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呂鬆之所以還惦記着任惜濤這檔子事,完全得益於呂萍那張臉奇蹟般的好轉,從疤痕一點一點輕淡到最終消失,可算是把呂家的希望又給重拾了回來。
他曾與夫人葛氏分析過,也悄悄打聽過,那被蠱蟲傷了的臉之所以能夠完好,十有八九,是當初那養蠱人已然身亡。他們不知養蠱人到底是誰,是古蜀那七公主還是旁人,總之,蠱主死亡,呂萍的臉隨之恢復,再次讓人感嘆南疆蠱術的神秘。
呂鬆來御王府,依然是表達謝意,也碰巧今日鳳羽珩就在府上,親自接待了他。
呂鬆送來的東西跟往平南將軍府送的沒什麼區別,字畫也是在家裡收拾的時候分成兩份兒的,他沒有說謊,那的確是如今呂府上能拿出手的最好的東西,也是僅剩的最好的東西。他今日來此,一來是爲了表達謝意,二來也是想親口聽鳳羽珩再說說他的病情。
病人麼,就是這樣,由下人傳話聽來的雖說也放了心,但還是希望自己能面對大夫親口問上一問,這才能徹底的消除心裡還有的一點點擔憂。
而鳳羽珩做爲一個大夫也很是理解,便對他道:“上次在百草堂給呂相下了一次胃鏡,取了息肉出來做病理分析,最終確診爲良性,只需要吃些消炎的藥再慢慢調養就好。您的病並不是最初我們懷疑的那樣險惡,還是像我說的,半年之內不要吃過硬的東西,儘可能的喝粥,也不要吃涼的,把胃好好養一養,按時服藥,半年之後就沒什麼事了。”說完,又刻意強調了一句:“上次收的那一百兩銀子足夠呂相把病看好把藥吃滿半年,呂相放心就是。”
呂鬆這才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聽到鳳羽珩親口說自己沒事,一時間心情又好了起來。他搓了搓手,不停地表示感謝,同時心裡也在思量着要不要跟鳳羽珩提提任惜濤跟呂萍的事,可想來想去又覺得那樣太突兀,會讓鳳羽珩覺得自己是得寸進尺。更何況,呂家跟任家的親事總得他自己去想辦法爭取,不該麻煩到鳳羽珩跟前來,所以吱唔了半天,沒有說。
直到呂鬆走了,黃泉才撇了嘴道:“明顯是還有話要說,卻沒說出來,真不知道這位左相大人是怎麼想的?真是的,是不是當左相的都是這副德性?”呂鬆跟當初的鳳瑾元可是有一拼呢!但最後一句她沒說出口,畢竟鳳瑾元已經死了,對於一個死人,還是口下留些情比較好些。又憋了一會兒,擠出來一句:“老謀深算。”
鳳羽珩卻是在幾番思量之後說道:“如果當朝左相能認清形式,站到我們這邊來,也不是壞事,總比多一份阻力強。但也要看他開始的條件是什麼,可不能蹬鼻子上臉。”
近日,皇后那頭因爲元貴人提出的事可是傷透了腦筋,心裡更是特別堵得慌。這已經是第二次被元貴人威脅着做事了,她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個頭兒,萬一下次像芳儀說的,來跟她說要她力薦八皇子做太子,那該如何是好?
這起子思量是在她往乾坤殿走去的路上時一直想着的,芳儀伴在身側自然是能看明白自家主子那緊鎖的眉心代表着什麼,於是輕語勸道:“娘娘先別想那麼多,左右也是要把眼前這關先過了,回頭咱們再仔細琢磨,一定要想個萬全的法子,絕不能再任由元貴人這樣下去。”一邊替着主子開導,一邊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那日十仗,畢竟不是這麼快就能完全恢復的。
皇后點點頭,道理她明白,可這萬全的法子要如何去想,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乾坤殿門口,章遠正拿着浮塵站在那裡,一見皇后來了趕緊上前行禮,然後道:“皇上正在裡頭批摺子,說了暫不見人,但皇后來了那自然是有要事的,奴才這就進去通稟一聲,請娘娘稍等。”章遠說着就要轉身進去,他知道,這位皇后娘娘是個很有分寸之人,她從不在恩寵上多說半句,也絕不做任何忤逆皇上的事,平日裡儘可能的不在皇上跟前晃就晃,只是在必要的場合出現一下,配合着皇上把一出又一出的戲給演好。天武帝也曾說過,皇后是個明白人,這乾坤殿若說有後宮之人可以進來,那除了雲妃,也就是皇后了。
見章遠就要去稟報,皇后卻猶豫着攔了一下,說:“不忙,本宮也沒有什麼要事,只是聽聞皇上近日朝政太過繁忙,怕他誤了身子,這纔想過來看看。”
“娘娘真是有心了。”章遠趕緊道:“皇上這些日子是忙了些,前朝總是有處理不完的事情,有的時候夜裡都還在批摺子。不過藥是按時吃的,吃的都是御王妃送進來的好藥,這點請皇后娘娘放心。”小太監說完這話就在心中腹誹,哪裡是前朝太忙,根本就是白天裡他只要有機會就往月寒宮裡鑽,實在是摺子積累的太多了,這纔會像這會兒這樣,集中批改。但這話不能跟皇后說,於是扯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哈了腰說:“娘娘稍等,奴才這就去稟。”
眼瞅着章遠進殿去了,皇后卻有些打退堂鼓。她看了看芳儀,眼神裡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不要回去?
