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人這個人從年輕那會兒起性格就比較內向,在宮裡沒什麼朋友,連自己的姐姐她都疏遠着,不管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與人交流。以至於年輕那會兒很多心氣兒高的妃嬪都以欺負她爲樂,她縱是被欺負狠了,所採取的手段也不過就是扎個小人兒自己過過癮而已。如今久居靜思宮,內向的性子愈發的明顯起來,連人也不願意見,跟侍女都少話,她甚至挺慶幸天武帝不讓她出門,也不讓別人進來,這樣就少有人打擾。
可今日卻不同了,她用了自己一隻金簪去賄賂守門的御林軍,讓自己的侍女能出宮門去請鳳羽珩。至於鳳羽珩如何進來,這個她不擔心,她知道鳳羽珩很有本事,這座皇宮怕是沒什麼地方是進不得的。
見鳳羽珩來了,麗貴人面上的興奮是難掩的,還多多少少有些緊張。她主動迎上前,儘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十分熱情,親自將人請進偏殿,又讓侍女左兒上了這靜思宮裡最好的茶,看着鳳羽珩喝了一口這才又歉意地道:“你別見怪,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這樣的茶已經是最能拿得出手的了。”
鳳羽珩衝着麗貴人笑了笑說:“不礙,我對這些本就不在意的。”說話間,面上浮了一層歉意,又道:“說起來也是阿珩疏忽了,應該早些進宮來探望貴人,六哥在玉州那頭可是幫了我的大忙,如今又留在那邊幫着我料理郡內之事,我卻沒能替他照顧好貴人,實在是阿珩的過失。”
聽她這麼一說,麗貴人非但沒怪,面上的笑容反到是堆得更甚了些,人也更加欣喜熱情,她甚至主動拉了鳳羽珩的手,熱切地道:“你有這個心就好,不用太在意我這頭,左右皇上也是不讓人來探望我也不讓我出這宮院的,別給你們找來麻煩。”一邊說一邊還拍拍鳳羽珩的手背,不停地誇讚到:“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自己那麼忙還能想着我,有你這句話啊,我這心裡頭就熱乎多了。”
鳳羽珩輕輕挑眉,總覺得今日麗貴人太過熱情了,再想想上次她差人給自己送大婚的賀禮,心裡頭有一種很彆扭的感覺瞬間就騰昇了起來。
偏偏麗貴人看不出她面上已經隱隱浮現的彆扭感,還在不停地表達着自己的心情,又是讓她吃點心,還親自給她續了茶,之後便主動提起六皇子的事,她說:“聽聞風兒在濟安郡那頭是跟你住在一起的?”
鳳羽珩皺眉,這叫什麼話?“貴人可莫要這樣講,有些話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六哥不過是住在我在濟安郡的那座府邸上,那府大得很,比京城的郡主府可是要大上數倍。到是從一個大門進的,但住的地方卻是隔着十萬八千里,因此,即便是在府裡,我與六哥也並不常見。”她把話給堵死,更是告訴麗貴人:“您在宮裡幾十年了,應該明白言語偏差最爲忌諱,還望貴人說話之前儘可能的三思。”
麗貴人也不惱,而是趕緊點頭認錯,態度特別好:“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是無心的,你千萬別誤會了去。那咱們不說這個,你跟九殿下大婚了,那……九殿下待你好不好?”她語帶關切,目光也十分真誠,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個關心後輩的長者,很是有幾分慈祥。
鳳羽珩笑笑說:“很好。我與九殿下自幼訂親,彼此間的關係一直不錯,當初他便承諾說在我及笄之日就會上門迎娶,但我們那時人在南界,多有戰事,本以爲這婚事要往後拖些時日了,卻沒想到九殿下還是應約前來,阿珩十分歡喜。”她刻意將自己與玄天冥的感情說得甜蜜,再注意觀察麗貴人的面色,果然看出一絲憂怨來。
麗貴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再度岔開,竟是說起有關於六皇子的事情。從小到大地說,甚至還說到六皇子小時候都做了些什麼糗事,包括他在六歲那年與自己說起過將來要找個什麼樣的媳婦兒的事都與鳳羽珩津津道來,說得那叫一個開心,以至於鳳羽珩覺着自己來到這靜思宮,就是來聽麗貴人的回憶錄的。
黃泉都聽得脣角直抽抽,不由得皺了眉,輕輕地扯了一把鳳羽珩的袖子。
而站在麗貴人身後的左兒看到了黃泉的動作,也跟着輕扯了扯麗貴人的袖子以示提醒。可麗貴人卻說得十分忘我,甚至還推了那左兒一把,說:“我正在與郡主說話,你別在這兒添亂。”
這話一出,鳳羽珩到是開了口道:“貴人不該再稱我爲郡主的。”
麗貴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對對!因爲風兒的關係,咱們之間應該更加親近纔是,更何況你當初在冬圍時還救過我一命,那我就叫你阿珩吧!”
鳳羽珩哭笑不得:“縱是有六哥這層關係,我與貴人也不過泛泛之交,您還是稱呼我爲御王妃比較好。”說完,又強調說:“其它皇兄的母妃們也是這樣叫的。”
麗貴人面上好一陣尷尬,卻也不得不點頭,乾乾巴巴地說了句:“好吧,那就叫御王妃吧!”
