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魚行及笄禮這天,襄王府熱熱鬧鬧地來下了大聘。
之所以說熱熱鬧鬧,並不是因爲襄王府下了多重的禮,也不是因爲吹拉彈唱造出了多大的聲勢,而是因爲來的一羣人手裡提着的東西--活雞、活鴨、活魚!
鳳羽珩最先崩潰了!
她這輩子加上輩子,不怕槍不怕炮,不怕天災*,也不怕毒蟲毒蛇,但她有個致命的弱點,她怕一切長翅膀的東西,其中尤其以雞最爲嚴重。
年前遇蒼鷹突襲時,她面上談定,心裡卻已經被嚇了個半死,可好歹那只是鷹不是雞。眼下,八隻活雞被人擰着膀子提進來,她一下沒控制住,“嗷”一嗓子就貓到安氏身後去了。
安氏也被她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詫異地問:“二小姐怕雞?”
鳳羽珩臉都白了,“鴨,鴨也怕。”
安氏心裡還納悶,小時候沒見二小姐怕過這東西。不過再看那幾只大公雞,一個個鬥着雞眼立着雞冠,的確是很兇的樣子,就連想容也有點不敢看,她便也理解了。於是趕緊調了下身位,把鳳羽珩給保護起來。
忘川跟黃泉兩人都無語了,太丟人了,小姐居然怕雞!就想用眼神去表達一下自己的鄙視之情,卻見鳳羽珩臉色煞白,貓在安氏身後眼睛死死地閉着,連耳朵都給捂起來了。她倆無奈,只好分站到安氏兩邊,再給擋嚴實點兒。
古時下聘,稱“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六禮,當初鳳羽珩小時候跟玄天冥訂親時,走的那是認認真真,後來她們回京,周夫人再來下大聘過大禮,也是一切依禮而爲。
然而今日輪到沉魚,一切可就沒有那麼講究了。兩家只不過在之前互相交換了庚貼,其它的程序便都一切從簡。
可是說是一切從簡,鳳家人也萬萬沒想到,襄王府竟然能給簡成這個樣子。
聘禮是由王府管家送來的,雖說當初御王府送聘禮時來的周夫人也算是個管家,可這管家跟管家卻不同。周夫人是一品誥命,是可以出入皇宮的,襄王府這位算什麼?充其量跟何忠是一個檔次。
鳳瑾元的臉都有點掛不住了,再聽聽何忠照着禮單給他們念:“襄王府向大小姐下聘,活*只,活鴨八隻,活魚八條,雞蛋一百個,紅糖二十斤,粉條二十斤,四季衣裳四套,饅頭一百二十個,女兒紅五十壇!”
沒了!
鳳沉魚的臉也扭曲得有幾分變形,不過這一次她到是多了幾分理智,主動走到老太太和鳳瑾元的中間,然後一手一個將兩人輕做安撫,再主動開口,跟那襄王府的管家問道:“請問管家伯伯,這聘禮,是襄王殿下親自示下的嗎?”
鳳沉魚生得極美,特別是她面帶淡笑情緒平和時,最是光彩照人。襄王府的管家其實也知道這樣的聘禮實在是太寒酸了,這鳳大小姐不但是當朝左相的長女,她還生着這樣傾國之姿,當配得起最豐厚的聘禮。然而……
他苦笑搖頭,“殿下重傷在身,聘禮是王妃備的。”
只這一句話,就是在告訴鳳家,這是襄王妃的意思,女人嘛,幫着自家男人給別的女子送聘禮,這個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聘禮備成這樣,你鳳家也不要太委屈。
沉魚到也真的是鬆了口氣,連帶着鳳瑾元和老太太的臉色也沒有那麼難看了。不管怎麼說,這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在所難免,今後沉魚嫁過去,能不能把這局面扳回來,那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聘禮到府,接下來的事就由程氏姐妹全權接手。這禮雖說寒酸,卻也是平常百姓家裡最常見的。沉魚是庶女,自然不能按着嫡女的標準去要求,不管怎麼說,親事訂下才是最要緊的。
程氏姐妹將聘禮收下,然後再留管家喝茶,可那管家說了還要回去覆命,便也沒多留,匆匆走了。
程君曼笑着對鳳瑾元說:“老爺,您看大小姐的嫁妝還要不要再加一些?”
鳳瑾元沒說話,老太太到是怒哼了一聲道:“還加什麼?我到覺得咱們給多了。怎麼說也還有套黃金頭面,只那一樣東西就比襄王府送來的所有物件兒都值錢!”