芳儀卻搖了頭,小聲說:“來都來了,左右這事躲不過,娘娘硬着頭皮也得進。”
皇后還真是硬着頭皮進展去的,天武正對着個摺子發愁,一見皇后來了,乾脆衝她招手:“你快過來給朕看看,這一到冬天就鬧冬災,好不容易北界三省都不鬧了,結果三省往南的省府卻鬧了起來。個個兒都上摺子要朕救濟,他們當國庫是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
皇后已經習慣了天武這個脾氣,其實這些事天武早就處理習慣了,根本沒什麼壓力,可他就是人老了愛嘮叨,總是要發表些感慨。於是皇后上了前,把那摺子拿起來看了一眼,也不說自己的意見,只告訴天武帝:“也不是頭一回了,皇上往年怎麼辦的今年就還怎麼辦,他們愛鬧鬧去,還能鬧出個什麼新鮮來?”
天武帝了點頭,對皇后的話十分贊同:“沒錯,那些個老傢伙就是愛蹦噠,卻是哪個也蹦噠不出什麼花樣。朕就給他們的摺子上打個大大的叉,看他們還敢如何!”說完,還真就任性地用打個了紅色的叉,看得皇后一番苦笑。
“到底是上了歲數,別太累着了。”她輕言一句,卻也不多說,開始動手幫着天武帝把亂糟糟的桌案給收拾了一氣。“聽章遠說你一直吃着阿珩給的藥,臣妾就放心了。雲妹妹那頭如今也能讓皇上寬些心,臣妾替皇上高興。”
天武樂呵呵地點頭,“是啊!翩翩能讓朕進月寒宮的大門兒,真是老天開眼啊!”提到雲妃,到是讓天武想起那日雲妃說的事,再看看皇后,隨即眼珠一轉,一個嗖主意就打了起來,竟是主動開口道:“今日你來得正好,有個事朕正要與你說。”
“哦?”皇后一愣,“什麼事?”
“就是那個老八和老六的表妹,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那丫頭從篷州進了京,很是爲京裡做了些好事。朕聽聞她不但給城北的那些個貧民們做了冬衣,還修繕破廟,更是聯合了一衆夫人小姐們開了粥棚每日施粥。朕覺得,這樣的女子是有菩薩心腸的,該獎。”
皇后沒想到天武竟主動提起了這個話,一時間到是沒反應過來,直到芳儀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胳膊,這才一怔,隨即道:“皇上說得是。”這話不知該怎麼接,就含糊地隨口說了一句。
可也真是她的含糊讓天武帝明白,今日皇后到乾坤殿來,怕是爲的就是這個事。他心裡有些不太痛快,可也得把自己心裡頭編排好的一齣戲給唱全了。於是又道:“你說獎什麼好呢?聽說老八也沒少給那丫頭好東西,但是她都給變賣了,把賣來的錢又用在了做善事上!朕就想着,再送東西怕是也得被賣,總歸到了不了她手,乾脆不如換一種賞法。”
皇后這時已然回過神來,於是接着天武的話往下問:“臣妾也聽說了這個事,那皇上覺得應該賞些什麼?”
天武像模像樣地琢磨了一會兒,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裡又只是區區六品官位,賞得重了怕是她也承受不起,對她的未來沒什麼好處。朕思量着,莫不如把這份恩典就給她的姨母吧!左右她進京來也是以省親的名義,可見親情深重。想來,把這份恩典用在她的姨母身上,她是樂意的。”
皇后聽着這話心裡就有些發慌,她覺得天武帝這是故意的,元貴人找過她的事一定瞞不過這老皇帝,所以天武帝給了她這份薄面。可依她對天武帝的瞭解,給面子可不一定是好事,這背後的一層意思就是提醒她要清醒着些,不是什麼人什麼事都能隨便就管的。皇后這麼些年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從來不在天武面前多說一句話,可元貴人卻幾次威脅,讓她進退兩難。
她默默的低下了頭,也不發表意見,只是順着天武的話往下接:“皇上說得是。”
天武看了她一眼,問了句:“那皇后覺得,是該賞她姨母些什麼?”
皇后輕嘆,知道這老皇帝是有意爲難了,於是乾脆心一橫,左右來都來了,這事兒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至於天武沒有馬上翻臉的意思,待過了這一關,後頭再慢慢想辦法。她把頭擡起來,對天武說:“回皇上的話,依臣妾看,對於那姑娘的姨母來說,金銀珠寶都是身外之物,皇宮裡頭不缺那些個。但在宮裡安身立命,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位份。有了位份就有了臉面,連帶着府外的孃家人也跟着面上有光。所以……皇上不如就恢復了她的妃位吧!”
“好!”天武點頭,大聲道:“皇后此言正合朕心意!章遠!着人傳旨,即日起,麗貴人恢復麗妃之位,遷出靜思宮,賜住長寧宮!”
章遠對於天武帝的決定一點都不意外,只躬身道:“奴才遵旨。”
皇后卻是一愣,下意識地衝口而出:“皇上說什麼?麗貴人?”