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的話讓鳳瑾元有些動怒:“你那個回頭我自會把銀子補上,跟這事兒無關。”
安氏頂風作案,又來了句:“可三日前老爺還拿了一副蘇繡,卻是給錢了的,而且剛好二百兩,是付的銀票。”安氏萬分不解,“老爺,您買那麼多喜繡幹什麼?”
這一句喜繡,把所有人都給說愣了。所謂喜繡,並不是說單獨的繡品種類,而是指那些能夠用在喜事上的繡品,比如說大婚、生子,比如說金榜提名時,一般顏色豔麗圖案有喜慶寓意的,便被人們籠統的稱之爲喜繡。
可鳳家這些日子正在辦喪事,鳳瑾元買喜繡幹什麼?
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向鳳瑾元,程君美最是嘴快,最先說了句:“母親換棺時,新棺裡可並沒有放什麼蘇繡,老爺確定那些繡品是給母親買的?”
鳳子睿也一邊琢磨着一邊說:“我看到父親出門時,揣起來的蘇繡的確是紅色的。先生說了,喪事不宜用紅,父親不可能連這一點都不知道,所以,那些東西不是給祖母的。”
由一個小孩子把這事情一語點破,鳳瑾元的臉更沒處放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要見人,更恨不能把這些個妻妾子女統統都給掐死。
他到底還是要臉的,眼瞅着這事情要控制不住,趕緊給何忠使眼色命其將府門口的百姓都給趕走。何忠看了眼鳳羽珩,見其沒表態,便硬着頭皮帶了家丁趕人。
那邊下人清場,這邊,鳳瑾元就跟他二女兒商量:“有什麼事咱們能不能回府說?”
鳳羽珩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剛纔那口棺材的事,父親怎麼不想着回府再說?非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逼着本郡主出了六百兩銀子?”話是這麼說,卻並沒有再刻意爲難,而是轉身率先進了鳳府,一路往牡丹院兒的方向走了去。對於這個爹,她覺得最後一點點耐心也快要被磨完了,這個人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也從來都不知道什麼人該算計什麼人不該算計。想這鳳瑾元當年一舉拿上金科狀元留京任職,姚家也不知道是費了多大的力才把這種庸才扶上丞相之位。
鳳瑾元在後頭一路緊跟着,卻也不忘狠狠地剜向安氏幾眼,家醜不可外揚,爲何他家裡的這些個事卻總能鬧得人盡皆知呢?
他這邊百思不得其解,而遠遠在後頭跟着的粉黛卻悄悄地跟身邊丫頭說:“回去問問姨娘,近幾日可有收到父親送去的蘇繡。”
一行人終於回到堂廳,這裡原本還佈置成靈堂,老太太清晨起靈之後下人便把這屋子恢復如初,鳳羽珩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後面跟進來的人便也依次落坐。
鳳瑾元很不要臉地坐到了以往老太太的位置上,在他看來,現在這個家裡沒有老太太了,他就是最大的,理應坐到那裡。可是很快的他就發現不對勁,因爲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來,眼神裡傳達的意思分明就是兩個,一個是質疑,一個是鄙視。
他有心發怒,心裡卻又十分沒底,有些忐忑,更有點害怕的意思。
程君曼首先開了口,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所有人都一愣,她說:“前些日子我跟君美進宮去見姑母,陪着姑母用飯的時候就聽姑母提起過,說剿殺千周餘孽時,人頭數好像不大對勁,說是有一個跟着康頤的丫鬟並不在名單之內。後來再打聽,就說是那丫頭早幾個月前就因爲犯了錯,被康頤給打死了。當時咱們誰都沒當回事,主子打死個奴婢也是常有的事,更何況還是個千周的奴婢,可這事兒卻也不怎的,竟總在我心裡擱着,怎麼也咽不下去呢?”
她像是在說家常一翻提起這個話,鳳羽珩順目去看鳳瑾元,卻見鳳瑾元的臉色愈發的慘白,手都不由自主地輕輕哆嗦着。
鳳羽珩挑起脣角笑了笑,跟程君曼問道:“不過是個丫頭,母親爲何又提起這個話?”
程君曼琢磨了一會兒,再道:“我是在康頤之後進的鳳府,我們姐妹來到鳳府之後也沒怎麼留意她身邊的下人,說起來,也確實是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少了一個。不過……偶爾能聽到老爺在夢中囈語時叫過一個名字,好像是……”
“是不是小景?”程君美把話接了過來,“姐姐也聽過這個名字?”
程君曼點頭,“就是這個小景,原本沒覺得有什麼,畢竟老爺就算是在外頭有個紅顏知己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可今日也不怎的,總能想到那個千周的丫頭,許是我多心了。”
鳳瑾元內心的恐懼已經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下人給上來一盞茶他都不敢去端,生怕手一哆嗦茶就打翻了。
偏偏這時,粉黛那頭的丫頭趕了回來,走到粉黛面前小聲耳語了幾句,就見粉黛的臉也跟着黑了下來,然後轉過頭來質問他:“父親的蘇繡不是送給我姨娘的?”
