限的生命裡把你和你的親人都照顧好,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我心甘情願爲你做的。”
她面上笑臉綻放得更加燦爛,就像心結開解,一剎間便復了天真容顏——“玄天冥,我們上車!”
兩輛宮車,外加兩輛放置雜物的馬車,還有騎着馬的隨侍,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門。
卻不知,鳳府門前,想容探着小腦袋一直躲在角落裡目送着他們離開,目光中滿是羨慕與企盼。天知道她有多想跟她的二姐姐一樣,可以不被這座鳳府束縛,可以跟自己心愛的人並肩同行,可站在她身後的安氏卻把這小女孩從滿心的幻想中拉回現實來。安氏說:“我還是要提醒你,二小姐不把那筆帳算到我們頭上,那是人家寬容,但是你絕對不可以有再多的非份之想,不能再指望她能給帶再多實質性的幫助。人的命運是要自己去改變的,而不是靠別人。你若想從這府裡逃出去,那就得自己想辦法,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只要不存害人之心,那就沒有錯。若有一天真成了,姨娘會親自把你送出門去,讓你開心自由。即便不成,至於努力過,也沒那麼多的遺憾。”
想容回過頭去看安氏,長大了一歲的小姑娘想事情也比從前周到了,她知道姨娘是爲自己好,也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去爭取的道理。只是她根本就沒有信心,這座鳳府那麼深,那麼大,她要如何努力才能走得出去呢?
“回吧。”安氏伸手去拉她,“天色還早,你能再睡一會兒,醒了之後就要去給老太太和大夫人請安了,那纔是你眼下最該做的事。”
想容被安氏拉着回了府裡,依依不捨地回頭去看,卻已見不到鳳羽珩車隊的影子。
從京城到大營,從天剛矇矇亮一直到走到傍晚。終於行到羣山連綿處,宮車開始有較大幅度的傾斜顛簸。鳳羽珩迷迷糊糊地從玄天冥的懷裡爬起來,問他:“是不是進山了?”
他伸手去幫她整理額前垂下來的碎髮,“再走一刻就到屏障山腳下了,你精神精神,我帶你翻山!”
馬車終於停下來,玄天冥把小丫頭抱坐在自己懷裡,運起輕功直竄上山時,寒風凜冽而來,打得臉頰生疼,但她卻覺得十分開心,甚至張大了嘴巴去迎那寒風。
玄天冥笑着將人收進懷裡,再一運氣,十幾息後,已然翻過山嶺,進入大營所在的山坳子裡。
衆人剛一落地鳳羽珩便發現不同,空蕩蕩的山坳子一個人都沒有,他們越是往裡走就越是覺得冷清得出奇,那種寂靜總讓人覺得有些滲得慌。
她有些擔憂:“這是進大營唯一的一條路,平時這裡不是都有重兵把守的嗎?”她問玄天冥,“是不是出事了?”
話是這樣說,但卻並沒有那種危機四伏的感覺,反而心氣平和,就像在走自家園子一般。
一行人通過小路,一直走到了大營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場,卻還是不見人。
可眼前卻立着一根竹竿,很粗,很長,應該是幾根竹竿接到了一起,就像東海里的定海神針,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突然,就在人們的正前方,有一道勁風疾馳而來,戾氣呼嘯,厲風颳耳。
鳳羽珩瞪大了眼睛,赫然發現就在數十步開外,正有無數只利箭脫弦而出,直奔着他們的隊伍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