“恩。”鳳羽珩點點頭,又說:“從前還真是甚少聽起六哥的事,今日聽貴人說起到也覺新鮮。說起來,六哥還真是個好人。”
“好人又如何?”麗貴人嘆了一聲,“我卻還在爲他的婚事操心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讓賢王府裡添個女主人。”
“我會幫六哥留意着好姑娘的,有合適的,以後帶進宮來給您瞧瞧,可好?”
“哎喲!”麗貴人又去抓她的手,卻被鳳羽珩不着痕跡地給躲了,但聞麗貴人又說:“風兒那個性子啊,有什麼話也不會直言出來,要說好姑娘,這天底下哪裡還有比郡主……不是,是比御王妃更好的呢!風兒……”
“貴人謬讚了。”鳳羽珩臉色微沉,“外頭可是好些人都傳聞濟安郡主囂張跋扈呢!”
“那是他們眼瞎!”麗貴人冷哼一聲,“這麼好的女子到哪裡去找,就是囂張那也是要有資本的!我就看着你好,真的,越看越好,你說你跟風兒……”
眼瞅着這麗貴人越說越下道兒,鳳羽珩無奈地開口打斷:“貴人!前頭我已經說了,我與九殿下感情甚好,貴人要是真心爲六哥想,就不該有今日言行。”她說話間,一張小臉兒已經完全的繃了下來,再看向麗貴人時,一股子不容人抗拒的強大氣場就蔓延了開,讓那麗貴人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就覺着燒了炭火的屋子也陣陣發冷。而鳳羽珩的話卻還在繼續,竟又一語點出另一件事來——“我那個四妹妹鳳粉黛年紀輕不懂事,貴人不要跟着她一起鬧騰纔是。六哥走到今日也不容易,前朝政局瞬息萬變,誰都不能保證明天會發生什麼。做母親的就應該明白如何纔是對孩子真天上的好,而不是一味的憑着自己的心意,去走一條與自己孩兒的想法完全相左的道路。貴人,我言盡於此,您好好思量思量。”說完這番話,再不多留,帶着黃泉快步離開。
麗貴人愣愣地坐在那裡,眼瞅着鳳羽珩走了,卻沒有勇氣再叫她多留一留。好不容易強撐起來的勇氣和熱情在一瞬間被突然澆滅,鳳羽珩的冷水潑得她陣陣發寒。左兒上前將人扶住,無奈地勸她:“貴人,放棄吧!奴婢早就勸過您,這條路行不通的。御王妃說得對,上次那位鳳家小姐說得也對,您非但不能執意而爲,甚至還要勸着六殿下也得收攏心思啊!那九殿下是什麼人?萬一哪一天話風傳到他的耳朵裡,那……”左兒咬了咬牙,話往狠了說:“那很有可能就要了六殿下的命去!”
“他敢!”麗貴人面露恐懼,“都是皇子,他怎麼能說殺誰就殺誰?”
“可他是九殿下呀!”左兒急得直跺腳,“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是九殿下不敢的?主子,爲六殿下想想法,千萬不要再做些不該做的事了!”
這頭,侍女不停地開解着麗貴人,而月寒宮那裡,就在鳳羽珩走後不久,天武就進了去,此時,更端着個飯碗坐在地上,看雲妃逗弄籠子裡的白虎。
小白長大了,但也不是特別大,比起正常的虎來身量還是小,卻也不是當初能讓鳳羽珩像小貓一樣抱在懷裡的傢伙了。雲妃給它做了一隻很漂亮的銀製籠子,還在籠子上掛了一圈鈴鐺,小白經常去拍打那些鈴鐺,發出清清脆脆的聲響,惹得雲妃咯咯地笑。
天武愛極了雲妃這樣的笑,就好像二十多年前在山寨裡那般,那麼隨性,那麼歡樂,那麼灑脫。他手裡端着一隻大海碗,裡頭盛着大米飯,米飯上面扣着半隻大肘子和幾塊兒排骨外加兩個獅子頭,就坐在地上一邊往嘴裡扒一邊瞅着媳婦兒逗虎,時不時地傻笑兩聲,場面到是十分溫馨。
可章遠看不下去了,眼瞅着天武把那麼多肉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不由得說了句:“皇上,咱能別這樣吃嗎?”
天武不解:“這樣吃怎麼了?挺好吃的啊!比一口飯一口菜分開來夾着吃的香。阿珩不是也說了,這叫什麼……蓋澆飯。對,就是這個名兒,好吃。”
雲妃翻了個白眼:“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是叫你別這麼吃肉了!”
章遠點頭:“對,說的是肉的事兒,跟吃法無關。”
“肉啊!”天武有些心虛,“這肉也挺好的。”
“挺好麼?”雲妃挑挑眉,“也不知今日是哪個不開眼的廚子給你做了葷腥兒,回頭本宮把他們都給砍了,看下回誰還敢。”
“別啊!”天武急了,好不容易御膳房新招了兩個廚子,不明所以,還不知道雲妃不讓他吃肉這回事,他這才得以吃上幾回,這要是再給砍了,他難不成真的要變成兔子天天吃菜葉兒?“就這一次,以後不吃了。”
就見雲妃回過頭來,衝着他勾勾手指,輕語道:“玄戰,來,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