她的話讓其餘人更加疑惑,如果是鳳瑾元偷偷的花了銀子就想討懷孕的韓氏一個歡喜,這事兒怕是程君曼她們多少也能接受,也能咽得下。畢竟懷孩子是喜事,用幾幅喜繡買韓氏和開心也不算什麼,可眼下粉黛卻說沒有給韓氏,那這個東西的去處就可想而知了。
鳳羽珩笑着看向已然面色慘白的鳳瑾元,然後開口問了安氏:“那些日子祖母也曾讓安姨娘幫着料理過府上的事,姨娘可記得康頤帶進來的人都有哪些,都叫什麼名字?”
安氏答:“具體的記不清楚,但因爲她是千周人,所以帶進來的下人都是有明確記錄的。”她一邊說一邊對身邊丫鬟道:“去公中取名冊來,就說二小姐要看。”
那小丫頭正要往出跑,突然,就聽“砰”地一聲,鳳瑾元猛地一拍桌案,一幅豁出去了的表情寫在臉上,大聲道:“不必了!那個少了的丫頭就是小景,她如今在京郊的別院裡,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我正準備過些日子接她回府,既然你們提前知曉了,也好。”
這話一出,屋內衆人反應各不相同,鳳粉黛震怒,安氏想容面露失望,程氏姐妹霍然而起,子睿一臉嫌棄,鳳羽珩則咯咯地笑了起來。
鳳瑾元無視其它人的情緒,甚至連站起來的程氏姐妹他都沒理,就只瞪着鳳羽珩,就像是在看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般,狠狠地質問:“你到底在笑什麼?”
鳳羽珩又笑了一陣,終於停了下來,卻是反問他:“父親連我在笑什麼都不知道?那本郡主問問你,你剛纔說了什麼?”
鳳瑾元一幅破罐子破摔的即視感,完全不知道臉爲何物地答道:“我說接小景回府,讓她肚子裡的鳳家骨肉認祖歸宗!”
“哦。”鳳羽珩點點頭,沒再與他對話,而是轉回頭跟程君曼說:“母親派人去趟衙門吧,既然父親想要拉上咱們一家人的命人那千周人陪葬,那咱們對他也就不必再顧及什麼親情,去跟衙門的人說,咱們自願脫離鳳家,退族譜,退宗籍,從此以後各不相干。”
“你在說什麼?”鳳瑾元更怒了,指着鳳羽珩道:“現在當了郡主了,你看不上這個家,要走你自己走!”
回答他的人卻不是鳳羽珩,而是程君曼,只聽她道:“我同意郡主的安排。”
程君美也說:“雖然被叫一聲二夫人,但我們還沒有那麼老,沒活夠呢,不想死。”
安氏也說:“我的想容還沒有出嫁,我總得留着命看她嫁人才是。”
就連粉黛都表了態:“父親,你想要兒子,韓姨娘肚子裡也懷着呢。你想要女人,天下女人這麼多,要誰不行,非得要千周人?你這不是拿咱們全家人的性命在開玩笑麼。”
鳳子睿年紀小,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任何評論,卻把自己的小手塞到鳳羽珩手裡,無聲地告訴鳳瑾元,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了何事,他都是站在自己胞姐這一邊的。
再一次的衆叛親離,這種滋味鳳瑾元不是第一次嘗試到,人們說的話他不是沒聽進去,也一直都知道千周人的身份敏感,這事兒一旦揭穿,怕是整個鳳府都要跟着陪葬。可他的確是喜歡小景那個丫頭,幾乎是在康頤帶她入府時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他後來想盡辦法把那丫頭弄出鳳府,偷偷地養在外面,就想着這個風頭一過再把人給接回來。卻沒想到,今日觸不及防的被揭穿,讓他一點心裡準備都沒有。
鳳瑾元咬了咬牙,說出一句特別不要臉的話來:“只要你們不說,這事兒就傳不出鳳府,她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女人。”
鳳羽珩實在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活了兩世,見過那麼多人,不要臉的也見識過,鳳瑾元卻首當其衝地能夠稱雄。
奇葩中的佼佼者,極品中的vip啊!
她擡起手指輕點自己的額頭,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似乎都在等着她下個決定,就連鳳瑾元都用一雙滿含期待的眼向她這邊看來。
鳳羽珩突然就覺得得好笑,當爹的要娶個女人,現在是在等着當女兒的點頭?
心裡覺得好笑,人便也真的笑了起來,只是笑過之後卻對忘川說:“去把之前離開的那隊官兵再給叫回來,跟他們說,鳳瑾元欺君這事兒本郡主不保了,讓他們趕緊把人給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