沉魚面色微變,她還真怕老太太說要把那東西也收回,於是趕緊把話接了過來:“那個就不算是嫁妝了吧,祖母就當是給孫女留個念想,畢竟母親……畢竟沈氏留下的東西也沒有什麼了,算孫女求祖母,今後不管孫女有多大出息,都會記得祖母恩德。”
她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老太太還能說什麼?只唉了口氣,再不說話了。
此時,鳳羽珩終於從安氏背後鑽了出來,面色還是不太好。安氏趕緊叫人給她換了茶,然後在邊上輕言安慰。
本以爲這聘禮收了,及笄禮也行過了,差不多就該散去。前院兒空場上也沒什麼遮擋物,日頭烈,空氣也悶,韓氏那頭都覺得實在太悶熱,叫下人一直在搖着扇子。
可就在這時,鳳瑾元突然又一甩袖,扶着老太太一起回到主位上又坐了下來。衆人皺眉,心裡明白這定是還有話說。於是一個個的止住細語,將目光往主位上投了去。
開口的是鳳瑾元,話未出口前,目光卻是往想容那邊投了去。只這麼一眼,就把想容給看得猛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就往鳳羽珩身邊靠,面上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恐懼。
鳳瑾元頂是厭煩這個三女兒跟鳳羽珩如此親近,可眼下看她二人站到一處,怎麼瞧都能瞧出個五六分相似來。
他平了平心緒,輕了輕嗓,然後開口道:“沉魚今日及笄,終身大事也算訂下,襄王府與我們鳳家早有約定,及笄禮五日後便是大婚。”他一邊說一邊看向沉魚,“只是這大婚之禮怕是要從簡。”
沉魚心中幽幽嘆息,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親耳聽到自己父親這麼說,心裡卻還是有些不大痛快。
但她爲了能順利嫁入襄王府,早就在暗裡告誡過自己,不管是多苛刻的待遇都忍着。所以,這大婚辦與不辦,對如今的沉魚來講,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她要成的是事,早已不再是所謂的面子。
沉魚上前一步,給鳳瑾元行了個禮,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女兒都明白,如今朝中局勢不明,鳳家本就該低調行事,切不可因爲女兒的婚事再生波折。更何況沉魚是庶女,襄王殿下納的也是側妃,女兒只需有一頂轎子擡進襄王府裡,就夠了。”
鳳瑾元看着沉魚的傾國容貌,自己不甘心,對這個女兒也實在是心有虧欠。可是眼下他要說的事情,畢竟不是以沉魚爲主,便只點了點頭,順着自己剛纔的話繼續道:“府中嫡女……阿珩的婚事也是一早就訂下的,說起來,就是想容和粉黛還沒論親。”
這話一出,想容面上的恐懼之色更甚了,粉黛也有幾分不甘。她原本是有親事的,可硬是被鳳家給退了,如今兩個姐姐都訂給了皇子,那她怎麼辦?
這丫頭心裡巴望着鳳瑾元能夠回心轉意,能夠再考慮一下她跟五皇子的親事,眼神兒巴巴地遞了過去,卻發現鳳瑾元看都沒看她,目光依然投向想容。
想容身體緊繃,就像是在等着宣判一樣,連帶着安氏也緊張起來。她心裡有數,鳳家可能光指望着三皇子,在如今這樣的局勢下,一個皇子已經保不了鳳家,他們必須多做幾手準備。那麼……想容的這門親,會訂給誰呢?
女兒是嬌客,養來就是爲了嫁個好人家,助母族一臂之力的。更何況是庶女,這種時候,就該由庶女往前衝,說是女兒,可是跟工具又有什麼區別。
“今日……”鳳瑾元的話音又起,一字一句地道:“今日除了沉魚及笄,想容的親事,家裡也做了安排。”
“不要!”突然一聲拒絕的聲音傳來,是想容下意識發出的,就像瘋了一樣,不停地喊着:“不要!我不要訂親!”
“胡鬧!”老太太怒了,“哪家的女兒不訂親?哪家的女兒不出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到你說要或不要!難不成,你以爲鳳家會養你一輩子?”
安氏見老太太是真生氣了,說出來的話也是沒輕沒重,心裡雖不痛快,卻也明白是想容失態在先,趕緊就站起身,一邊拉着想容,一邊給老太太和鳳瑾元說好話:“老太太息怒,老爺息怒,三小姐年紀還小,一時接受不了這個,有些失態了。”然後又扯了扯想容,示意她趕緊陪不是。
可是想容都傻了,滿腦子就想着鳳家要給她訂親了,可是她不想嫁,或者說,鳳家訂的這門親,肯定不是她想嫁的那個人,怎麼辦?該怎麼辦呢?
她下意識地把目光往鳳羽珩那邊投去,眼裡全是淚。 wωw●тt kдn●C〇
鳳羽珩看着這丫頭,原主小時候的記憶又翻涌上來。那時,她在亭中習字,這丫頭頂着兩個包子頭,遠遠地躲在石頭後頭看着,小臉蛋肉滾滾的,像個瓷娃娃。還有,她外公姚顯來府上看她,帶了好多好東西來,她那時性子淡,明明知道有一雙小眼睛巴巴地看着,卻從來不曾想過把手裡吃不完的零食分給想容。還有,姚家落難,她們母子三人被趕出府,臨走時安氏拽着子睿的衣領子,避過人的耳目,往那孩子的衣裳裡塞了一把碎銀子。
這些記憶一齊涌來,鳳羽珩一下就明白,這身體裡存在着原主的本能思想,這種思想想她幫助想容,原主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可是……鳳羽珩皺起眉,看了她好半天,就在想容覺得已經有希望扭轉局面時,卻看到鳳羽珩微微地搖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